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京的深秋,早晨總是能讓人感到從骨子里泛起的涼意。明日就是霜降了,
還有兩個月便是冬至日。唐靖思望著清晨照射進院子里的陽光,暗自出神,
如果辰大哥的消息來源是絕對可靠的。那黃瑜為什么會在冬至日動手,他完全可以等到年后,
等到李學江帶著北方軍團赴京之后再行動。
他提前行動僅僅就是為了打自己和辰大哥一個措手不及嗎?就算一時慌亂,
解決起來也遠遠沒有一個軍團棘手。還有,辰大哥的消息又是從何而來,
自己在黃瑜身邊也有相當可靠的內線,但是卻從沒提起過黃瑜要在冬至起兵造反的消息,
唐靖思輕輕揉了揉自己隱隱作痛的頭“唉,長京,龍盤虎踞,
情還是遠遠沒有想象中那么簡單啊”老管家的突然出現(xiàn)的聲音中斷了少年的思緒“少爺,
您起了啊,剛剛燕子讓小玉來傳話了,說您昨晚交代的事情已經辦妥,
今日亥時在天香苑頂樓暖春閣等候少爺,掠影八杰齊聚,少爺你終于準備行動了嗎?
”唐靖思輕嗯了一聲,暗自思量了一會,說道“城防軍,禁衛(wèi)軍,
駐扎在城外的中央軍團,兵部的機巧營,還加上各部各家的私兵,
這也就是當下京城所有的軍力了。三大主力軍中,禁衛(wèi)軍和中央軍都是陛下直屬的部隊,
黃瑜僅僅只是控制了城防,陳爺爺,你說,
到底是什么原因會讓他不等到北方軍換崗之后再動手呢。”陳崇聞言眼中閃過一絲無奈,
語重心長的說道“少爺,老頭子年輕的時候,也就是跟著老爵爺,老爵爺說打我就打,
說退我就退,后來從軍隊退出來之后的這些年,礙于能力有限,就只給自己定了一個任務,
那便是把少爺好生照顧著。也算對得起當年老爵爺?shù)囊黄髑榱?。可惜后來,唐家突遭變故?/p>
我不放心小少爺你一人背負如此之大的擔子,才自請隨您策劃進京,也只盼著,
在這把老骨頭散架之前能多為您做點事情。從年輕的時候開始,我跟小虎子一樣,
不是個聰明的人。就只會聽令行事。更何況我老頭子現(xiàn)在年紀大了,腦筋沒以前好用了,
這些個彎彎繞繞的,我實在是不怎么理得清。”唐靖思轉過身來看著須發(fā)皆白的老人,
輕笑著說“陳爺爺不用自責,事情如果真的考慮不到,到時候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就是了。
放心,我們做了那么多準備,還怕他黃瑜把天翻了不成?!标惓玢读艘幌?,
眼前少年的神態(tài)仿佛和記憶中老公爵的身影漸漸重合,呆了好久,才顫抖著開口“兵來將擋,
水來土掩,少爺,您剛剛的樣子,像極了當年老爵爺拍拍我肩膀,然后說:陳崇啊,
一些獅虎怪人而已你擔心什么,三萬奔雷軍在旁邊住著呢,他們還能把天翻了?你放心,
等這回把蠻子打得服服帖帖了,回京我就給你找個媳婦?!碧凭杆夹Τ隽寺暋肮?/p>
原來爺爺當年也是個如此不羈的漢子。”陳崇也不禁揚起了嘴角,
抬頭望向格外清澈的天空,好像自己又回到了那年給老爵爺當親衛(wèi)隊長的日子“是啊,一晃,
五十年過去了,原先那幫老兄弟也都走得差不多了,
