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耀眼。
林熙就這么呆呆地僵立著,沐浴在一片燦爛的陽光里。
臉上殘留的淚痕被溫暖的赤日驕陽一襯托,頓時顯得萬分滑稽。
轟隆隆——
連綿的巨響從腳底的地面?zhèn)鱽怼?/p>
那條來自地底的巨怪顯然已經(jīng)真正退去,對于他這塊即將到口的肥肉似乎也毫無留戀之意。
同一時間,九天之上,也傳來了類似海嘯的連綿雷聲。
林熙茫然地抬起頭,卻看見之前把整個蒼穹都完全遮蔽的死亡陰云,此刻正在快速退去。
天空就像忽然破了一個無形的小洞,漫天陰云就像退潮的海水一樣,以極快的速度從那個洞口里漏了出去,轉(zhuǎn)瞬間就被清理一空,一碧如洗的天空恢復(fù)原狀,最后只剩下了一個微不足道的細小黑點,一如它最開始出現(xiàn)的樣子。
啵。
林熙仿佛聽到了一聲本來不可能存在的細微破滅聲。
下一刻,就連那個黑點,也像一個小水泡般悄然破滅,徹底消失不見。
藍天白云,陽光燦爛,天空干凈得像是從來沒有被遮蔽過。
事實上,如果不是地面上殘留的巨大的坑洞和狼藉的戰(zhàn)場,就連林熙自己,恐怕都會忍不住懷疑,剛剛發(fā)生的一切,會不會都只是自己在極度饑餓的情況下產(chǎn)生的幻覺,否則哪里會有那么好的運氣,連續(xù)幾次遇險,卻每次都是那么恰到好處地死里逃生?
呆立了一會兒,林熙早已被連續(xù)的刺激搞到死機的大腦,才終于慢慢恢復(fù)了運轉(zhuǎn)。
恢復(fù)神智之后他想的第一個問題,卻是……
“咦……剛剛,那玩意兒,好像是一條蚯蚓?”
剛剛解凍的思維還略微有些遲滯。
思考了好一會兒,他才把那仿佛從地獄深處爬出來的巨大怪物,和自己往日挖來釣魚的滑溜溜的小東西聯(lián)系在一起。
然后,瞬間面如死灰。
沉默了半晌,他才終于苦澀地嘆息了一聲,“這驢日的世道,還真是一點活路都不給了??!”
如果只是人類本身被從食物鏈頂端打敗下來,那還屬于可以忍耐的范疇,哪怕貓貓狗狗什么的突然變得兇猛,那也不是不能商量,反正大炮和子彈,總還是能讓它們恢復(fù)乖巧的……
可是!
只要一想到那條幾乎和地鐵有得一比的蚯蚓,林熙就忍不住有種瞬間心喪若死的感覺。
這樣瘋狂的世界,又哪里還有人類的一絲活路可走?
象征著死亡的陰云雖然已經(jīng)暫時退去,但是它留下的陰影,卻長久地留在了這個世界上,同時也把整個世界都在瘋狂異化的道路上越推越遠,此時此刻,巨大的恐懼和壓力,就像一汪無底的泥潭,把林熙卷入其中,讓他壓抑得幾乎無法呼吸,也許下一分下一秒,就是一場無法抵御無法逃離的滅頂之災(zāi)。
他現(xiàn)在唯一的愿望,就是在臨死之前還能痛痛快快地抱頭痛哭一次。
這也已經(jīng)是他眼下唯一能夠把握住的未來了。
廢墟一樣的校園里,林熙如同一具行尸走肉,默默地行走著,剛剛巨型蚯蚓出現(xiàn)的時候,旁邊一棟寢室樓不幸被弄塌了大半,正好和那個大坑一起堵住了他的去路,因此現(xiàn)在他只好繞路走回自己的寢室。
其實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但是就像夢游一樣,人在無意識的情況下,總是會優(yōu)先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那里才會給他們最飽滿的安全感。
身體里強烈的虛弱感,讓他有種自己隨時都會倒斃在路邊的錯覺,不消說,這個時候只要再隨便出現(xiàn)點什么食肉動物,都能輕易地把他拖走作了飼料,不過幸運的是,那條大蚯蚓看起來就算是在新生的食物鏈上,應(yīng)該也是絕對的上位者,它宏大的威嚴直接嚇跑了所有靠近這一區(qū)域的覓食者,結(jié)果就是他這一路走來,竟然沒有遇到任何生物,就這么無驚無險地爬回了自己的寢室。
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把寢室的大門鎖好,林熙一下子就癱倒在了地上。
短短十秒鐘以后,低沉的鼾聲響起,他卻是已經(jīng)陷入了最深沉的睡眠……
……
林熙是被餓醒的。
事實上,以他昏睡前的身體狀況而言,能醒來都已經(jīng)是一個不大不小的奇跡。
因為即使是在歷史書和生物書上,也不知道有多少餓死的窮人和冬眠的動物,都是在這種極度的饑餓下就此一睡不醒的。
只是現(xiàn)在的林熙卻完全沒有心思去感概這個奇跡了,無論是逆天的運氣也好,還是大自然造物的神奇也好,都抵擋不過他現(xiàn)在滿腔的饑餓,那種饑餓已經(jīng)不再局限于他的胃部,而是像蔓延的野火,迅速席卷了他的四肢百骸,他能感覺到自己,自己的每一寸肌膚,每一根毛發(fā),每一個細胞,都正在同聲發(fā)出饑餓的咆哮!
“餓,餓,餓……”
林熙在地上扭動爬行著,雙目失焦,嘴里就只剩下了這么一個字。
他就像一個從餓鬼道最深處爬出來的怪物,進食的本能已經(jīng)徹底支配了他的全部行為。
只有經(jīng)歷過這種饑餓,才會明白,為什么在災(zāi)荒時期,會有那么多災(zāi)民明知道是死路一條,也要吞吃觀音土這種吃了絕對會死人的東西,就因為當(dāng)那種瘋狂的饑餓沖破你的大腦防線時,你會覺得,死亡與之相比,都是一種多么美好的東西!
林熙現(xiàn)在就處于這么一種精神狀態(tài)之中。
如果現(xiàn)在還有別的人在場,一定會被他瘋狂的舉動嚇壞,他就像一條瘦骨嶙丁的蟲子,在寢室的地板上拼命掙動爬行著,路上不論遇上任何遺落的東西,書本也好,皮鞋也好,最后的結(jié)局都被他撕咬得粉碎,然后一點一點、毫無殘留地吞吃了下去!
只是眨眼之間,他就吃掉了好幾本書和一雙皮鞋,肚皮都已經(jīng)開始微微凸起。
緊接著,剛剛“飽餐”了一頓的林熙突然弓起身體,開始劇烈地抽搐嘔吐,大團大團塑料一樣的漆黑的東西從他的嘴里轟然噴了出來,落在瓷磚鋪設(shè)的地板上,還在不斷發(fā)出刺鼻的氣味和嗤嗤的冒泡聲。
詭異的是,在把這些難以消化的東西全部反吐出來之后,他的氣色卻驟然變得好了許多,接著,就又是新一輪的進食和嘔吐……
如此反復(fù)不休……
這個時候的林熙,已經(jīng)完全沒有了一點人類的氣質(zhì),他就像一只瘋狂的餓獸,進食、嘔吐、再進食、再嘔吐,就在這種可怕的輪回中,貪婪地吞噬著他觸摸得到的所有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