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邊流云淺淺淡淡,冽寒的風(fēng)刮在臉頰上微微生疼,柳夢璃眸內(nèi)酸澀,
溢出的淚緩緩飄逝在抓不住的空氣里。那墨紋,實際就是索命紋。
也是在不久前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掌心多了這么一條痕跡的。那時她也不太在意,
倒是奚仲注意到了,覺得那墨紋蹊蹺,便私下去翻閱了不少古卷。然而古卷上記載著,
這是極少夢貘才會遇上的兇兆。這就要牽扯到許多年前。當(dāng)時的幻瞑界,
其實不止只有夢貘一族居住于此地。萬妖也是任意出入,總歸夢貘族管制。萬妖之中,
除開夢貘族,就數(shù)墨狐族群最有威望。起初大家都和和睦睦,
并未因種族不同而產(chǎn)生多大隔閡。然而過了幾百年,墨狐族群漸漸生了二心,
認(rèn)為像夢貘族這般圈守在幻瞑界里,碌碌無為的活下去,倒不如出去闖一闖。此心一生,
難以回頭。當(dāng)年眾妖知道墨狐有這個想法后,同有不甘者立刻紛紛響應(yīng)。
夢貘首領(lǐng)最初企圖壓制,怎知墨狐族對于此事策劃已久。首次壓制無果后,
夢貘首領(lǐng)希望與墨狐族群談一談。墨狐族群首領(lǐng)法力雖不及夢貘,
但夢貘天性卻不及狐群狡詐狠辣。墨狐首領(lǐng)是懷揣著玉石俱焚的想法,
前去與夢貘首領(lǐng)商談的。至于之后,則是墨狐首領(lǐng)死去,
而早就內(nèi)定好的新首領(lǐng)便立刻帶領(lǐng)生二心的眾妖趁亂逃離了幻瞑界。夢貘首領(lǐng)雖保住一條命,
可是一想到妖類已離幻瞑界,天下即將大亂,自己難免自責(zé),最終也因心力交瘁而死。
墨狐首領(lǐng)在臨死之前曾動用禁法,使得墨狐族與夢貘族世世羈絆,百年一遇。若是遇上,
二者只能存活其一。那墨紋,便正是此羈絆的具象化。而所謂羈絆,
說來便是在禁法下的墨狐與夢貘掌心會同時生出一條墨紋。隨著妖自身的漸漸成長、修煉,
法術(shù)自是各有所長。直到兩妖相遇,法術(shù)強(qiáng)者便會噬掉弱者,成為統(tǒng)領(lǐng)妖界的新首領(lǐng)。
柳夢璃只知自己的命數(shù)羈絆是一只道行已過千年的墨狐。至于那墨狐身在何方,
她不想去知道,更不想去尋找。她只是想著,就這樣等著壽命消耗殆盡。
慕容紫英微一側(cè)頭,青絲順風(fēng)亂散。發(fā)隙間,見柳夢璃正輕閉著雙目,眼淚落了滿頰,
心竟猛地一疼?!皦袅А薄啊??”柳夢璃側(cè)過身去擋住自己的臉,
順道用衣袂拭去淚水道,“沒什么,我還好?!薄啊蹦饺葑嫌⑥D(zhuǎn)回頭,半合雙目。
還好?夢璃,為什么你總是要以一副很堅強(qiáng)的樣子示人?以前是對天河、菱紗,
而現(xiàn)在又是對我。柳夢璃深深吸了一口氣,緩和聲調(diào)輕聲道:“紫英,
怕是我以后不能再與你一起尋救菱紗的法子了。你一定要……要好好照顧自己。
”“為何不能與我一起?”驀地轉(zhuǎn)了音調(diào),改口,“我們,是摯友。
”“與摯友無關(guān),我該回幻瞑了……出來已經(jīng)有些時日,幻瞑界事務(wù)始終得需要解決。