只有我這早該入了土的身子卻托老爵爺?shù)母F堁託埓搅诉@個年紀。
”唐靖思很適時的沒有再開口。勿言一尊酒,明日難重持。在老管家的心里,
若不是當初以那種方式撿回一條命,感激爺爺?shù)亩髑椋?/p>
大概早就想去與那些馬革裹尸的戰(zhàn)友們相聚了吧。。。。。。。。。。
午時一過,唐靖思就一個人匆匆出門了。用他自己平時形容別人的話就是,這速度,
虎子哥的白石寶馬都趕不上。兆清街,這是一條以衛(wèi)國第三代國君名字命名的街道。
后來逐漸發(fā)展成整個長京最繁華的商業(yè)地帶,路上熙熙攘攘,各色吃的玩的層出不窮。
唐靖思來到這當然不僅僅只是吃喝玩樂這么簡單,那是有大事要做的。
在街口的兆清大雕像前轉了兩圈,看到了自個兒此次碰頭的人物。走上前去,
從背后拍了拍她的肩膀,壞笑道“我說姑娘,本少爺看你的樣子長得挺像我未來夫人的,
不知道你有沒有空,陪本少爺耍耍呀?!蹦侨松碜宇澏读艘幌拢蟾攀鞘芰艘恍@嚇,
本欲轉過身呵斥一下這個登徒浪子,可回頭一看這人微笑的面容。
不由得所有怒氣都煙消云散。反而臉紅著低下頭,說道“好啊”。
這一下可驚呆了路上一陣行人,有人搖頭嘆氣,唉,這么美的姑娘,
怎么就這么簡單就被個登徒子騙走了呢。唐靖思很自然的牽起了尹彧蕓的手,
自然得就像還是十歲那年一樣。倒是作為姑娘家的公主殿下憋紅了一張俏臉,
都不敢對上唐靖思的眼睛?!拔艺f蕓兒呀?!薄班??”“這地上要有銀子,
也早就被巡邏隊撿去給黃瑜娶小妾了。你不用憋著口氣那么認真的在地上找。
”“噗”少女不禁笑出了聲,也終于從害羞中稍微緩和了一些?!靶∷几绺?,
我們好久沒有一起來過這里,兄長接任皇位,你離開京城,這些年,我每次都是一個人來這,
然后就會去街底的那家茶樓坐上一會。小思哥哥,
你還記得那家茶樓嗎”唐靖思望著來來往往的人群,
思緒又被拉回了那一年“怎么會不記得,那時才十歲,你我還有辰大哥三人偷跑出來,
在那茶樓各色吃的都點上一分,人家掌柜一看,嘿,這雖然是三個小孩子,
可是看著衣著扮相就不是普通人家的。也就都給我們上了,誰知道,那天碰巧真的都沒帶錢。
掌柜就說讓我們兩個留在這,然后讓辰大哥回家去通知大人來付賬。
”尹彧蕓調皮道“后來陳爺爺帶著一票人就過來了,掌柜一看是元帥府的老總管,
嚇得臉都綠了”唐靖思帶著笑意假斥道“你還說呢,人家掌柜也沒有為難我們,
就讓辰大哥去拿個錢,你一口一個等人來了讓你好看。那掌柜后來一看陳爺爺,
就差沒哭出來了。”“小思哥哥,我每次都是一個人去那,今日你能陪我去坐坐嗎?
”唐靖思看了看身邊少女渴求的目光,心里不由得升起一陣心疼的感覺,這些年,
辰大哥忙著國家大事,自己又遠離長京。就蕓兒來說,她確實是過得太孤獨了。
下意識的把手又握緊了幾分“好,我陪你去。”長京人多愛早茶,晚茶,
所以下午來到茶樓,人并不是很多。掌柜一看這有大后臺的神秘姑娘又來了。
趕緊起身將兩人帶到二樓包廂,詢問道“姑娘今日帶朋友過來了啊,還照舊嗎?
”少女帶著笑意,問道“哦?掌柜的你不認識他嗎?
