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8月25日綠野#超級禿頭人感覺自己在廁所門口等了一萬年,
他不小心聽到門里毛嘴和尚嘎吱嘎吱地按著手機,
用一種壓抑著的歇斯底里式的調(diào)門打電話——就是那種非常職業(yè)化的,近乎于失去理智,
同時又展現(xiàn)出一定控制力的抓狂。其實她沒花多少時間,差不多10分鐘之后,
肖立榮就提著頭套從洗手間里走了出來。在被師父塞到這里之前,
她剛在印度尼西亞談妥了一樁生意——在加里曼丹島上的一片雨林里,
一群猴子剛剛發(fā)展出原始祭祀,只不過他們想要的東西有些難辦。
超級禿頭人倒不關(guān)心肖立榮現(xiàn)在在苦惱什么,他只是隱約感覺這人有些面熟。
單眼皮薄嘴唇,姑且也算五官清秀,但是眼神太過銳利,眉間肌肉好像總是擰著,
看起來就顯得像個小學女老師,有些刻薄?!澳闶遣皇怯袀€妹妹?
”肖立榮揚起一側(cè)眉毛,稍微軟化了她緊繃的表情,看起來好像是一種確認,
但她只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把那張毛臉雷公嘴的頭套塞回包里去?!皫臀夷弥?。
”她推門走進會議室,順手帶上了門。在門合上的一瞬間,
超級禿頭人好像聽到了雷鳴般的掌聲?!盎寐??”像他這種身份的人,
一般來說是不會幻聽的,他所見所聽所覺所感如果不是現(xiàn)實,也很快會變成現(xiàn)實。
超級禿頭人手都放到門把上了,想到這點又抽回手。
一看就死過人的大廳里憑空發(fā)出聲音還是有點嚇人的的,想象一下,
這個來自地獄的業(yè)務(wù)員走進空無一人的禮堂,開始宣講什么:“愚蠢的凡人們!
你們已經(jīng)錯過了上個十年的賺錢機會,難道還要錯過下一個十年嗎?
”空座位上發(fā)出雷鳴般的掌聲,死魂靈們對生活的熱情都被喚醒了。什么叫不寒而栗,
這就是了。只不過這回他沒等多久,門很快開了。“沒事,你進來吧。
”肖立榮拉開門,探出半邊身子(這里當然可以有貓膩,比方說她背后有人拿槍頂著腰眼,
或者有一根食腦巨怪的觸手插在她的脊椎里控制她說話),
把住超級禿頭人的小臂就把他拖了進去。超級禿頭人很怕她不按劇本走,
突然把他往講臺上一推,來句有請禿先生給諸位朋友介紹成功經(jīng)驗。他是真的怯場,
一個人在家上廁所都關(guān)門的。然而事情也沒有向這個方向發(fā)展,
反而轉(zhuǎn)向了更復(fù)雜古怪的方向?!敖榻B一下,這位是布魯斯,布魯斯-肯特,
這位是超級禿頭人,我的客戶?!背壎d頭人一臉呆相,
一般人不是很有機會被正式介紹給一具干尸的,
而干尸被介紹給他們的場景往往會發(fā)生在自然博物館里。
外星飛船砸到堪薩斯的某個農(nóng)場里長大之后進軍傳媒行業(yè)繼承遺產(chǎn)成為百萬富翁的蝙人蝠超?
”毛背心哥撣撣領(lǐng)口上的灰塵,像是沒察覺到超級禿頭人言語里的諷刺,
依舊保持著干尸一般板板正正的撲克臉?!八裕背壎d頭人覺得自己幾乎要瘋了,
第一個故事就搞得強者云集,下一個故事怕不是要摘星攬月去?“所以,
你真的是坐著……”“名字只是一個符號罷了。
”穿著毛背心的干尸說:“和我們要做什么樣的事情,和我們會成為什么樣的人并沒有關(guān)系。
你說對吧?!贝蟮览砜偸菦]錯的?!俺壬?,
看起來這里并不存在什么需要處理的威脅。我今天就先告退了。
”肖立榮試圖從超級禿頭人手里奪過包,
卻發(fā)現(xiàn)這個禿頭微胖超人男子好不要臉地揪著包的提手不放?!斑@家伙對我有威脅啊,
威脅到我的存在感了!小叮當,幫幫我!你的口袋里一定有什么道具可以用來消滅他吧!
