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凌晨一點左右換班時,那兩個大男人也都累著了。雖然他們是土生土長大的,
早已經(jīng)習慣了這里的氣候,但是在這個還是很冷的春夜里守了半夜的崗,
再加上白天整整趕了大半天的路,疲倦之下也有些耐不住寒,雖然能不時地喝上幾口熱酒,
但兩人也都有些精神萎靡,反倒是原本看起來就已經(jīng)挺疲倦的安德烈現(xiàn)在還是精神不錯,
尤其是那雙眼睛,仍舊是閃閃發(fā)亮,顯得相當有精神,
讓這守了半夜的武士和獵人都暗暗稱奇,但他們也沒有多想,
早就困得不行的的兩人直接回帳篷倒頭就睡,立刻就將這有些奇怪的事情拋之腦,再不理會。
安德烈對于今晚發(fā)生的事情還是感到有些慶幸,
雖然他很討厭自己在面對那未知的魔獸迫近似的無能為力,
但是這件事給他帶來的兩個提示卻讓他覺得很慶幸。作為一個來自于太平年間的小人物,
平日里生活中幾乎就沒有什么危險的存在,而這個世界卻是一個充滿了危險和未知的亂世,
危險無處不在。他要是想平平安安地度過這一生,
那么就得有足夠的資本和能耐來面對各種各樣的危險。小到瓦倫村附近的魔獸,
村里某些人的紅眼病,大到整個大陸的范圍里來說,那就是各個國家之間在互相攻伐,
亂戰(zhàn)不休,那個國力強盛,不斷擴張的巴伐利亞公國,就是一個擺在他面前的現(xiàn)實的威脅。
雖然他對黑森公國也說不上有多少感情,可他是一個黑森人,這是無法更改的事實,
要是黑森被巴伐利亞滅國,那他就成了亡國之人,
即便巴伐利亞公國據(jù)說對占領(lǐng)地人民都很不錯,可在安德烈想來,若是被巴伐利亞公國統(tǒng)治,
那么他們也未必就會比現(xiàn)在過得好。因為黑森公國的統(tǒng)治也很得人心,在現(xiàn)有的生產(chǎn)力之下,
公國已經(jīng)做到了非常仁義的地步,將來若是有那么一日,
巴伐利亞人能比黑森大公做得更好的可能性很低。最最重要的是,
作為一個習慣了和平安定的生活的現(xiàn)代人,可能在嘴上說得很兇,
但是心理對于戰(zhàn)爭總是抗拒的,何況這還是一個斗氣橫行,
普通人在騎士們面前幾無還手智力的冷兵器戰(zhàn)爭的年代。
安德烈不想在哪一天突然就要面對戰(zhàn)爭的威脅時毫無準備,
更不想哪天上了戰(zhàn)場就只能作為騎士劍下待宰的豬羊。
他原先一心只想讓自己和姐姐過得幸福安定,快快樂樂地過完這一生,
如果還有余力就努力保得身邊的親友也過得好一點,
卻對于那些看是遙遠實際上很現(xiàn)實的危險視而不見,
但是今天晚上被這個突如其來的危機給真正地嚇醒了。一只連面都沒有見過的魔獸,
只要它是一只稍微高級的魔獸,他就抵擋不住,只能無奈地等待上天來決定自己的生或者死。
雖然那只魔獸最后自己主動退卻,但這種從來沒有過的無力感,
生命決于他手的深深地無力感,讓他牢牢地記載了心里。在這個時候我能做些什么呢?
