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街的距離很短,但有時也很長,誠如此刻,褚遂良已經(jīng)不知道哪個燕王殿下才是真正的燕王殿下了。
是昨夜那個在兩儀殿情真意切的?還是今天這個在燕王府外淚眼汪汪的?
也因此,褚遂良雖然只跟李佑相隔一條街,可這步子,卻很不想往燕王府去了。
李佑這邊呢,看到褚遂良的那一刻也很尷尬。
因為在他的計劃中,自己送別薛大鼎的一幕并不應(yīng)該被其看到,只能說新認(rèn)的這個老師實在是太勤奮了,太極宮都還沒早朝,褚遂良卻先到了燕王府。
“哈哈……老師來了啊,既如此,為何要在外佇立?難道是怪學(xué)生未曾遠(yuǎn)迎?”
“哎呀,這可真是招待不周,還望老師莫怪,請先進府吧?!?/p>
李佑大笑著越過街道,來到褚遂良的身旁,態(tài)度跟昨夜一樣,很是真誠。
只可惜褚遂良已經(jīng)不敢當(dāng)真了,不過當(dāng)下,自然還是邁步進了燕王府。
李佑本來想著褚遂良來了以后,先親自帶其熟悉熟悉燕王府,畢竟以后府中的大小事務(wù)都要交給褚遂良打理,但現(xiàn)在卻是不行了。
只因褚遂良的目光并沒從他的身上離開過,即便跪坐在燕王府正堂,雙眼依然直勾勾的盯著他。
是的,褚遂良需要一個解釋。
李佑見狀,思索片刻,便揮手屏退下人,緊閉正堂大門,親手為褚遂良倒了一杯茶,才緩緩道:
“在老師看來,我能繼承父皇的大位嗎?”
褚遂良勃然色變:
“殿下是在跟臣開玩笑嗎?”
李佑微微一笑:
“呵呵,不可能對嗎?本王也是這樣以為的?!?/p>
“我并非嫡子,也不是長子,自幼不被父皇寵愛,又無才無德,這樣的一個人,怎么可能守好大唐的江山呢?”
“所以,本王的心早已循規(guī)蹈矩,就怕,樹欲靜風(fēng)不止!”
褚遂良這才冷靜下來,但隨之而來的自是不解:
“這是為何?難道,還有人不希望如此嗎?”
李佑并不答話,有些事,說的再多也不如親眼所見,再加上算算時間,也該到了。
“嗯?光天化日為何掩門?誰在里面與殿下議事?”
果不其然,正堂外傳來熟悉的聲音,語氣清晰可聞的不滿。
褚遂良眉頭一皺,看了一眼李佑,見其面露無奈,當(dāng)即站起身子,推開正堂大門:
“燕王府內(nèi),何人竟敢這般囂張?嗯?陰弘智?”
來者正是陰弘智,在他的身后還站著一群人,個個五大三粗,滿面兇狠之色,看到褚遂良之后,那兇狠就越發(fā)淋漓了。
可當(dāng)陰弘智看到推開門的人是褚遂良時,面色卻是一白,語氣也再無半點不滿:
“褚遂良?你……你怎么會在這?”
褚遂良掃了一眼陰弘智帶來的眾人,似乎明白了什么:
“自是陛下讓我來的,反倒是陰國舅,大早上的帶這么多人來燕王府,您想干什么?”
陰弘智心中一沉:
“這么說,你就是燕王府新的長史?”
褚遂良眉毛一挑,這下他徹底明白了,當(dāng)即負(fù)手而立,朝陰弘智微微一頷首:
“正是,現(xiàn)在,國舅可以回答我的問題了嗎?”
“雖然在下知道,您是殿下的親舅舅,可殿下身為陛下五子,我朝燕王,君臣之禮怎能廢棄?”
“您帶這么多人來燕王府,一沒讓人通傳,二沒讓人搜身,且大呼小叫,成何體統(tǒng)?”
此話一出,陰弘智的臉上自是掛不住,身后一人也壓不住火了:
“不就是燕王府的長史嗎?我家大人可是堂堂的國舅,你有什么資格在這里指手……”
“住口!”