要花多少靈魂我都可以給你的!”“禿……咳嗯,超先生,您說笑了。
”肖立榮掩了掩嘴,假裝咳嗽了一聲。“肯特先生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不滅且不可分割的靈魂了。
”“當然,你也是。”這一次,
肖立榮用真正兇惡的眼神盯著讓她莫名其妙加班的罪魁禍首,在來自地獄飽含惡意的目光前,
就算是鋼鐵之軀也會戰(zhàn)栗。“您已經(jīng)不朽了,禿先生,不朽的靈魂太過于偉大了,
它買不了什么東西,當然也不應(yīng)該被用來買什么東西。您已經(jīng)不朽了!享受您的不朽吧。
告辭了。”她劈手奪過包,摔門而出,
斷成兩節(jié)的提手搖搖擺擺好像在試圖做出一個揮手告別的動作。
第五章就登場的女主角本應(yīng)該和男主角發(fā)展一段纏綿悱惻的情感主線的,
可惜他們都不是那種人,也不在乎把握什么機會,只是活活氣煞了作者。
“她不太適合做銷售?!备墒f?!笆前 ?/p>
”#2016年8月25日圖騰石樹庫斯科秘魯#“牧師,
你站著別動,就不會有人受傷。”“他的手還放在鍵盤上?!彼刮纳瓍R報。很好。
“把你的護身符莢艙打開?!睉?zhàn)斗服里有一塊專門的區(qū)域用來儲存基金會標準護身符,
那是一串由木雕、符紙和骨頭碎片組成的稀奇古怪的小玩意。這串東西當然要求貼身佩戴,
只不過貼身的范圍相對隨意一些,只要和皮膚直接接觸就行了。
于是基金會機動部隊在設(shè)計他們這身現(xiàn)代化盔甲的時候,
專門在左肩上設(shè)置了一個有護蓋保護的觀察窗,透過一塊有機玻璃,
可以看到被各種傳感器包圍著的護身符小包。
無人機給小隊提供了額外的視角:牧師看上去有些緊張,他的肩膀在微微顫抖,
這很正常,被半個排的火力瞄準時,每個人都會這樣的。無人機調(diào)整焦距,放大,跟蹤,
穩(wěn)定,
像里顯示牧師佩戴的全部五個護身符中有四個處于完好狀態(tài):裝著羊水的小瓶代表靈魂完整,
在被觸發(fā)時羊水會變成黑色的血液,一組光照傳感器可以監(jiān)測出液體兩千分之一的顏色變化。
分形復(fù)式十字架在感知邪惡時會產(chǎn)生溫度變化,逐漸升溫直到達到體溫,
為了快速檢測其溫度變化,除了貼片溫度傳感器以外,十字架上還被刷了一層溫度感應(yīng)涂料,
現(xiàn)在從無人機的鏡頭里看來,涂料還是安全的藍色。
掛在念珠上的骨片是一種通用因果連續(xù)性護身符,
如果你恰巧閱讀過一些古代神秘學文獻,就會發(fā)現(xiàn)這玩意曾經(jīng)被稱為勇士骨片,
顧名思義是從某個“勇士”的遺骨上削下來的。它的作用,以往人們認為它能預(yù)言兇吉,
保一次性命,又或者說能帶來勇氣……然而實際上這些猜測都是錯誤的,
勇士骨片因此曾被認為是一種毫無用處的神秘物品,自從12世紀之后就失傳了。
煉金術(shù)士們?nèi)狈ψ銐蚓毜脑O(shè)備來研究骨片上的裂紋的發(fā)展,
這也難怪他們不愿浪費寶貴的時間將之寫進筆記,
最多在家訓里留下一句“別瞎折騰勇士骨片”。
而現(xiàn)代對勇士骨片的研究立足于顯微攝影技術(shù)的發(fā)展,在日常尺度上發(fā)生的因果不連續(xù)事件,
往往只會表現(xiàn)為微米尺度的裂紋變化。
這件護身符可能是消耗戰(zhàn)斗服日常運算能力最多的一件了,
兩片高分辨率激光成像陣列芯片掃描并對比骨片上的細微變化。
這些變化往往代表著最為危險的因果不連續(xù)事件。
掛著骨片的這串微雕骷髏念珠也是一種非常敏感的思維連續(xù)性護身符,在自然狀態(tài)下,
它總是會將自身調(diào)整成0號珠在最高處,127號珠在最低處的狀態(tài)。
當佩戴者的思維不連續(xù),例如被外力進行記憶操作或者思維干涉,又或者,
當佩戴者遭遇了一次重大的因果不連續(xù)事件時,念珠都會自動轉(zhuǎn)動,試圖“回到”初始狀態(tài)。
目前念珠看起來還穩(wěn)定在初始狀態(tài)?!胺埌櫝梢粓F了。”“沒事,我的也皺了。
”“這玩意不是只有兩種狀態(tài)么?
