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在最后面護衛(wèi)黑袍人的沙盜們瘋狂了,他們使勁捶打手上的武器和盾牌,怪叫起來,
這是首領(lǐng)最兇悍的招數(shù),這兩柄刀將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割裂敵人的軀體,
那個阿拔斯的百夫長,強悍的青銅武士都沒有擋住這一擊,就像死神收割生命,鮮血淋漓。
左侖挑動黑色的眉毛,這也是他一直等待的機會!他的姿勢變了,整個人重心后移,
從前屈的弓身變成直腰往后坐下,左手腕翻轉(zhuǎn),長刀放平,手肘彎曲,架起那把長刀,
刀尖略微向下,仿佛架著一柄騎兵長槍。風中沙礫四處飛揚,迷人雙眼,看不清前路,
左侖微微瞇起眼睛,把手端得很穩(wěn)。鮮血浸濕了左邊的袖管,
一滴血珠沿著他的胳膊、手指尖流淌到刀身上,又沿著刀身緩緩滾到刀尖,
最后再次凝成一粒血珠,在風中輕輕墜下。黑馬猛然前躥,比前幾次沖鋒都更加快,
黑發(fā)的青年沒有閃避,逆風而來??伛R的右手傳來鉆心的刺痛,他渾然不覺,
隨著馬步調(diào)整呼吸,這是最后一次機會。飛揚的沙塵中,露出薩耶沉靜的面孔,
沒有一絲猙獰,仿佛是一名準備行日常彌撒的僧侶,唯獨那雙眼睛,
閃著野狼對獵物最后一擊時的亮光。幾十步距離瞬息即至,對沖的奔馬即將交錯,
薩耶的雙刀完全展開,急速揮動的刀光割裂空氣,構(gòu)成一張縱橫交錯的銀色巨網(wǎng),
把對面騎士的上半身全部籠罩在內(nèi),下一瞬間這面巨網(wǎng)會切開所有抵擋他的東西,
讓他們變成一塊塊鮮血與肉末的混合物。最后一個跨步!
從老黑前蹄騰空至后蹄落地只是短短一瞬,左侖的全身繃緊如滿月的弓弦,
軍刀則是弦上的利箭,所有力量凝聚在左臂肘中,這是個支點,所有的槍勢從這里放出,
一往無前,再不能有半步后退。這一擊,不能留有余力,沒有任何轉(zhuǎn)圜,
更沒有脫出的空間,只有一個原點和一條直線,所追求的就是最高的速度和最短的刺擊距離。
“這套槍法,名為無傷,得自一位老友,據(jù)說槍法的傳承和亙古的星宿們一樣久遠,
要完全施展它,需要有破開白虎七宿的力量,而白虎七宿,
已經(jīng)千年沒有七門全開的武者現(xiàn)世了。你只打開了七宿中的奎門,其余六門都尚未打開,
一旦全力召喚星辰的力量,以你現(xiàn)在的身體是無法承受的,切記。
”左侖腦海里突然映出多年前老頭子扶著他那跟長毛的木杖,
在燈燭下初次教授他這門槍術(shù)的場景,老人坐在屋內(nèi),而他跪坐在屋外,
兩人隔著門廳的地板遙遙相對,地板上放著一把閃亮的戰(zhàn)刀。那還是個悶熱的夏夜,
皓月當空,西方白虎七宿星輝閃動。讓星辰之力指引你!蒼老的聲音在咆哮。
熟悉的震蕩感再次出現(xiàn),即便在烈日高懸的白晝,
驕傲的白虎七宿七百余顆星辰也絲毫不吝于回應(yīng)他的武士的召喚。白虎的神威自西而來,
以奎為首,以昴為脊。獻祭你的憤怒與殺戮,踏血而行的勇士,
將貫徹星辰的意志最終天火焚盡萬物,而你會回到最初開始的地方?!昂?!
