不知過了多久,狼妖的喊殺聲漸漸遠去。阿久吐了一口水,緩緩睜開了眼睛。
刺眼的陽光讓他有些不適應,一時分辨不清自己身在何處?!澳闶鞘裁慈??
為什么和狼妖混在一起?來我船上有何目的?”一個渾厚的聲音在上方響起。
阿久坐起身,揉了揉眼睛,當他看清說話之人時,不禁嚇了一跳。
這竟是一個身高丈許的巨人!他全身覆蓋著烏黑的樹皮,肩部和頭上還生出了幾根枝葉,
臉上長長的胡須狀如樹根,從腮邊一直蔓延到胸口——分明是個樹妖!阿久四下環(huán)顧,
身邊還圍著七八個同樣大小的樹妖,只不過看起來更年輕一些,他們正手持巨型弓弩,
瞄準著自己,弓弦之上搭著長長的黑色箭矢,也就是那些射穿狼妖的長矛。
這里應該就是樓船的甲板之上。“我在問你話!快說!”老樹妖厲聲呵斥到。
“前輩莫怪!在下阿久,是人族,今早被狼妖獵殺,幸得前輩相救,
前輩的大恩大德……”“別那么多廢話!你為何要上我的船?
”“其實在下只是來搭船的,在下要去魔都,這里有船費!”阿久取出戒指,
雙手遞給老樹妖。老樹妖接過戒指,拿在手中端詳了一會,突然睜大眼睛。
“此物你是從何得來?”樹妖厲聲問?!芭?,這是迷霧林里的一個骷髏前輩送給我,
他說讓我……”“他身在何處?”老樹妖再次打斷了阿久的話,
顯然他對戒指的主人更感興趣。“他老人家已經去世多年,這里是他的骨灰?!闭f著,
阿久掏出了金屬小盒。老樹妖一把搶過小盒,拿在眼前注視了良久,雙眼開始濕潤起來。
阿久感到氣氛有些壓抑。再看旁邊這幾個樹妖,個個都愁容滿面。
難道骷髏前輩跟他們交情匪淺嗎?“一百年呀!整整一百年!你整整遲到了一百年!
我們日日等,月月等,年年等,結果……結果就等來了一盒骨灰!你這個騙子!
”說完老樹妖狠狠的把小盒摔到甲板上。阿久大驚,急忙撲了上去,撿起小盒藏到懷中。
“你這是干什么?死者為大,我答應過骷髏前輩要護送他的骨灰去魔都!
”老樹妖忽然瞪向阿久,眼神中充滿殺意?!白o送骨灰去魔都?
我看你今天都自身難保了!”阿久一驚,嚇得連連后退。老樹妖突然手掌一開,
一根藤蔓飛出,瞬間纏繞到阿久的脖子上?!罢f!那個老東西還給了你什么?
”老樹妖逼問道?!皼]……沒有了!骷髏前輩就給了我一枚戒指和那個小盒!
”老樹妖上下打量著阿久,目光停留在了阿久胸前的包袱上?!澳鞘鞘裁??
”“這里面是我自己的東西!和你們沒關系!啊……”藤蔓收緊,
阿久被勒得喘不過氣來,雙手拼命的抓著藤蔓,試圖解開。怎奈何藤蔓力如巨蟒,越收越緊。
老樹妖朝旁邊使了個眼色,一個小樹妖走上前來搶過包袱,放到地上解了起來。
阿久見此情形,不顧自己快要被勒斷的脖子,拼命的伸手去夠那個包袱,
仿佛這個包袱里的東西比他的生命更加重要。包袱打開,里面的東西露了出來。
樹妖們看了那東西之后都愣在當場。阿久感覺脖子上的力道消失了,于是急忙解開藤蔓,
跑到包袱前,將東西重新包好,又把包袱緊緊系到身上。
“我說了……這些……是我自己的東西!”阿久喘著氣,大聲的說道。
老樹妖注視著那個包袱良久,臉上的表情由憤怒歸為了平靜。他長嘆一聲,慢慢抬起手,
朝小樹妖們揮了揮?!澳銈兌忌⑷グ??!薄笆?!”小樹妖們紛紛離去,
回到了各自的崗位?!昂笊氵^來。”老樹妖朝阿久招呼了一聲,轉身走進了船樓。
阿久雖然不明所以,但見這些樹妖對自己已經沒有了敵意,也就小心的跟了進去。
船樓的第一層是一個寬敞的大廳,廳內的器物大都是巨人的尺寸,好在還有會客的桌椅,
是常人大小。老樹妖示意阿久坐下,給他倒了一大碗水。
剛剛灌了一肚子河水的阿久看了看碗,端起來象征性的嘗了一口——怎么跟河水一個味道?
“阿嚏!”阿久打了個噴嚏,雙臂緊抱,早已濕透的身體哆嗦個不停。
剛才一直情緒緊張竟然忘記了冷。這一靜下來,還真有點扛不住。老樹妖又張開大手,
從手心處伸出幾條根須,朝阿久而去。阿久嚇了一跳,還沒來得及躲閃,根須已經蔓延全身。
只不過這次沒有任何不適,反而感覺衣服上的水分全被吸干了,周身開始暖和起來。
老樹妖收了根須,開口道:“你說你要去魔都?可是為了那包中之物?