”標準免死符紙是一種標準化的……呃……免死護身符。
這張“符紙”的內(nèi)部包含了非常復(fù)雜的三維結(jié)構(gòu),看起來像是壓扁的香煙過濾嘴,
只不過內(nèi)部的分隔和折疊結(jié)構(gòu)更加精致一些,包含了足夠讓突擊隊員撐過咒死法術(shù)的防護,
以及當他們在撐不過咒死法術(shù)時還能繼續(xù)任務(wù)的其他符箓。這玩意應(yīng)該只有兩種狀態(tài),
好好的呆在那里,或者在你的皮膚上燙出一塊疤。在地面控制中心,
萊利先生的技術(shù)團隊正試圖分析符紙扭曲的原因。符紙內(nèi)部的一些符箓可能已經(jīng)被激活了,
溫度差異使得符紙的一部分纖維收縮卷曲,
但是從扭曲形態(tài)反推其成因是一件極其復(fù)雜的工作。
如果地面控制中心的諸位先生們將注意力移回現(xiàn)場,
他們可能會注意到牧師正努力維持身體的平衡,
也可能注意到重力場讀數(shù)展現(xiàn)的空間扭曲現(xiàn)象。
航空偵查部門的一位實習生可能是第一個意識到現(xiàn)場正在產(chǎn)生變化的人,
只不過他才剛?cè)肼毑坏饺齻€月,就已經(jīng)被基金會的系統(tǒng)徹底地體制化了。
在這個需要爭分奪秒的時候,他還在猶豫應(yīng)該將自己的發(fā)現(xiàn)上報到指揮鏈的哪一個層級。
牧師不是在努力站直,免得被他的戰(zhàn)友打成肉醬,他實際上是在努力前傾,
好讓自己看起來像是相對于地面筆直站著,手都摳進鍵盤里去了。
昂利正納悶?zāi)切變?nèi)亞豬的尸體去哪了,
他很怕看到一群開了膛的實驗動物像喪尸一樣在地上掙扎,
只不過人類的大腦往往會在這時候編造一些理由出來,讓自己感覺更安全些。
他想那些尸體可能被炸飛了(實際上安全爆破索鬧出的動靜不比一把剪刀大多少),
又或者被低壓低溫的環(huán)境凍成了冰坨子。他觀察、搜索、前進,直到邁過臨界點,
他才真正意識到這是怎么一回事。通往異世界的傳送門往往有著完全不同的重力方向。
他摟緊了幾乎脫手而出的步槍,一個趔趄跌進了平坦的石質(zhì)地面,
就像方糖跌進了一杯令人作嘔的E型配給咖啡一樣。
月25日綠野#穿著毛背心的干尸也沒想到在背后說人壞話是會遭遇現(xiàn)世報的。
那個來自地獄的業(yè)務(wù)員怒氣沖沖地沖出門去的時候,按照基金會現(xiàn)場手冊的描述,
她“會消失在門后,回到地獄”,手冊也建議基金會人員“克制住好奇心,不要跟隨目標,
當門關(guān)閉至與門框呈30°夾角時,嚴禁向門內(nèi)窺視?!痹跇藴柿鞒讨校?/p>
如果在場人員進行了違規(guī)窺視,現(xiàn)場行動人員和便衣操作員應(yīng)當就地射殺違規(guī)人員,
并立即以鋁熱劑焚毀尸體,事后以300毫米厚度的高標號水泥封閉事件涉及的門,
并在違規(guī)人員遺骸上搭建有銀內(nèi)襯的石棺?!翱咸叵壬焙茏R趣地沒有目送業(yè)務(wù)員離開,
他和超級禿頭人說話的時候還略略轉(zhuǎn)過身,背對著門口。
但是他沒有想到業(yè)務(wù)員小姐在摔門出去的一瞬間,像倒放的錄像一樣飛快地退了回來。
“那東西在外面?!彼f。在兩位男士反應(yīng)過來之前,肖立榮跑回講臺邊,摸索了一下,
找出來一個雙肩電腦包?!澳鞘恰笨咸叵壬€沒從驚愕中恢復(fù)過來,
他只是本能地想保衛(wèi)自己的財產(chǎn)?!伴]嘴?!毙ちs捏著包底的兩個腳,
嘩啦啦地把里面的各種零碎抖落了個干凈?!澳阏f的外面是哪邊?
”超級禿頭人問道:“你們那邊還是我們這邊?”“閉嘴!”“如果是我們這邊,
咱們要不先跑一下?”超級禿頭人已經(jīng)在找出口了,消防通道就在聽眾席的最后一排。
“當然要跑?!毙ちs的包里不知道裝了多少東西,
她一開始還一把一把地往電腦包里塞東西,塞了兩把,急了,把整個皮包一起裝了進去。
斷掉的提手求救似的在拉鏈合上前掙扎了一下,被肖立榮煩躁地按了進去。
超級禿頭人可是一點都不想在這里浪費時間,他大步流星地跑到演講廳的后墻,
還屏住呼吸貼著門聽了聽動靜?!澳俏揖拖茸咭徊搅?,你們自己保重。
”超級禿頭人拉開門,和一只巨眼打了個照面。
他縮手縮腳地輕輕合上門:“對不起?!薄暗狼赣衅ㄓ?!打它??!
