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齊了，當(dāng)葛琴把顧憲生的來意說清楚之后屋里并沒有想象中的吵鬧，
反而是一片沉靜。
見沒人說話文祥先開了口：“我聽你媽說小年那天在鄉(xiāng)上你們娘仨見到那閨女了，
長相什么的我就不多說了，單就這個事來說，是好事，
鄉(xiāng)長閨女看上我兒子說明我兒子有能耐，考上大學(xué)就是不一樣，給老文家長臉！
”文祥的話沒有任何意見，他只是覺得光彩，想把這種榮耀的感覺說出來，
也給兒子一個贊賞。這段時間葛琴也想了很多，
按說論模樣論文化論前途她都不應(yīng)該同意這事，但毛家給的承諾也著實令她動心，
就算家里能供完文山上學(xué)，那總要結(jié)婚吧，結(jié)婚就得需要房子，
聽說縣城的樓房要六七百一平，媽呀，六七百，像家里這么大的地方就要三四萬，
累死她和文祥也拿不出這筆錢，要是在大城市呢，豈不是更貴，想想都覺得可怕。還有，
文青馬上上高中，也等著用錢，三年后也會上大學(xué)，錢哪里來，
孩子念書好總不會因為錢不上了吧，那父母可就是罪人了，他們一輩子也不會心安。
文水也已經(jīng)十八了，這些年家里的錢都給了文山和文青，沒有一點積蓄，
農(nóng)村的孩子結(jié)婚都早，就算他還能等幾年但也總不能一分錢不攢就結(jié)婚吧，
這對文水也不公平。文家不會離開秀水，離開朝光，
如果結(jié)上這門親家對文家?guī)淼臐撛诶脽o疑是巨大的，
除了鄉(xiāng)長家的直接支持外還有間接的好處，比如承包山地、承包果園等，
這些是實實在在的好處，此外還有個面子的問題，文家在村里的地位無疑會提升到最高，
你沒看提親都是村長親自登門么，這就是面子，這就是光彩！葛琴想了這么多，
最后的答案只有一個——同意，但她又覺得愧疚，覺得對不起兒子，
讓這個她引以為傲的兒子受委屈了，所以她接下來的話有些模糊，因為她本身就很糾結(jié)。
“你爸剛才說了，我也說說。這個事是好事，但畢竟是山子的終身大事，
我們不加干涉也不發(fā)表意見，山子自己做主，但你們倆可以說說想法。
”按順序當(dāng)然是文水先說，他想了一下說道：“我同意這事，咱沒什么吃虧的。
”還等著文水繼續(xù)說下去的葛琴見他沒了下文，問道：“完了？”“完了。
”文水回答的倒干脆?！澳悄隳?？”葛琴轉(zhuǎn)過頭問文青。
文青憋了一肚子話終于可以說了，她首先問母親：“媽，大學(xué)生不允許結(jié)婚你知不知道？
”葛琴不知道這事，她也沒念過大學(xué)，于是搖搖頭，
但她不清楚同樣沒念過大學(xué)的女兒怎么知道這事?！叭思矣譀]說馬上結(jié)婚，
村長不是說咱要是同意的話先定親，等哥畢業(yè)了工作后才結(jié)婚么，你沒聽清？
”文水替母親回答了，話語中責(zé)怪妹妹多事。見自己做的是無用功文青也沒惱，
而是繼續(xù)說：“那行，不說結(jié)婚，咱就說她哪點配得上我哥，長相？文化？還是前途？
哥是人中龍鳳，她算什么，充其量一只山雞！”文青的話有些刻薄，文水不樂意了，
他反駁道：“人家是鄉(xiāng)長的女兒！”“錯，副鄉(xiāng)長，
假如我哥找個縣長的女兒或者市長的孫女呢？”文青反問。這個問題大家從沒想過，
鄉(xiāng)長已經(jīng)是天上的星星了那縣長、市長是什么？但仔細(xì)想想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在BJ這種地方聽說市長一抓一把，更別說縣長了。
“照你這么說哥興許還能當(dāng)上駙馬呢，想得美?！蔽乃叩?。“是呀，有可能，