安德烈拷問自己,可是他拿不出答案。除了手中的弩弓,和不知道能不能湊效的精神沖擊,
只要對方是一只等級稍微高一點的魔獸,他就只能束手待斃。他那溫暖的火炕,
那美味的食物,那溫柔而又堅強、無比疼愛自己的姐姐,
那種濃濃的讓他從每一個毛孔都覺得舒服的幸福感,就像是一個沙灘上的堡壘,看似不錯,
但只要一個浪頭打來,就要全部煙消云散,不留一點痕跡,
更不要說經(jīng)受什么狂風巨浪的考驗!只有魔法,唯有魔法,
才是他有可能掌握的強大力量,才能讓他擺脫這種連比小草都不如的命運,
不說我命由我不由天這種狂妄的理想,只求自己和姐姐將來在面對危機時不是毫無還手余地,
不是只能像案板上的豬羊那樣任人宰割,安德烈覺得就足夠了。
他沒有什么一統(tǒng)天下的宏愿,也沒有什么要掌握巔峰力量,
讓整個大陸都只能仰視的野心,他只求能讓那個在自己的病中夜不能寐的照顧自己,
忍著強烈的饑餓將糧食全部留給自己,以至于餓的暈倒差點死去,
把生存的希望完全交給了自己的女孩能夠平平安安地生活,將來找到一個疼她愛她的丈夫,
生下幾個可愛的孩子,能夠幸福地過完這一生,他就足夠了。
可是這小小的愿望也是需要力量來守護的,這種力量不是簡陋的弩弓,
也不是什么精神沖擊,而是魔法,只有魔法,才能守護我的理想。我一定要學會魔法!
臨睡之前安德烈又默念了好多遍,將這句話牢牢地刻在心里,
打算從第二天就要開始做準備,盡可能的為以后學習魔法做好準備。
等到安德烈起來的時候,營地里已經(jīng)干得熱火朝天了,
十多個壯年男子在清理著灌木和雜草,平整著地面。雖然這里離大山外延才不過三十里左右,
但是這里是他們的第一個據(jù)點,起碼要在這里待足五天左右,將附近的魔獸都絞殺一空,
才能開赴下一個營地。如此一個個營地的殺過去,這才能達到限制魔獸繁殖的目的。
等過了這個月,許多初生的魔獸都已經(jīng)能跑能跳了,雖然還是沒有什么攻擊力,
但也有了逃跑的能力,而母獸們也不會為了保護而留下來與人類拼死戰(zhàn)斗,
想獵殺魔獸就會難度倍增。這就是為什么一開春就要開始狩獵,
而狩獵也往往持續(xù)一個月的緣故。雖然出發(fā)之前已經(jīng)做足了準備,
帶的都是很有經(jīng)驗的獵人,而且好些武士也都已經(jīng)參加過一次春狩,
但是這一天清理宿營地時還是出了些小狀況,一個武士在清理一塊石頭時被毒蛇咬了一口。
雖然有些好奇為什么這么冷的天就有毒蛇從冬眠中蘇醒過來(其實他不知道在加拿大,
春季的冰天雪地里都有毒蛇活動),但安德烈也知道初春的毒蛇毒性最猛烈。果然,
雖然用上了特效藥,但是那個武士被咬的那只腿還是又腫又黑,人也陷入了半昏迷狀態(tài),
據(jù)說要一個多星期才會完全痊愈。才剛開始就出現(xiàn)了傷員,
給安德烈心頭蒙上了一陣不好的陰影,但他注意到除了幾個和自己一樣的新手,
其他人都沒有什么沮喪之類的負面情緒,顯然他們對此也都已經(jīng)習慣了,
或者說他們遇到過比這要兇險的多的情況,對這么一個毒蛇咬傷的小傷已經(jīng)不在意了。
丁克斯騎士再次告誡大家要小心一些,
也沒有說什么其它的話;那些老手也只不過更小心了一些,手上卻是干得不停,
進度一點都沒落下,在大約下午三四點鐘的時候,
趕在一場突然到來的大雨到來之前將這個宿營地又整得平整空曠,
讓大伙的安全系數(shù)直接上升了一個檔次。