”肖立榮在他身后拍桌子?!澳阒牢矣卸嗯聠??”“你怕個屁??!
”這女人真的是不可理喻。
尸倒是想打個圓場:“我去看看……”可惜門外的怪物根本不想給他們緩和氣氛的機會,
毛背心哥話還沒說完,半個會議室已經(jīng)變成了漫天飛舞的碎片。
“禿頭超級人老子真是信了你的邪?!薄啊硪粋€門?
”“這老外怎么說的是中文?”超級禿頭人和碎片一起飛到了半空中,低頭一看,
旅店和停車場還在那里,只不過他們原先在的建筑少了一層半樓。那怪物也不見了。
超級禿頭人在空中調(diào)整了一下姿態(tài),伸手夠到了一大塊和他同向飛行的鋼筋混凝土墻壁,
把自己拉過去蹲在上面,蓄力一跳,把肯特先生撈到了手里?!皼]事吧?
”毛背心干尸也是命大,人雖然迷迷糊糊的,
但是干尸化好像為他避免了腦震蕩帶來的暈眩?!拔液孟窀杏X不到我的腿了。
”干尸嘟嘟囔囔地說?!胺判?,沒事。
”超級禿頭人把腿往肯特先生的懷里一塞:“腿在這呢,拿好了。
”原來變成干尸還有這樣的好處,身上掉了兩個這么大的零件都感覺不出來的。
才反應(yīng)過來:“......the fuck is happening!”好么,
家鄉(xiāng)話都給驚出來了。超級禿頭人也有些詫異地瞥了干尸肯特先生一眼,
感情你是真的會說中國話,不是為了讀者理解方便被作者硬拗出來的。
他又搜索起肖小姐的身影來,可能是她的身材比較嬌小,混在建筑垃圾里不太好找。
超級禿頭人動用他絕頂且聰明(存疑)的大腦,細細回想起被炸飛之前三個人的站位,
結(jié)合記憶中自己的飛行彈道,
腦補重建了大怪獸把他們連同半棟建筑一起拍飛的那一擊的力量與角度,
套入公式配合一個基于人口普查數(shù)據(jù)的女性銷售人員體重中位數(shù)計算出肖小姐的理想化彈道。
只不過在那條腦補出來的彈道紅線上并沒有什么看起來像人的東西。
難道那個女人比看起來重得多?
超級禿頭人想到:如果體重更重的話存速性能會更好一點,是不是飛到我前面去了?
就在超級禿頭人抓瞎的時候,
他突然隱隱地感覺到自己的脖子后面有一種被冰冷的來自地獄的目光盯上的感覺。
“肖小姐在后面?!备墒嵝训?。哦?她姓肖?超級禿頭人扭頭迎向那道目光,
發(fā)現(xiàn)業(yè)務(wù)員小姐正像一只鼯鼠一樣努力張開四肢,
撐起她身上那件尺碼過大松松垮垮的黑色運動服,
迎面而來的風吹得她臉皮都在烏魯烏魯響了,眼睛還瞪著?!澳愀闶裁??
”超級禿頭人喊道。肖小姐努力轉(zhuǎn)過兩個手指頭往前指。“什么?
”肖小姐努力唔唔了兩聲,屈伸了一下手指。
超級禿頭人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無所事事似乎給了讀者一種錯覺,好像他們不是被人拍飛,
也沒有和一堆建筑殘骸一起飛在空中。他回過頭,望向極遠處,
在均勻得令人目眩的藍色天空背景中,一些不和諧的煙塵像煙花一樣炸開。
那是建筑碎片中飛得比較快的部分,
大概是樓上的廁所和屋頂?shù)目照{(diào)系統(tǒng)撞在什么障礙物上綻出的煙塵。
他當然不想撞在那玩意上,而且這障礙物很可能就是“藍天”?!案鐐儯?/p>
咱們也得減速了?!薄皠e別別別!