”掌柜連忙賠笑“姑娘說的那里話,您的朋友,又豈是我這個層次的人能認識的。
”說著轉頭暗暗仔細端詳了一下唐靖思,心中思量這少年眉清目秀的,倒也確實有點眼熟,
在腦海中仔細搜羅了一會,與記憶中那個小男孩開始漸漸重合,
想想那時元帥府的陳管家叫了一聲少爺。再加上最近盛傳小公爵返京的消息。
反應過來之后,噗通一下就跪了下去“公爵大人,小的有眼不識泰山,望您見諒”。
唐靖思趕緊把人扶了起來,說道“掌柜的你別緊張,我這是來喝茶的,又不是來封你店的。
你趕緊的上茶。放心,這次我?guī)Я隋X的,你別想再扣住我了。
”掌柜摸了摸自己的后腦勺,不好意思的笑道“公爵大人說笑了,
小的這就去給兩位上茶。”幾碟小點心,一壺君山銀針。心隨流水去,身與風云閑。
過往已往,未來未來,在這一片小天地里,卻有這些年來從未感受過的舒心。
從茶樓出來之后,兩人便開始在布料和衣裳鋪子里閑逛,唐靖思知道,
蕓兒大小就特別鐘愛白色的衣裙。用她自己的話說,干干凈凈的多漂亮,
何必弄得那么一身花花綠綠。開心的時光總是短暫的,轉眼就到了戌時,
皎潔的月光灑滿了青石板路,萬家燈火緩緩亮起。長京的晚上,可比白天還要熱鬧的多。
只是今日兩人無法一起去看看京城的夜市了。離宮門越近,兩人很有默契的越走越慢,但,
走得再慢,路也會走完的。尹彧蕓臉上的輕松和笑意開始漸漸消失“小思哥哥,以后,
我們可以經常像今天這樣在一起吧?!碧凭杆紟退砹死眍^發(fā),說道“當然啦,
小思哥哥這次回來了,以后就要常住京城了。”“可是黃瑜。。?!鄙倥f到這,
卻頓住了唐靖思溫柔的笑了笑,說“放心吧,小思哥哥和你兄長會解決好一切的,
我不是說過嗎,只要我們兩在,就沒有人可以欺負你”尹彧蕓沒有再多說,她相信,
小思哥哥說的話,一定就會做到的。牽住的手緩緩分開,唐靖思轉身欲走,
尹彧蕓突然把他拉住,踮起腳尖在臉上輕輕吻了一下,然后轉過頭迅速的朝宮門跑去,
剩下唐靖思一人用手觸摸著自己的臉頰,獨自傻笑。少女跑進宮門,依靠著高高的宮墻,
感覺自己的心都要跳出來了。原來喜歡,就是這樣一種感覺嗎?唐靖思緩過神來,
腦海里蕓兒的笑容又開始浮現(xiàn),好像周遭的氣溫開始變暖,全世界的花兒都開了。
心中暗暗告訴自己,不久后的那場動蕩,一定要好好活下來,鏟除黃瑜,為了自己,
為了唐家,也為了辰大哥和蕓兒,自己不允許失敗。心里的勇氣在臉上化為堅定,
而后徑直朝天香苑去了,那里,還有好些人在等著自己呢。
天香苑是整個長京最大的青樓,幾乎全京城愛尋花問柳的富商,官員都會在此出沒。
什么?你說你是正人君子,不屑做些買賣肉體的勾當?那也沒關系。天香苑的格局特殊,
進門就是個大院子,分左右兩棟樓,左邊,便是給客人尋找快活的地方。
而右面的樓便是專供一些文人雅士談弄風月的地方,不要小看這里,這的姑娘除了頗有姿色,
在琴棋書畫方面的造詣也并不低,京城的多位大家也都偶爾會在這出沒,甚至傳言說,
連那位號稱衛(wèi)國第一雅士徐大家也經常在這露臉。雖說這里有自己在背后支持,
但短短幾年能發(fā)展到如今這個規(guī)模,與趙飛燕的經營的當也是有很大關系的。走進院子里,
發(fā)現(xiàn)趙飛燕早早的就在那兒等著自己,趕緊加快腳步走上前去“飛燕姐姐,讓你久等了。
”趙飛燕臉上揚起一絲壞笑“哪里哪里,只是我的公爵大人,你剛跟公主約會完,
就來這種地方,就不怕一些風言風語傳到她那去嗎?”“飛燕姐姐知道的果然很多呀,
不知道今天碰到的那位是你的眼睛呢?茶館掌柜?李記布莊?還是賣糖畫的小販?
”“咯咯咯,公爵大人說笑了,外面天冷,咱們進去談吧”趙飛燕避開了這個話題。
領著唐靖思往右邊樓走去。剛回京城,認識自己的人還并不多,
大多數(shù)看到他只疑惑這個少年究竟是什么身份,居然讓老板娘親自等待迎接。
據(jù)說很多王公大臣來這都從未讓這位老板娘正眼相看過,若是讓這些人知道,
這少年就是這天香苑背后真正的大老板,估計會嚇一跳吧。頂樓,暖春閣,
這是天香苑老板娘私人的住所,自天香苑成立這些年來,進過這里的人應該還不到二十人。
唐靖思進門之后,里面早有七人圍桌而坐,幾人穿著裝束各不相同,
一樣的是他們都帶著一個銅質面具??床坏矫婢吆竺娴恼鎸崢用?。
趙飛燕從身后拿出一個一樣的面具,戴在了自己臉上,然后走到桌子右側的空座前坐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