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低頭不語的溫建斌,在審訊室房門被打開的剎那,眼睛瞬間釘在了溫阮身上。
似是已經(jīng)知道自己的下場,他臉上沒了先前佯裝自殺、哭訴妻子拋棄自己時的惺惺作態(tài),
眼里只剩不加掩飾的憎惡。不待溫建斌開口,溫阮直接將筆錄放到了他面前,
視線劃過他泛黃的右手,打開了左手的鎖銬。這一行為不知讓溫建斌想到了什么,
驀然雙拳緊攥,“溫阮,你什么意思?”溫阮眸如寒星,聲音卻比視線更冷。
“商蔓蔓頸部指痕右深左淺,兇手明顯是個左撇子,哪怕你平時連抽煙都刻意用右手,
也改變不了這一事實?!睖亟ū舐犞@番解釋,這才轉(zhuǎn)了轉(zhuǎn)自己略有些僵硬的手腕,
拿起簽字筆?!皽厝?,自從你爸死后,這些年來我溫建斌自認雖然沒為你做過什么,
但也從沒得罪過你,可你今天為什么非要尸檢害我?”溫阮并未立即回答,而是收回筆錄,
目光一遍遍仔細描摹著上面的簽名。燈光下,她幾近透明的指尖捻過手中紙張一角。
溫阮看著和當年寫信舉報自己母親的“女人”一般無二的字跡,心生惡寒的同時,
越發(fā)覺得眼前男人的問題可笑至極。“溫建斌,你被抓是因為你蓄意連殺兩人,
并且惡意毀尸、藏尸!你最應(yīng)該自省的是自己為什么要犯罪,而不是問警察為什么要抓你。
”“你們這些女人,果然都是些養(yǎng)不熟的牲口!還是生兒子好呀!
他溫建業(yè)當了警察又怎么樣,還不是沒我溫建斌有福氣!
最起碼我溫建斌的兒子將來肯定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絕不會對我們溫溪村的人做這么兩面三刀的事!”溫建斌自以為是在溫阮肺管子上扎了一刀,
本想看她惱羞成怒。卻不想,溫阮渾身上下也只有名字聽起來“軟”。
“那商蔓蔓跟你結(jié)婚這十六年來,她一個人賺錢養(yǎng)你們?nèi)遥?/p>
不也沒把你這個欺軟怕硬、兩面三刀的軟飯男養(yǎng)熟嗎?”“溫阮你她媽?。?!
”自詡要臉的溫建斌,第一次被人當面戳著脊梁骨羞辱謾罵,氣得他目眥欲裂。
溫阮瞧著男人緊攥簽字筆的左手,口中言語更是字字如刀?!岸遥m然商蔓蔓性格懦弱,
但她最起碼還有作為一個人的良知,更不會把自己偽裝成男人,
去偷偷寫舉報信無恥地誣陷別人?!薄澳隳恪??”溫建斌周身倏然繃緊,
震驚到瞳孔放大,“你怎么……?”他不信,溫阮竟然知道十六年前那件事。這怎么可能?
溫阮視線掃過他顫抖的左手,繼續(xù)火上澆油?!皽亟ū?,你不會是演了太久的好人,
真忘記自己骨子里的卑劣了吧?好,那我告訴你,我能一眼認定你就是兇手,
完全是拜你十五年前對我的污蔑所賜!十五年了,可你的演技卻還是跟良心一樣,越來越爛。
”被直戳痛點的溫建斌,氣得渾身顫抖。監(jiān)控室內(nèi),榮曜看著溫建斌臉上的神情變化,
立即提醒,“溫阮,退后!”可他話音未落,早已對溫阮滿心憤恨的溫建斌,
直接將手里緊攥的筆尖狠狠扎向面前人的眼睛。而同樣學過微表情心理學,
更近距離接觸溫建斌的溫阮,比隔著屏幕的榮曜更加敏銳地覺察到他的憤怒,
以及手上想要借機攻擊自己的動作。眼疾手快的溫阮迅速后傾,
以她的反應(yīng)本可以躲過這一擊,但當年母親被溫建斌幾封污蔑舉報信逼迫離職的畫面,
卻如倒刺般猛然挑起她心尖血肉。溫阮后退的動作一頓,
任由筆尖在自己臉頰瓷白肌膚上劃下一道刺目血痕。而在榮曜沖入審訊室的前一秒,
溫建斌再次高高舉起的筆尖直扎向那細白脖頸。卻不想,溫阮竟霍然抬手,
一把扣住了他的左手手腕。手指被折斷的脆響與溫建斌的哀嚎聲,在榮曜飛沖進來的那一刻,
一同響起?!芭?!”溫建斌的腦袋被一只鐵鉗般的大手按著撞上了審訊桌?!霸趺礃??
”榮曜看向溫阮。就見她臉上的傷痕非但沒讓她有半分狼狽,反倒更襯得那張臉越發(fā)惹眼。
“沒事?!睖厝钷D(zhuǎn)向滿臉痛苦的溫建斌,眸底似有冰刀。榮曜掌心力道加了暗勁,“溫建斌,
你殺人藏尸鐵證如山,無論你簽不簽這個字,警方都能零口供定你的罪!
”喘著粗氣的溫建斌,則是破罐子破摔地看著溫阮右臉傷痕,笑的張狂又嘲諷?!皽厝?,
沒能扎瞎你的狗眼,毀了你這張臉我溫建斌也值了!”“你跟你媽都是一個樣的狐貍精!