”超級禿頭人像抓個籃球一樣單手摟著半截干尸張開雙臂,
干尸本人還在別別別nonononietnietnonnonnonnon,
被風吹得嘎吱作響。兩個人的迎風面積總是大些,
超級禿頭人很快就退到和肖小姐平齊的位置,收回一只手,聳了聳肩,免得落到更后面去。
“小叮當,你的口袋里有什么幫得上忙的東西嗎?”肖小姐的臉上真的結(jié)了一層霜,
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彎曲手指頭隔空戳了戳超級禿頭人的臉。超級禿頭人咧嘴一笑,
我是什么樣的肌肉力量,是你這個小鬼能比的?他縮著胳膊肘,探出手掌切入迎面氣流,
把自己滑到了業(yè)務(wù)員的身后。肖立榮的反應(yīng)出乎意料地激烈,她握拳收肘,
氣動阻力撥得她輕飄飄地轉(zhuǎn)了一圈,直到她幾乎失控,才又把胳膊繃直了穩(wěn)定住自己。
“好好好,我?guī)湍隳弥?,你自己拿?!痹谶@個瞬間,
超級禿頭人距離一個剛剛完成了橫滾的業(yè)務(wù)員小姐55公分,
他突然想起了1966年6月8日的那個傍晚,
那次讓女武神原型機二號損失了部分垂尾和左側(cè)機翼的碰撞,
……#夢開始的時間夢開始的地方#肖立榮其實是可以換一個名字的,
只不過在她下到地獄的第一天,頑固的文牘機器就看錯了她。她本來是想叫自己麗容的,
或者利蓉大概也不錯,總比肖招娣好一點。然而她的師父卻是個徹頭徹尾的馬大哈。
當時他是這么說的:“立榮?不錯。很英氣。接下來咱們先去吃個飯……”看看。
今天這事也是這樣。她已經(jīng)準備好了,不說是萬全的準備,但是至少有幾種靠譜的方案,
總好過貿(mào)貿(mào)然地拉開門往外走吧。結(jié)果呢?沒有人想過問問她的意見。想都沒有想過。
現(xiàn)在好了,大家都被困在這一片漆黑當中,
明明幾分鐘之前還被個不知道什么東西抽得在天上打轉(zhuǎn),
下一刻他們已經(jīng)落入了一片黑暗當中。就算這樣,
超級禿頭人還在一邊假模假樣地“分析”:“我剛剛感覺有點卡。不是lag那種,
而是stutter,你的,明白?”肯特先生的眼珠要是還能活動的話,
他應(yīng)該會翻個白眼:“明白明白。我剛才也感覺有些怪怪的,不過我以為是因為少了兩條腿。
”超級禿頭人略帶同情地俯視著干尸肯特,他正擺弄著他那兩條劈柴似的干尸腿,
試圖分出個左右來。實際上肖立榮看得很清楚。
就在超級禿頭人默不作聲不知道在琢磨什么的同時,
整個天頂像斷了電一樣一塊一塊暗了下來,他們的動作也隨著天頂熄滅的進程放緩了。
在減速過程中,周圍橫飛的碎片由遠及近消失在了一片濃稠的黑暗中,
最終他們自己也被困在了同樣的黑暗里?!拔覀儸F(xiàn)在總能坐下來談?wù)劦降装l(fā)生了什么吧。
”肖立榮說。“從他開始?!背壎d頭人隨手一指坐在地上的干尸。
“我為斯普林菲爾德文化保護基金會工作。事件發(fā)生的時候我們正在開一個新聞發(fā)布會,
介紹遺址的發(fā)掘進度,
以及失足掉下去的那個工人的……”超級禿頭人蹲下去沖他很友善地笑了笑,
伸手把干尸肯特手邊的兩條腿拖遠了點,剛好是他夠不著的距離。
“現(xiàn)在還講這話就沒意思了。”看到干尸作勢要撲過來,
超級禿頭人又把那兩條腿往后撥拉了點:“乖,說實話。”全然沒有威脅的意思。
“OK,重新來過。我為美國國務(wù)院超自然災(zāi)難預(yù)防政策咨詢委員會工作,
8月7日一名維修工意外墜入了‘龍’深井,就是地下室那個井。8月7日夜間,
大概當?shù)貢r間2200時,本地救援抵達,他們清理出了一個工作面,
在大約15米深度鑿開了一些井壁,布設(shè)了支架,
準備開鑿出一個10平米的額外空間來布置照明和急救設(shè)備,大約在8月8日1400時,
井壁開始‘自愈’,并且導致了一名作業(yè)人員失蹤?!薄白杂??
”“就是挖開的部分慢慢長了回去,連壁畫都長回了原樣?!薄澳憷^續(xù)。
”“所以當?shù)鼐仍藛T聯(lián)系了我們在當?shù)氐囊晃幻耖g合作者,
我們的民間合作者聯(lián)系了我們,我們聯(lián)系了美國大使館,美國大使館聯(lián)系了秘魯政府,
到當晚2100時,所有相關(guān)人員都處于可控狀態(tài)下。于是,
我們就帶好所有行李飛到這里接手,運輸機很吵,咖啡很難喝,除此以外還有什么想問的?