”慕容紫英悄嘆一口氣,心里萬分徘徊。繼而又抹去心中雜念,終于有了決定。
在柳夢璃即將把話說完之際,他略揮衣袖。鎏紫劍身瞬破霧花,向云下落去。下落之地,
竟是醉花陰。此時正是花開季節(jié),四處嬌色染滿了這一方小小天空,
使得整個醉花陰看起來都是那么朦朧。如錦似霞的花朵垂下,一絲一絳就在眼前,
似乎唾手可得。故地重游,柳夢璃心里頓時悲喜交加,不由自主的離劍前行幾步。
迎著長絳密垂的枝條,她更是情難自禁的在原地轉(zhuǎn)了一個圈,想去接住在身邊飄落的花瓣。
紫色裙擺微微卷起,恰到好處的弧度與飄浮的粉色披帛猶如蝶舞。慕容紫英在一旁看著,
思緒與現(xiàn)實卻分割成兩半。卻又藕斷絲連般的,難以徹清。六歲那年,
自己也還是個頑皮的孩童……“沒想到這么多年了,鳳凰花依舊是開著。
”柳夢璃輕踮蓮足,伸手稍托起一簇花苞柔聲道。慕容紫英“嗯”一聲,
隨口便接道:“應(yīng)該是在等著故人?!薄肮嗜??”柳夢璃一怔,瞬間想到了玄霄,
不免頷首嘆氣。一樣的地方,一樣的鳳凰花,人卻是不見影蹤?!拌描渺`風(fēng),
綿綿長歸。悠悠我思,永與愿違。萬劫無期,何時來飛?”她低喃。然而,
柳夢璃瞬間又反應(yīng)過來。抬袖掩口,不再多言。慕容紫英知是自己失態(tài),低咳一聲,
神色頗為不自然。沉寂稍許,他道:“夢璃,這次……別回去可好?
”看到柳夢璃眸內(nèi)的訝然,他又添上一句:“我是指幻瞑界。
”柳夢璃知他素來不愛爭取些什么,這次開口挽留,可能也是他唯一一次,
難免心煩意亂,不留神說破:“幻瞑界,其實我已托予奚仲、歸邪二使?!碧忠环黥W發(fā),
側(cè)身,“我不過是個掛名宮主,他二使自然比我更有心有力去管制幻瞑界,我也相信他們。
所以自娘去后的這些年來,我一直住在幻瞑轄內(nèi)的幻溪陵?!痹捴链颂?,柳夢璃哀了雙眸,
輕撫上掌心墨紋。慕容紫英頓時想起方才在韓家村發(fā)生的事,也不在意她先前撒的謊,
忙是問道:“你掌心的墨紋是什么?”“嗯?不是什么……”她略抬頭,
見他一臉不相信,又解釋,“只是夢貘族的一些特征罷了?!薄案嬖V我實話。
”柳夢璃迎著他嚴(yán)肅的雙目,竟一下子語塞。別頭又是一拂發(fā),
緩緩走到一株鳳凰花樹下?!澳阏f過引我為摯友,
摯友就應(yīng)該同甘共苦……”慕容紫英故作輕松而談,然心中卻早已五味雜陳。摯友,
那么強(qiáng)硬的兩個字,他那么討厭的兩個字,如今卻可笑的成了他挽留她的話頭。
柳夢璃默不做語,只是對著樹下一方黝黑矮石邊,揮袖幻出些石桌石凳,繼而坐下了。
司幽隨心念一動,頓現(xiàn)懷中。柳夢璃微頷首,素手按上空弦,
輕唱到:碧瑤錦瑟空綣響,淚凝睫,指翻飛奏無弦樂。愁絕,哀絲縛花香難發(fā)。雨霖鈴,
檐下還留幾多情?嘆是舊恨上眉心,君兮歸兮未有期。杜鵑壓枝灑血啼,
天兮水兮一線離。獨不見,閣內(nèi)樂謠何堪停?長相思,漫漫長夜?fàn)T花落,天又明。
“這曲子……你……你原來還記得……”慕容紫英怔愕?!班牛?!”柳夢璃應(yīng)一聲,
驀地臉色一變,大駭,“這曲子除了他,該是誰也不知……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