那人話還沒說完,陰弘智就厲聲喝止,然后朝褚遂良拱手道:
“褚長史大人有大量,請不要見怪?!?/p>
“至于我的失禮,呵呵,館主教訓(xùn)的是。其實,我也是擔(dān)心殿下的府上會有小人作祟,但既然這個長史是由館主擔(dān)任,那么為臣為舅,我都可放心了?!?/p>
說到這,陰弘智轉(zhuǎn)身看著身后眾人道:
“今后你們在燕王府,要謹(jǐn)遵褚長史的吩咐,若是被我得知,誰敢造次,那么休怪我不念昔日之情,將你們……”
“且慢!”
褚遂良大手一抬:
“陰國舅的話,我有些聽不懂?!?/p>
“什么叫今后在燕王府,要謹(jǐn)遵我的吩咐,他們是什么人?何時在府中做事的?我怎么不知道?”
陰弘智在臉上堆滿笑容:
“呵呵,館主今日才來燕王府擔(dān)任長史,自是不清楚?!?/p>
“但殿下已經(jīng)首肯了,沒辦法,殿下向來喜歡游獵,只是從前那些人不堪大用,這才使得殿下前幾天不慎從馬上摔下?!?/p>
“既如此,我這個當(dāng)舅舅的自然不能無動于衷,這不?這些人,都是我精挑細(xì)選的猛士,今后有他們在殿下身邊時刻保護,長史,應(yīng)該也能放心了?!?/p>
褚遂良恍然大悟,卻面無表情:
“哦,原是這般,真是有勞陰國舅了?!?/p>
“只是這般大費周章,豈不是舍本逐末?既然游獵如此危險,為何要去呢?”
“陰國舅,把您這些精挑細(xì)選的猛士領(lǐng)回去吧,從今以后,殿下再也不會去游獵了?!?/p>
聞聽此言,眾猛士瞬間慌了,那是,他們就指著李佑建功立業(yè)呢,怎么可以無功而返呢?
相比之下,陰弘智就淡定的多了,畢竟李佑,可是他從小看著長大的好外甥,你不讓他去游獵,他就不會去了嗎?
“呵呵,好哇,只要燕王殿下同意,那么我陰弘智自然無話可說?!?/p>
“本王同意?!?/p>
陰弘智:???
“同……同意?不是,殿下,那可是游獵啊,您最喜歡的游獵呀!”
李佑幽幽一嘆:
“唉,還是聽老師的吧。”
“老師?”
陰弘智不敢置信的看著褚遂良:
“他什么時候成了你的老師了?”
當(dāng)著陰弘智的面,李佑滿面敬畏的看著褚遂良道:
“就在昨夜,在父皇的面前,我已經(jīng)拜遂良先生為我的老師了?!?/p>
“所以,今后燕王府一切事宜,全都由老師所掌,舅舅你,就不要再為本王操心了。”
褚遂良面無表情,李佑話音剛落,他就朝陰弘智極快的張開一臂:
“陰國舅,請吧。”
陰弘智滿面不甘,可事已至此,也只能拱手道:
“叨擾了,走。”
言罷,陰弘智怒其不爭的看了一眼李佑,便轉(zhuǎn)身離去。
跟著陰弘智的那群猛士也只能咬牙切齒的緊隨其后,不過等出了燕王府,便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火氣:
“大人,那褚遂良在此之前不過是一個小小的起居郎,我們?yōu)槭裁匆此难凵???/p>
陰弘智雙眼微瞇:
“你們懂什么?褚遂良可是弘文館的館主,跟陛下的關(guān)系并不一般,乃是天子近臣,如今又是佑兒的老師,燕王府的長史,我要是跟他翻臉,鬧到陛下那里,我可討不到好?!?/p>
說到這,見一眾猛士皆面面不忿,陰弘智當(dāng)即寬慰道:
“你們放心,這只是一時,你們早晚會有用武之地。佑兒,只是怕他的父皇,這才對褚遂良聽之任之,等到褚遂良將他管的心煩氣躁,我們的機會就來了?!?/p>
“相比之下,我更不解的反而是陛下,他對佑兒,可從未這般上心吶!”
眾猛士面面相覷,但就在這時,其中一人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來了一句:
“這……不是好事嗎?”
“嗯?”
陰弘智腳步一頓,怔怔的看著說話這人,然后,語氣幾不可控的顫抖起來:
“對!這,是好事?。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