”“我第一次進屋的時候,那時候你是醒著還是動不了?
”肖小姐有點不好意思地舉起手,
只是在這片漆黑的背景和不知從何而來的泛光光源映照下,
她的黑色運動服把她的全部輪廓都抹消了,就像一只手掌憑空懸掛在背景中一樣,
有點啞劇演員的意味?!笆俏野阉行训??!彼姓J道。什么叫你把他叫醒的,
超級禿頭人心里罵了句娘,你知不知道喚醒死尸在各種文化里對應(yīng)什么級別的懲罰?
更別說還喚醒了一具活蹦亂跳撒謊成性來源不明的死尸,
這種行為夠把你掛在銅柱子上刷兩遍油翻著面地烤上三五回的了?!熬褪牵?/p>
之前我看你這個生意是做不成了,但是師父那邊問起來我總要有個交代嘛。
”肖小姐這時候倒是低眉順眼起來,露出一副委委屈屈的面孔:“我看屋里躺了個人,
就想看看他死透了沒有……”相信我,沒有比干尸死得更透的死人了。
“然后我就查了一下啊,系統(tǒng)里說沒找到這個人的魂兒,我就讓系統(tǒng)查查魂在什么地方。
”肖小姐愈發(fā)無辜了:“查查很正常啊,別人都是要查的啊?!编?,挺聰明的。
“我們這么講?。寒斠粋€人的魂兒不在它該在的地方時,你把它喊回來了,
這種行為叫什么?”“叫什么?”肯特先生的好奇心也被勾起來了。“叫魂兒。
明白不?靈性呼喊!”超級禿頭人雙前手往前一攤,在空中虛握了一把,
以加強說服力:“叫魂不是隨便叫的,地方不干凈,人不干凈,時候不干凈,
隨便出一個岔子就會出事。你懂不懂?”“你站在那里,拿個手機查人家魂去了哪里,
和叫魂有區(qū)別嗎?這地方能叫魂嗎?你仔細看看這位老兄這副樣子叫回來是好事嗎?
”“你們這種地獄沙文主義真的是夠了!一個魂兒,他不去你那里你就要查,
你男朋友下班堵車你是不是也要查崗?他死在那里好好的,rest in peace,
你查他做什么?”“我又不知道,我也不是故意的??!你兇我干什么!
”超級禿頭人見機馬上轉(zhuǎn)換話題:“我來這里之前正在下班路上,突然就過來了。
”他開始描述他在綠野中的探險,一點都沒添油加醋,
反倒是打破了肖小姐對高來高去江湖人的一絲絲幻想。
“所以之前我們在空中看到的那些,就是……地上那一條條的真的是黃金?
”干尸肯特回想起自己短暫而驚悚的飛行。“早知道我應(yīng)該撬一大塊下來。
”超級禿頭人也有些后悔?!澳阌X得它只是表面一層,還是所有鋪路磚都是金磚?
”“就腳感而言磚應(yīng)該是金的,太軟了,純度應(yīng)該蠻高的——搞不好路基都是金的。
”肖小姐膩膩歪歪地聽著他們岔開話題,不知道聊到哪里去了,
居然產(chǎn)生了一點莫名的失落感?!拔议_門出去的時候,外面本來應(yīng)該是公司前臺的,
但是……”她自顧自地說了起來:“我看外面還是那條走廊,就有點小心,
然后就看到走廊盡頭有一只爪子。”她張開雙臂比劃起來:“爪子前面的指甲就有這么大!