”“正如前輩所言……”阿久見對方以禮相待,自己也恭敬起來。
忽然他心念一轉:我苦苦尋找救樹之法,這眼前不就是個老樹妖嗎?他對樹木應該很精通吧!
想到這里,阿久站起身來,向老樹妖深施一禮。“前輩!您法力高強,
能否讓枯樹起死回生?”“嗯……若是一般的樹木,那不在話下。
可是你所要救的并非凡物,我也無能為力?!薄芭丁磥砦疫€是要去魔都了。
”阿久緩緩的坐下,心中又難免有些失望,這種失望他已經歷了無數(shù)次。
“我看你一介凡人,卻身背仙木之物,又拼死守護,不由得心生同道之誼。就憑這一點,
我也會竭盡全力將你送去魔都!”“?。∧嵌嘀x前輩!”阿久大喜,
又起身向老樹妖施了一禮。“前輩,我懷中骨灰的主人有恩于我,
這次搭船也是受他指點。不知他老人家與您有何恩怨?”“哎……此事說來話長啊。
”老樹妖給自己也倒了一大碗生河水,像品茶一樣的抿了一口,然后開始講述起他們的故事。
“這條河叫川心河,在河的上游有一片山地,叫照心嶺。那是一個靈氣聚集的地方。
我黑木一族在那里生長了數(shù)千年,沐日浴月,多有成精,也早已把那里當成了自己的故鄉(xiāng)。
突然有一天,神族天庭派出使者來到我們的領地。他說照心嶺本是神族之產,
讓我們速速搬離,神族好在其上種植天木,以供魔都之需。我們哪肯搬走,
可又得罪不起天庭,只得委曲求全,答應每年為魔都提供大量高等木材。可悲??!從此以后,
我全族上下,每年都要受這斬腰斷肢之苦!在這船艙之內,裝的就是我族的身軀!
”阿久聽到這里感覺一陣心酸。想那萬物生靈都有情感,即使是樹木也知道疼痛。
“本來,我們都認了命??墒怯钟幸惶欤粋€不速之客來到我們面前。
他給我們展示了他的宏圖大志,為我們描繪了一個光明的未來!
我們被他的花言巧語說得族心大震,把他視為了我們的救世主!
”“那個人就是這骨灰的主人?”阿久問道?!笆堑?,就是他。
他在我們這里勘察了數(shù)月,還讓我們幫他籌集了大批錢財,然后就走了,
臨走時還約定了歸來的日子。結果呢?我們被他騙了整整一百年!”說著,
老樹妖開始老淚縱橫?!耙擦T!就當是一個玩笑!
一個逗了我們黑木族整整一百年的玩笑!哈哈哈哈……”老樹妖悲憤至極竟然笑了起來,
只不過這笑聲中充滿了無盡的苦澀和哀怨?!扒拜?!恕在下冒昧。在下以為,
您肯定是錯怪骷髏前輩了。其實那位骷髏前輩并沒有忘記和你們的約定,
他在一百年前就到了迷霧林,只是當時心病突發(fā),去世了??赡苁且驗閷δ銈兊睦⒕?,
他的魂魄一直留在體內,不得超生。想必每年都能看到你們的船只從眼前經過,卻無力呼喚,
那種痛苦應該也是極深的?!薄皩ξ覀兝⒕危克袥]有跟你提及我們黑木族半字?
他有沒有對你說過他那改天換地的宏偉計劃?沒有吧?恐怕他連他的名字都沒有告訴你吧?
”阿久低下頭,不知道該說什么?!皠偛旁谕饷媛犇闼裕?/p>
他的臨終遺愿應該是去魔都!而不是去照心嶺!就算他當年搭上我的船,
也只是為了繼續(xù)利用我們!他就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子!”“前輩!死者為大!
既然他已經身死,還受了百年的困魂之苦,再大的恩怨也該了結了。
”阿久自知骷髏對他有恩,但也不清楚他到底做過什么,
此時只能有用一些籠統(tǒng)之詞加以袒護?!肮也缓匏?,
我們黑木一族本該受此苦難,怪只怪我們太傻,妄圖違背天道!這才自取其辱。
”“黑木前輩,那個骷髏前輩到底是何方神圣?他給你們描述了一個什么樣的未來?
”“這個你不知道也罷,都是些虛無縹緲的東西,
就當它從來就沒有發(fā)生過吧……”老樹妖長嘆一口氣,不再提及骷髏。
不該知道的就不要知道,這是阿久在中原學到的最重要的處世之道之一。
他也知趣的不再追問下去。老樹妖看了看阿久,臉上漏出了和藹之色,
“去魔都的路程還有好幾天,這幾天你就在我船上安心休息,養(yǎng)足精神。
魔都可不是好玩的地方,去之前,你可要做好萬全的準備啊。”“是!前輩。
”再次謝過了老樹妖。阿久跟隨一個小樹妖去了休息的船艙。這一天算是有驚無險,
自己離魔都又更近了一步,對魔都的好奇也加重了一份。老樹妖獨自走到船舷邊,
望著滔滔河水,拿出了那枚紅寶石戒指,將其夾在兩指之間,指尖用力,戒指化成粉末,
隨風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