年紀輕輕就能爬上那么高的位子,你們賺的錢究竟有多臟,別以為別人都不知道!
”榮曜剛要開口,卻被溫阮抬手止住?!皽厝睿恪氵€不知道吧?
當年你爸還沒死那會兒,你媽就已經(jīng)在村口跟隔壁村五十多歲的耿癩頭親上了,
你媽可是真……真不挑呀!”溫建斌越發(fā)得寸進尺,臉上的痛苦瞬間被譏諷替代,
“哪怕被我抓了個現(xiàn)行,她還能說是在給耿癩頭做急救,說是人工呼吸,真當我瞎呀!
”溫建斌說的事情,溫阮也知道。當年,年僅三十五歲的阮毓,
就已經(jīng)是北淮市人民醫(yī)院心外科里最年輕有為的主任醫(yī)師。在一次放假回村的路上,
她在村口前的一片菜地里看到突然昏厥的五保戶耿癩頭,經(jīng)過及時搶救,
阮毓將因患有慢性阻塞性肺疾病晚期導致心衰的老人,從死神手里拉了回來。
她一回到村中老家,就立即將對方病情的嚴重程度告訴了溫建業(yè),讓他立刻跟朋友借車,
把老人送去市里的醫(yī)院做更詳細的檢查與治療,這才幫對方扯回來已經(jīng)邁進鬼門關(guān)的那只腳。
就是這樣一位善良、優(yōu)秀的心外科醫(yī)生,
卻在十六年前被溫建斌偽裝成被阮毓搶了老公的“女性”受害者,
憑借幾封莫須有的污蔑舉報信,在丈夫失蹤以及人言可畏中,
被逼迫著離開了自己最熱愛的崗位。在這之前,時常凌晨因一個電話就要沖回醫(yī)院的阮毓,
沒說過苦;平均每天十七個小時的忙碌,沒讓她喊過累,丈夫離奇失蹤生不見人死不見尸,
她在自己一個人扛起照顧家里老人孩子的情況下,即便面對警方隔三差五的詢問,
也沒落過一滴淚??蓽厝顓s清楚記得,母親在離職那天嚎啕大哭,
但哭的卻不是自己的前程和冤屈。她說,“學校和醫(yī)院花費近二十年才把我培養(yǎng)出來,
可我還沒盡自己所學,沒盡醫(yī)生的職責,也沒幫到更多有需要的病人,我現(xiàn)在離開這個崗位,
是在浪費國家資源呀!”溫阮睥睨神情猥瑣的溫建斌,
心里的憋屈就像看到——所向披靡的大將軍沒有死在保家衛(wèi)國的戰(zhàn)場上,
而是在回鄉(xiāng)路上突遭小蟊賊偷襲,倒進了村口的糞坑,活活嗆死。而這個蟊賊,
此刻卻還在自己眼前耀武揚威地訴說過往。溫阮臉上的刺目傷痕,
越發(fā)襯得她像長出尖刺的血色玫瑰?!霸谛睦韺W中,越喜歡打壓、貶低、誣陷別人,
就說明這個人越自卑,因為他知道自己不行,就只能靠這種虛張聲勢的手段,來抹黑他人。
”“溫建斌,可你卻忘了最重要的一點——無論別人優(yōu)秀與否,
都改變不了你是個廢物、人渣的事實?!睖亟ū舐勓裕疵鼟暝胍俅伍_口反擊,
腦袋上鐵鉗般的大手猛然用力,直接將他整張臉都死死按到了桌子上。
榮曜看著溫阮清冷眸光中的情緒,雖然不了解眼前人,
更不清楚為什么溫溪村的村民會針對她。但榮曜卻知道,
溫阮除了那張哪怕丟進娛樂圈當個流量花瓶,也定能大紅大紫的一張臉之外,
更有著不俗的驗尸能力。她在北淮刑偵支隊做法醫(yī),六年內(nèi)評正高或許有點難度,
但三年評副高,也只是時間問題。榮曜反手拍拍掌心人的臉,“溫建斌,
如果你最引以為傲的兒子,長大以后知道自己的親爹不僅是害死自己母親的殺人犯,
更是個吃軟飯的人渣,會怎么看你?”一句話,讓始終奮力反抗的溫建斌,瞬間沉默。
溫阮瞧著溫建斌滿臉的不甘,口中的話更似利刃出鞘,專挑人心窩子里最軟的那塊地兒扎。
“我在對商蔓蔓尸體解剖過程中發(fā)現(xiàn),她在過去十多年間,
因多次終止妊娠導致宮腔粘連、輸卵管積水積膿。溫建斌,你上過初中應(yīng)該知道,
生男生女是由丈夫的XY染色體決定的。”她緩緩俯身,直視男人充血的雙眼,殺人誅心,
“連續(xù)讓妻子懷上多個女孩的丈夫,代表他的X染色體更健康、迅速、有活力,
而他不健康、遲鈍、沒活力的Y染色體絕大多數(shù)都帶有基因缺陷,所以,
一直以來有問題、懷不上男孩的都只有你,并不是商蔓蔓。”溫阮沒說的下半句,
更加殘忍——這類Y染色體不行的男性,生出的男孩患有先天性基因問題的概率,
也比正常男性高很多。可僅是前半句,便已讓溫建斌憤怒到如野獸般拼命嘶吼?!皽厝?,
你閉嘴!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