”“你說什么?”超級禿頭人終于給出了適當?shù)幕貞?yīng)。
肖小姐又重新比劃了一下:“那指甲有這么大!”“我剛沒在聽,
你從頭再說一遍……”肖立榮氣得跳腳,她轉(zhuǎn)身正要走,卻被地上的什么東西絆倒了,
哎了一聲就消失在超級禿頭人的視野里。
2016年8月25日夢開始的地方說起來你可能不信,
在經(jīng)過漫長得令人昏厥的墜落之后,昂利居然是被人踩醒的。
他的戰(zhàn)斗服的防護模塊由一層輕質(zhì)硬插板,
一層3D打印一體成型鎖子甲和一層柔性防彈材料組成的,
繁復(fù)的復(fù)合防護可以通吃從槍彈、微隕石到斷子重踏的各類威脅,
只是這一腳被戰(zhàn)斗服判定為威脅,
解除了所有警報的靜音狀態(tài)——既然敵人已經(jīng)踩到用戶的襠部了,
繼續(xù)維持靜音當然是毫無意義的。他無視了正抱著膝蓋倒抽冷氣的平民,
視線追隨頭盔HUD的提示,先把武器抓到了手里?;鹂叵到y(tǒng)提示這是斯文森的武器,
正在加載武器上一次校槍獲得的彈道數(shù)據(jù)。他的戰(zhàn)友們應(yīng)該就躺在附近不遠的地方,
只是他們都處于無線電靜默狀態(tài),在一片漆黑中,
只有在微光通道才能看到一點點模模糊糊的影子。說到光源,
昂利又看向那個氣鼓鼓坐在地上的平民,她的周圍似乎籠罩著一圈淡淡的亮光,
好像有幾個個不知道藏在哪里的漫反射光源把她全身都照亮了,沒有影子。
昂利把槍橫過來抱在胸口,
側(cè)面對著主要威脅方向——他已經(jīng)看到了不遠處坐著的兩個成年男性,
他們被同樣的光籠罩著,只是那個禿頭的頭頂沒有反光。這是一個很平衡的姿勢,
進可攻退可守,不至于激化當前的情況,又足以自保?!罢埬憔痛谠貏e動,女士。
”他稍等了一下,讓翻譯工具把其他幾種語言的版本念出來。小姑娘舉起雙手,
看上去委委屈屈的。昂利頓時警惕起來,
在這樣一個明顯不正常的地方出現(xiàn)了一個看起來再正常不過的“人”,
這就是最不正常的事情。他的前同事們用生命總結(jié)了許多諸如此類的教訓,
比方說在北極雪原上被人乘著直升機追殺的雪橇犬,被異形怪蟲襲擊后突然前來索吻的女兵,
喪尸病毒爆發(fā)后還躲在陰暗處獨自哭泣的少女……一個一個都是令人不寒而栗的案例。
他據(jù)槍上肩,準心穩(wěn)穩(wěn)地扣在目標的軀干中心,
他可不敢把自己的小命寄托在目標有和人類一樣的生理結(jié)構(gòu)上。輕輕扣動小指,
戰(zhàn)斗服電腦立刻讀出了他的動作,退出彈膛里的一發(fā)實彈,切換到功能彈鏈,
兩發(fā)近炸箭霰彈間隔一發(fā)穿爆燃。昂利緩步后退,
他離另一個躺在那里生死不知的倒霉鬼只有不到5米遠。
如果躺在他身后的那個正好是斯文森,他要不要順勢踩這混蛋一腳?
不遠處的那兩個成年男性看起來威脅更大,
有兩把槍的火力說不定就能遏制他們可能存在的威脅了。
昂利發(fā)誓他就只多轉(zhuǎn)了一個念頭,中士在訓練場上可能會怒吼著把唾沫星子噴到他臉上,
教訓他一個多余的念頭都不要轉(zhuǎn),但這是人之常情啊。
就在他想到“如果有兩把槍的火力……”的時候,他的武器已經(jīng)被奪走了。
那個禿頂男子一眨眼的功夫就出現(xiàn)在了他的面前,字面意義上的一眨眼,0.2秒,
甚至更快。他的武器落在那人手里之后,先響起的是武器脫手警報,
隨后才是戰(zhàn)斗服毫米波雷達的提醒:“目標接近?!薄拔彝督?!投降!
”超級禿頭人把槍拿在手里擺弄了兩下,感受了一會兒身懷殺器睥睨天下的快感,
只不過武器在脫手之后自動鎖定有點破壞氣氛?!巴督颠€行。
”他把槍又丟回了士兵的懷里:“你去喊人吧,沒事?!卑豪€是比較識相的,
他接過槍不敢做什么多余的動作,哐當一聲把武器直接丟到了地上,轉(zhuǎn)身就走。
這作派可以說很上道了。超級禿頭人從來沒有瞧不起投降者的意思,
反正他們投不投降都差不多,作風瀟灑不尋死覓活撒潑打滾的,評價自然要高一些。
昂利花了幾分鐘把戰(zhàn)友們叫醒,大家對投降而不繳械并無怨言。
這支部隊從來就不是用來硬拼到底的,回顧基金會的蒙昧年代,
也不過是一些最勇敢最有獻身精神的獵人罷了?!安还苣銈冃挪恍?,
我們也才剛到五分鐘?!薄斑@下面是什么情況?
”超級禿頭人突然不知道從什么地方開始講起,
總不能每撿到一個人就來一回前情提要吧?!斑溃液孟癖灰粭l龍拍了。
”他用指指身后正發(fā)著愣的干尸老兄:“咱們還有個傷員,你們有膠布嗎?