再也不可能有像昨夜那樣的魔獸利用雜草和灌木作掩護,悄悄地潛行靠近,
讓守夜的人除了緊張地等待之外,連任何反應(yīng)都做不出來的危險事件。
只不過今天突然下起了大雨,雖然晚上守夜的班次從兩班換成了三班,
騎士甚至要和他的二兒子費戈南德一起守第三班,
但在這樣一個寒冷徹骨的雨夜里守夜的確是一件非常難熬的事。要是叫安德烈來,
他估計自己恐怕最多堅持兩個鐘頭就要暈倒,多一刻鐘都不行。在例行的禪定過后,
安德烈終于在潮濕的水汽中睡了過去。
好不容易才睡著的他一點也沒有聽到半夜時候營地里的喧鬧,根本沒有醒過來,
一覺睡到了天光,這才知道昨夜居然有四只云豹偷襲了營地,虧得丁克斯騎士親自出手,
而費戈南德則指揮大伙用弩弓和弓箭集群分段射擊,這才將云豹擊退,
并殺死了一只被射傷了腳的母豹子。只是不幸的是,主要戰(zhàn)力丁克斯騎士昨夜也受了傷,
左小臂被云豹咬傷,深可見骨,沒有個二十來天是不可能痊愈的,這樣一來,
騎士的戰(zhàn)斗力要下降兩成。這真是一個讓人沮喪的消息。
但是安德烈注意到?jīng)]有人說出要退縮的話來,反倒是斗志昂揚,
一個個都說要和魔獸拼死作戰(zhàn),要把云豹殺光才能離開這里?!拔覀儾谎酝耍?/p>
是因為我們不能退!背后就是家里的女人和小孩,如果現(xiàn)在不將魔獸殺死,
等它們繁殖下來了,那家里的女人小孩們就沒有了活路。有誰不想拼死戰(zhàn)斗的,
就好好地想想你的兒子女兒,難道你想讓他們成為魔獸的大便?
人類和魔獸只有一個能活下去!今天我們?nèi)ハ麥缒ЙF,
明天我們的子孫就能有更多的生存之地!
”安德烈默誦著《與魔獸的千年之戰(zhàn)》中的一段話,
這是當年屠龍元帥帶領(lǐng)騎士和魔法師掃蕩霧月森林,陷入了絕境時說的一段話,
這段話鼓勵著他們在被百多只地龍圍攻的絕境之中堅持了下來,等到了援軍,
然后一舉屠殺了指揮地龍的銀龍萊因哈特,最終不僅成就了屠龍元帥的威名,
也讓這些勇士的名字永遠地記錄在了史冊里面,而霧月森林也最終成了人類的地盤,
如今變成了德羅帝國名揚天下的大糧倉——霧月平原。
綁著傷口的丁克斯騎士告誡大伙從現(xiàn)在開始要特別注意,每次外出起碼要八人以上,
晚上守夜的人數(shù)也要加一倍,火堆要燒起四個等等安全措施,可以說,
防護力量從此加大了一倍不止,可是這樣下去只怕大家會吃不消。
只不過那些老手卻都頻頻點頭,沒有一個有絲毫不在乎的意思。
“云豹是一種很記仇的魔獸,他們的記憶力很好,往往能記住自己的仇人長達十幾年,
直到它們死去。昨晚云豹趁著雨夜來偷襲,大概是上次有云豹被獵殺了。
昨晚上又有一只云豹被殺,那么它們以后還會常常來,直到全被殺光或是我們離開了這里。
”在小溪邊清理魔獸的內(nèi)臟時,坦比克有些奇怪地來詢問丁克斯騎士為何這樣安排,
安德烈如此回答。這當然不是他能這么厲害,連從來沒有接觸過的云豹的習性都了解,
而是《大陸史》里面有記載?!澳愕哪X子挺不錯啊,連這個都記得?。?/p>
”身后忽然傳來丁克斯騎士的聲音。安德烈一驚,背上的肌肉收縮,身子微微繃緊,
隨即又放松下來,這才轉(zhuǎn)過了身子,跟著坦比克向丁克斯騎士行禮:“騎士老爺安好。
”眼光毒辣的丁克斯騎士自然對剛才安德烈的一些細微的舉動清清楚楚,
他的眼里閃過一絲欣賞,口中卻說著嚇人的話,“我哪里好了?!
