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西沉,昏暗的暮色里,那個人就站在長廊上,靜悄悄地看著自己。
方曉曉的動作僵住了,她怔怔地看著那個方向,身體最后一絲氣力像是被徹底抽干。
完了。
也許下一秒,這個人就會大聲喊叫把警察引過來,到時候一切都結束了。
天空飄起細密的雨點,周圍似乎在起風,空氣里泛著淡淡的涼氣,方曉曉在雨中同那個人對視,畫面仿佛定格。
下一秒,那人卻直接離開了走廊,身影徹底消失。
雨點滴落在方曉曉的額頭上,感覺有些涼,她重新低下頭,拖著劉宸蕊走到了配電箱前。
方曉曉把箱門打開,半拖拽地把劉宸蕊扯進空蕩蕩的箱體里。
她站在配電箱前,套著手套的右手扶著箱門,最后一次看了一眼這個人。
這身紅裙依然鮮妍,劉宸蕊皮膚很白,五官漂亮得像洋娃娃,乍一看還以為是睡著了。
不過,再見了。
方曉曉深吸一口氣,用力地關上了門。
咔嚓一聲,仿佛某種重物落地的聲音,她覺得自己的心里似乎有什么東西正在死亡。
方曉曉拿起書包,最后看了一眼這個面積不大的草坪,窄窄的角落,還有積滿灰塵的配電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東樓。
這時雨勢已經(jīng)變大,雨點噼里啪啦地往下砸,方曉曉沒有打傘,校服很快被淋了個透濕,背著書包,緩緩朝校門口走去。
這時候她忽然頓住了腳步,轉(zhuǎn)身朝教室走去。
方曉曉一路小跑,過程中沒有碰到任何人,她徑直來到初二五班,在劉宸蕊的桌子抽屜里找到那封信,連同塑料手套一起,塞進了書包里。
做完這件事,她迅速下樓,朝校門走去。
雨點瓢潑,雷聲轟鳴,運動會結束后,人群擁擠著流向校門,方曉曉在人流中被狼狽地擠到一邊,這才想起打傘。
這段路并不長,方曉曉出了大門,最后回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學校,然后低著頭走入雨中。
照常是兩個路口,一道天橋,這條她已經(jīng)走過無數(shù)次的路,在今天顯得格外漫長。
方曉曉用了比平時多一倍的時間才到家。
到了家門口,她忽然發(fā)現(xiàn)門口沒有亮燈,烤鴨架是關著的,屋子里黑漆漆一片,店里的東西也亂糟糟地擺在地上,沒有收拾。
方曉曉感覺有些不對,沖樓上大喊一聲:“媽,你在嗎?”
樓上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楊淑霞擦著頭發(fā)出現(xiàn)在她面前,一看見她的樣子,頓時有些吃驚道:“曉曉,你怎么渾身都濕了?今天沒帶傘?”
方曉曉低頭一看身上,這才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自己的窘狀。
楊淑霞一邊抱怨一邊給她拿來毛巾,絮絮叨叨:“曉曉,你今兒早上還看天氣預報來著,怎么還搞成這樣,這下好了,我又要給你洗衣服,咱家又沒有洗衣機?!?/p>
方曉曉看著這一地狼藉,問:“媽,店里這是怎么了?這么亂?!?/p>
楊淑霞說:“我在收拾東西呢,前幾天醫(yī)院體檢查出來長了腫瘤,醫(yī)生叫我住幾天院?!?/p>
方曉曉大吃一驚,連忙道:“媽,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跟我說?”
楊淑霞瞪著她,說:“你還是學生,最大的任務就是學習,我跟你說了又有什么用,還影響你讀書?!?/p>
方曉曉愣了一下,沒說話。
楊淑霞一邊給她擦頭發(fā)一邊說:“對了,今天不是運動會嗎,怎么樣,玩得開心嗎?”
方曉曉垂下眼,說:“開心?!?/p>
“那就好。”
楊淑霞給她擦好頭發(fā),把地上的東西簡單收拾了一遍,然后背著包準備出門。
方曉曉走到她身前,拉住媽媽的袖子,說:“媽,你要在醫(yī)院住幾天?”
“沒幾天,醫(yī)生說是良性,做個小手術就好了,”楊淑霞摸摸她的頭,安慰道,“這幾天我不在家,你有事兒的時候就找你爸?!?/p>
一聽這句話,方曉曉立刻抵觸地挪開腦袋,低聲說:“我不想找他。”
“怎么著他都是你爸,別老這個態(tài)度,”楊淑霞說,“我走了?!?/p>
方曉曉攔住她,問道:“媽,你在哪個醫(yī)院住,到時候我去看你?!?/p>
楊淑霞苦笑一聲:“算了,就你那成績,再不努力一點,連個高中都沒得上,我哪敢讓你來照顧。”
方曉曉搖搖頭,遲遲不肯在這個問題上讓步,最后楊淑霞有些不耐煩,這才告訴她醫(yī)院名字,急匆匆地出門了。
屋子里沒有開燈,光線昏暗,窗外暴雨傾盆,夾雜著電閃雷鳴,一聲驚雷閃過,屋里驟然一亮,方曉曉在鏡子前看見了自己的臉。
毫無血色。
她拖著身子,上了樓,拿好洗漱的東西,走進了衛(wèi)生間。
花灑慢悠悠地吐出一兩口熱水,狹窄逼仄的空間內(nèi),昏黃色的燈光忽閃。
方曉曉伸出手,掌心很快被熱水浸濕,透明的水流從指尖流向腕部,最后浸透了手腕上那條紅色的發(fā)圈,這讓她想起劉宸蕊的紅裙。
她想起今天走廊上的那個目睹自己藏尸的人。
之前給她遞紙巾的數(shù)學課代表,高月。
她一定會報警的。
也許明天一早,就會有警察來抓我吧。
方曉曉很想哭,可不知為什么,一滴眼淚都流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