”中士揮揮手,讓卡莉,他們的醫(yī)護兵和昂利一起過去查看。
昂利本來差一點就把槍舉起來了,只是剛才那個禿頭微胖男人的動作太過驚人,
算是給他立了一條不許拿槍指著人的規(guī)矩?!跋壬??!彼诟墒媲皢蜗ス蛳聛?,
仔細端詳了一會兒這家伙駭人的面孔,然后才瞥了一眼他的“傷口”,
說實在那都稱不上什么傷口,就像一把舊椅子被人撇斷了兩條椅子腿一樣?!翱ɡ?,
拿膠帶來?!彼仡^招呼了一聲醫(yī)護兵,姑娘站在不遠處戒備著,有些緊張,
手一直按在胸前的手槍槍套上。“先生,先生!你是誰?說出你的名字。
”“肯特先生”愣了一陣,摸摸索索地從襯衫口袋里掏出一張工作證,舉到士兵面前。
兩個人同時陷入了短暫而詭異的尷尬,他知道頭盔上的光電傳感器能掃出來,
昂利不知道這家伙拿出來的破紙片是個什么玩意,
戰(zhàn)斗服得到了未知非人類物品的估計風化時間:1350年。
干尸收手重新確認了一下自己掏出來的不是別的什么小紙片,用大拇指抹了抹塑封,
蒙在卡片外的塑料片悉悉索索地剝落下來?!皢碳{森?萊利,
美國國務(wù)院外部緊急事務(wù)政策咨詢委員會?!薄敖形液嗬托校钦J聭B(tài)支援部隊,
我是來接您回家的,先生。”完美的臺詞。“包裹31已經(jīng)取得,黃色情況。
”中士打開外部通話:“看看他們有什么需要的?!彼敢獾貙Τ壎d頭人一點頭,
大概是找到了一絲發(fā)型上的共鳴。“我們剛說到哪里了?”“xiu lian?
”“中國傳統(tǒng)修煉法門,你知道我的學校在一座很高很高的山上,
我上學那會每天早上起來要站在一個石頭尖尖上面對朝陽餐風飲露,腳下就是云海,懂吧,
海一樣的云層,沿著山路往下走幾公里才是風景區(qū),
給游客去的地方……”中士不動聲色地在頭盔里轉(zhuǎn)動眼珠子,
通過眼球動作拾取在軟鍵盤上輸入一段文字信息:“這王八蛋滿嘴狗屎,一個字都不能信,
問問我們的人?!背壎d頭人突然想起來好像是應(yīng)該把口供規(guī)整一下,
畫風一轉(zhuǎn):“我就在山下面一個房地產(chǎn)中介鋪子上班,
旺季之前其實還真的有挺多外地人來租房子的,這些先不談,反正就是今天,
25號下午我在下班路上走著就到這里來了……”“今天還是25號吧?
”超級禿頭人問道:“我明天早上還是要去上班的?!敝惺枯p輕轉(zhuǎn)了幾度手腕,
看了眼HUD上投影的時間:“放心。還是25號,東8區(qū)的23點。
”他幾乎察覺到一絲不對了?!澳撬??”中士問。
“按輩分算應(yīng)該是我?guī)煹艿耐降埽褪俏規(guī)熤杜?,這個你明白吧——我?guī)煾妇拖瘢?/p>
這么說吧,老師就像父親一樣,所以先跟老師學習的我就像兄長一樣,
所以……”“所以她就是你侄女。明白了?!背壎d頭人轉(zhuǎn)頭去看他的“師侄女”,
小姑娘不知道從哪里摸了一條紅藍白大方格的毛毯裹在身上,
一副科幻災(zāi)難片拍到第150分鐘再有兩句話就該散場的樣子,
一把鼻涕一把淚地窩在干干凈凈香噴噴的毯子里抽泣。犯得著么。“軍爺,
你說咱們這情況是不是有點不妙?”“你們身上這光一開始就有么?
”中士反問他的禿頭兄弟?!斑M了這黑屋子就這樣了。
”超級禿頭人攤開手看看自己:“你咋沒呢?”“我們離開這里以后會搞明白的。
”超級禿頭人也不想把話說得太直白,他一開始壓根就不想談這光的事,
但是話到嘴邊老給堵回去,讓他沒有委婉提起話頭的機會。中士看他欲言又止,
像一條那種又想追著自己尾巴跑,又被理智壓抑住的,
披著一身臟臟的棕黃色長毛的狗一樣:“你到底想說什么?”“不是想冒犯你啊,
公對公的講,沒有私人恩怨在里面。
”超級禿頭人鋪墊了半天——他這種講話彎彎繞的習慣真的是不好,
作者不是喜歡靠這個混字數(shù)的,作者也煩他,真的。他試著看看中士的臉色,
只不過隔著面罩遮光層,看到的只有一片陰影。
“我說咱們這談話的氣氛是不是有點不對?”“怎么說?
”“我記得好像是我俘虜了你們吧,怎么弄得像你們俘虜了我一樣?
”在同樣光滑的頭顱之下,他們都隱藏著一顆敏感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