你沒看見我都被云豹咬傷了?安德烈,倒是你的弩弓不錯,昨晚上要不是多謝你的弩弓,
我恐怕這會都已經(jīng)到了云豹的肚子里了。我倒要謝謝你了!呵呵!
”連坦比克都聽出來了丁克斯騎士騎士殊無笑意,他說的乃是反話,
雖然不知道騎士老爺為何忽然對安德烈不滿意,但他馬上就為安德烈著急了起來,臉色漲紅,
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才好。安德烈也是一驚,他沒有看著騎士的臉,
更不敢直直地看著他的眼睛說話,因為那是很大的不敬。他心頭轉(zhuǎn)過了幾個念頭,
“丁克斯騎士為何會對我不滿呢?他不是還向我訂購了八只弩弓嘛,
這可是很明白的示好來著!難道是因為他覺得他昨晚丟了面子,這才朝我發(fā)脾氣?不大可能,
他不像是這樣淺陋的人。那么他是故意這樣說,在尋我開心?嗯,很有可能!
”他一邊在腦中飛快地轉(zhuǎn)著念頭,一邊小心地措辭:“呃,安德烈不敢。
可能昨夜弩弓確實是有一些功勞,可是小子也知道弩弓其實不怎么樣,連風狼都射不中,
更別說云豹了。聽說是昨晚上費戈南德少爺指揮著大家射擊,這才擋住了云豹,
這是費戈南德少爺?shù)墓凇rT士老爺要是想謝,小子認為您應(yīng)該謝謝費戈南德少爺。
可是小子又聽說,上次您一人就殺死了云豹,連傷都沒有一個,
那么您昨晚應(yīng)該是為了保護大家才受的傷,小子認為,我們大家都應(yīng)該好好地感謝您才是!
”他說著,還真的認認真真地行了一個禮!坦比克一見,也連忙跟著行了一個禮。
丁克斯騎士看著安德烈,看了好一會,這才溫和地道:“你很不錯,你們都很不錯。
你是叫坦比克?你要好好努力,我覺得你是一個挺適合練習斗氣的人,
將來你說不定就能成為騎士。至于你安德烈,是挺聰明的,只是可惜了,你學不了斗氣,
將來恐怕會有很多困難!不過我還是看好你!都小心點,水里也有魔獸的,別被魔獸給吃了!
哈哈!”丁克斯騎士笑了幾句,這才轉(zhuǎn)身離開了。坦比克愣愣地看著騎士離去的背影,
眼睛里全是閃亮的光芒,好一會才轉(zhuǎn)過身來接著拔毛清洗。他繼續(xù)做了好一會,
才忽然問了一句:“安德烈,騎士老爺說你不能學斗氣?為什么?他為什么這么說?
”他轉(zhuǎn)過頭直直地看著安德烈,眼里全是關(guān)切。安德烈心里一暖,笑道:“沒什么。
我也早就想到了,我恐怕是學不了斗氣的。你知道的,我媽懷了我才不到七個月,
我在媽的肚子里都還沒長好呢,就著急地跑了出來,這才會身體這么差,
現(xiàn)在就算我再怎么鍛煉身體都是沒用的,除非是又再去媽肚子里重新長一會才行。
我這個樣子又怎么學得了斗氣?坦比克,你要好好努力,以后要當上騎士,
我和我姐姐都指望著你來保護我們不被別人欺負呢!”“嗯,我會努力的。
”坦比克鄭重地點頭。兩人又默默無言地接著清洗魔獸。過了一會,
坦比克忽然又轉(zhuǎn)過頭來,道“安德烈,我還是不信,你這么聰明,怎么會學不了斗氣!
等我學會了斗氣,我就教你,我相信你一定能學會的!一定!”他說得斬釘截鐵,
沒有一絲懷疑,顯然他對于安德烈的信心不是一般的高?!昂?。
”安德烈也是很認真地看著坦比克,重重地點頭,“以后我們一起努力,我們都要成為騎士,
殺死全部的魔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