所以鄉(xiāng)長的閨女不算啥，何況還是個副鄉(xiāng)長。”文青扳回一局，思路更加明晰。
“那錢呢，你給拿？”文水和文青杠上了，文祥和葛琴也沒阻止，
他倆也想聽聽到底誰說的有理?！笆裁村X？”文青問。“你上學(xué)的錢，哥上學(xué)的錢，
還有將來買房子你出嫁的錢，你有？”“還有你娶媳婦的錢吧？別不好意思，
一起說出來得了。我認(rèn)為錢更不是問題，哥畢業(yè)就有工作，就會有工資，
正好我那時才考大學(xué)，哥說他管我，我們倆可以不要家里的錢?！薄澳欠孔幽?？
”“可以住宿舍，也可以租房，不一定非得買，等我畢業(yè)了我也能幫上忙，對了，
你娶媳婦的錢我包了，不過需要等幾年，你要是著急我可以先給未來的二嫂打個欠條，
她說多少就是多少，我不還價，行不？
”文青連珠炮似的把她二哥說的和沒說的都給回答了，噎得文水干嘎巴嘴說不出話來，
半天才說：“爸、媽，你們聽聽，靠譜么，滿嘴胡話，凈想著哥和她自己，就沒想過這個家！
”文祥倒沒覺得，反而他認(rèn)為女兒說的在理，以前家里比現(xiàn)在還困難，不是也挺過來么，
過什么山唱什么歌，沒有過不去的火焰山更不能因為錢耽誤兒子的大好前程，
但文山?jīng)]說話他也不好表態(tài)，于是轉(zhuǎn)移話題，他問文青：“丫頭，你聽誰說的這些事，
比我和你媽還清楚？”“我問的我哥，打欠條的事是我自己想的?！蔽那啻鸬母訌娜荩?/p>
她預(yù)想到自己的話起了作用。文山想起來了，文青是問過這些話，
比如上大學(xué)可不可以結(jié)婚之類，但那都是零零碎碎問的，有的還是很長時間以前的對話，
沒想到這個機(jī)靈丫頭記在心里，現(xiàn)在反而派上用場了。葛琴也覺得女兒說的有理，
但又覺得好像丟點什么，有些遺憾，人就這樣，要是沒有這事不會有感覺，
有了這事就感覺便宜沒占到，丟了什么東西似的，所以她最后問文山：“山兒，你說說，
主意你拿，我和你爸聽你的。”山里人說話不是那么標(biāo)準(zhǔn)，“山”和“三”混淆，
父母對文山的昵稱“山兒”在外人耳里聽起來就是“三”，還以為他在家排行老三，
從而逐漸演化成了文山的小名。聽母親讓自己發(fā)言，文山淡淡地笑了笑，說實話，
毛英梅的樣子他都忘了，這事對他來說就是一場鬧劇，自己志向高遠(yuǎn)，
也就妹妹多少還能理解點，但同時家里的情況他也清楚，弟弟說的也對，人不能太自私，
這個家不虧欠他什么，有機(jī)會他應(yīng)該回報這個家，不論是做為長子也好，做為哥哥也好，
他都應(yīng)該，所以他始終聽著，沒有急于表達(dá)自己的觀點。現(xiàn)在是表達(dá)觀點的時候了，
文山?jīng)]有猶豫，說道：“爸、媽，妹妹都替我說了，我就不說了，你們放心，
我一定讓你們過上好日子，還有文水和文青，哥哥也不會不管你們，我們是親兄妹，
以后有哥哥的就有你們的，你們把今天的話記住，如果有一天我做不到你們可以罵我。
”文山已經(jīng)清晰地表達(dá)了自己的觀點并且給這個家庭做了保證，
文祥和葛琴的眼眶有些濕潤，感覺自己有個好兒子，文水略微失望，
但哥哥的話給了他一些安慰，最高興的非文青莫屬，她馬上變得活潑起來，
舉起一只胳膊振臂高呼：“哥哥萬歲！萬歲！爸媽萬歲！”“這丫頭，又瘋了。
”葛琴笑罵道?？赡苡X得“萬歲”的口號不過癮，缺乏實質(zhì)內(nèi)容，文青再次把胳膊高舉，
大喊：“家人同心，其力斷金！家人同心，其力斷金……”家人同心，其力斷金！
是古訓(xùn)，也是新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