”左侖再次被烈馬帶到半空中時,他輕輕舒展身體,仿佛風中飄舞的輕羽,
全身的重量都集中在左手上,刺出手中的長刀,伴隨著撕裂空氣的銳利尖嘯,
一個光點襲破昏黃的沙雨。時間仿佛慢到極致,光點緩緩綻放開來,
最后那把刀變成一道金色曳光,在烈日下刺開虛空,釋放出耀眼奪魄的光芒。老人說,
這是白虎七宿引領(lǐng)靈魂歸去的光。無傷之槍第一式——碎光兩馬交錯只在一瞬間,
薩耶大張著嘴巴,臉上滿是震驚,眼中仿佛還映出那一槍的光彩,
這幾乎可以撕開陽光的一擊讓他無從抵擋,銀色刀光織成的巨網(wǎng)完全崩散在空氣中,
而他左肩以下,腰線上面的半邊身體,已經(jīng)徹底消失。左侖和薩耶交錯的一刻,
狂風席卷,黑袍飛揚,落在最后的黑袍人忽然下馬。
圍在他四周的沙盜沒有看到前方的戰(zhàn)局,他們被黑袍人驚動,紛紛彎刀出鞘,
轉(zhuǎn)過身擋在他面前,為首的沙盜桀桀笑著,沒有頭兒的命令你哪兒都不能去。
黑袍人沒有說話,他不急不緩的繼續(xù)前行,雙腳踏進土里。他步履從容穩(wěn)定,
仿佛行走在云端,世間萬物在他眼里,都不過是渺小的螻蟻。
四周的沙盜們怒喝著撲上來,卻發(fā)現(xiàn)胯下的坐騎悲鳴,駿馬的四肢早已深深陷進地里,
絲絲血暈慢慢浸潤土地,沙土變成了吞噬血肉的怪物。
隨后亡命徒們驚恐的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無法從馬上下來,
有什么東西緊緊拽著他們的身體往下緊壓在馬背上,他們腳下原先堅硬的土地,
已經(jīng)變成了一灘絞肉的流沙。為首的沙盜張開嘴想要大叫,
卻驚恐的發(fā)現(xiàn)大量的沙土爬上他的長袍,像是一條條毒蛇,爬進衣領(lǐng)里和嘴里,
他的喉嚨里只能發(fā)出“嗚嗚”的聲音,最后看到的景象,是黑袍人的大袍輕輕抖動,
底下似乎有什么東西彈動欲出。一眨眼,四周又歸于寂靜,沙土恢復(fù)了原樣,大風掃過,
七個人七匹馬全都從原地憑空消失了,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仿佛從未存在過。
左侖滿身血污的,整條左臂都耷拉下來,卻看都不看薩耶的尸體,猛帶韁繩,
又胯著神駿的大黑馬往回飛奔。被沙盜圍在中間的艾蒙的叔叔,已經(jīng)沒有任何聲息了,
四下忽然變得安靜,只留下武器切進人體的聲響。左侖把身體壓得很低,
黑色的眼睛里似乎有團火,老黑跑得更快了,快得像風一樣,直直沖向那四個沙盜。
四個沙盜齊齊回過神來,看到單槍匹馬沖上來的黑發(fā)青年,頭領(lǐng)的馬還在,
上面似乎倒伏著一個人影,他們楞了一下,才猛然意識到什么,臉上露出無比的震駭。
沙盜們不自覺地散開,艾蒙的叔叔倒在塵埃中,全身是血?!八亲笃沧樱?/p>
左手廢了就沒用了,靠上他左邊,靠上去!”遠處的精瘦男人卡弗最早發(fā)現(xiàn)這一點,
他揮舞著手里的雙刃刀,發(fā)了瘋一樣吼叫。左侖卻肆意大笑起來,露出白森森的牙齒,
仿佛一頭出籠的兇獸。艾蒙不知道從哪里搶了一匹馬,他看到叔叔的樣子,
眼淚不停地從通紅的眼眶里流出來,嘶啞著嗓子叫,連刀都忘記拔出,只顧著拼命打馬,
直直朝四個沙盜撞上去。最后三步距離,突如其來的警兆掠過左侖心頭,
前面沙石底下有一道淺淺的濁浪從遠方一路延伸過來,直沖著他過來,
然而艾蒙的馬速完全不減,筆直沖向左侖和那道沙浪中間的位置,恰好夾在兩人中間。
他沖著艾蒙大叫:“當心……”艾蒙似乎完全沒有聽到左侖的呼叫,
連人帶馬狠狠撞上最旁邊那個失神的沙盜,雙方的動作都由于沖撞凝滯了一瞬,
馬匹的嘶鳴聲驟然響起來,踢著前腿往側(cè)面倒下,巨大的慣性將艾蒙甩到空中。
一蓬沙雨突然從艾蒙身后的地面上爆開,黑色的人影也隨之飛起來,正在艾蒙身后。
左侖看到一只漆黑的手從那個人影的黑袍中伸了出來。左侖猛蹬馬鐙,
整個人像大鳥一樣撲出去。黑色人影出現(xiàn)在艾蒙背后,左侖則撲上來接住艾蒙的正面,
一瞬間,三人在空中撞到一起,又立即分開,分別落到地上。左侖單腿跪地,
艾蒙被他架著,背對著對面的黑衣人。右手心一片溫熱,左侖將手抽出來,低頭看去,
全是鮮紅的血。年輕人的左肩赫然被貫通了一個觸目驚心的大洞,鮮血不斷噴涌出來,
浸潤了腳下的沙石地。剛才左侖推了他一把,否則他的心臟已經(jīng)被黑衣人洞穿了。
左侖將年輕人的身體輕輕翻轉(zhuǎn),斜靠在他膝蓋上,艾蒙的呼吸低弱,只能略略支起脖子,
一只手緊緊拽住左侖的袍袖,艱難地翕動嘴唇想說什么。左侖按住他,“安靜,艾蒙。
”年輕人定定地看著左侖,漂亮的褐色眼睛瞪得很大,里面蘊著不甘。左侖點點頭,
把艾蒙輕輕放平在地上,用一根布條扎緊他的肩部,幫助止血。這個熱血的年輕人沖得太猛,
本來黑衣人是向自己來的,如果他沒有沖出來,就不會受這么重的傷。然后他重新站起,
臉上沒有剩下任何表情,目光刺透沙幕,扎在對面黑袍人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