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鶴齡?朱厚照凝眸,臉色微微一變。婦人知道,眼前的男人應(yīng)該是個官老爺,
那又如何?什么官也不可能治張鶴齡的罪。因為張鶴齡是當(dāng)今皇帝的親舅舅,
張?zhí)蟮挠H弟弟!看眼前的官老爺一言不發(fā),應(yīng)是嚇壞了。孩子,無論娘親死活,
你都要活下去。女童見母親要走,掙脫朱厚照的手跑了過去,
抓著母親的胳膊撕心裂肺地哭喊著。婦人見呵斥沒用,竟狠心咬住女童的手,
一雙凹陷的眼眶里,滾落豆大的淚珠,直至女童忍不住松開手,
才頭也不回地向胡同深處爬去……朱厚照抬起手,摁在了女童枯黃又亂糟糟的頭發(fā)上。
女童瘦小的身軀微微顫抖,卻沒有避開。興許,她見多了這些場景。
興許,她知道母親是為了自己活下去。朱厚照回過神,對曾紹賢使了個眼色。
曾紹賢了然,安排人跟上那名婦人。拉著女童的手,
朱厚照心事重重地走至宣武門附近,舉目望去,到處可見插草之人。不只有孩子,
還有婦人,甚至還有男人。賣身只為活命,只為有一口飯吃。朱厚照的手微微顫抖,
大明的窮困潦倒已經(jīng)超出了認(rèn)知,衣不蔽體的他們,毫無尊嚴(yán)得儼若牲口,
哪怕是賣掉至親這種殘忍舉動,還得陪著臉哀求……“讓開,讓開!
”身后傳來了催促與馬蹄聲。朱厚照站在街道旁,盯著不遠處奔跑而來的三輛馬車,
似乎察覺到了什么,看向宣武門附近,兩三個粗獷的漢子盯著馬車,一臉猙獰,
雙手藏在暗處?!盃?,情況有些不對?!痹B賢敏銳察覺到了什么。
朱厚照嘴角微動,俯身對身邊的女童說:“閉上眼,站到我身后?!迸槒?。
一根竹竿驟然飛出,斜著插入拉著車馬匹的前面雙腿之間,馬驟然邁不開腿,收不住力,
頭直接摔在了地上,發(fā)出痛苦的嘶鳴?!皠邮郑 币粋€粗漢發(fā)出號令,
街道上冒出十余人,揮舞著木棍、長矛、耙鍬、鋼刀等沖向馬車。馬車夫見狀連忙逃命。
十余人不費吹灰之力便搶走了兩個馬車,
還有時間將第一個馬車?yán)锏南渥影岬胶竺骜R車?yán)锓畔?,然后就?zhǔn)備朝宣武門而去。
馬剛動,便被攔停?!肮馓旎罩?lián)屄迂斘?,大搖大擺而去,合適嗎?
”朱厚照站在街上,冷冷地看著眼前的盜賊。馬車上,跳下一個略腮胡的中年人,
一張嘴,臉頰上的疤痕如同蚯蚓一般蠕動:“呵,還是個有膽量的書生,少見得很吶,
只是我板刀在手,你待如何?滾開,要不然宰了你!”朱厚照暼了一眼來人手中的鋼刀,
對上中年人滿含殺機的眼神,沉聲道:“殺我,你還沒這個本事吧?”“找死!
”鋼刀揚起。嘭!中年人倒飛出去,重重落在馬頭前,看著落地的鋼刀,
睜著發(fā)紅的眼睛,強忍著胸口翻涌,咬牙喊道:“給我——”“殺”字還沒說出口,
便戛然而止。一批鋼刀圍了上來?!白チ?!”朱厚照下令。
曾紹賢剛想動手,便聽到身后一聲怒吼:“我看誰敢抓人!”朱厚照轉(zhuǎn)過身,
只見為首一名將官手提一壺酒,搖搖晃晃走來,肚腩隆起,大臉肥碩,
身后還跟著十余名軍士?!澳闶呛稳??”“呵,這里還有不認(rèn)識咱的?告訴他!
”“這位是中城兵馬司的于廣于副指揮使!”朱厚照恍然。
怪不得京城這地盜賊敢白日鬧事,橫行無阻,來去無蹤。明白了。
盜賊有保護傘,上面有人罩著,這才有恃無恐。官匪勾結(jié)!朱厚照走向于廣,
手中折扇倒轉(zhuǎn)過來,停在于廣兩步開外,冷冷地說:“他們是盜賊!”“盜賊?
”于廣嗤笑,拍著肚腩:“你說他們是盜賊便是盜賊了?咱看你更像是盜賊,說,
這身上玉佩從何處盜來的?哦,王家啊,來人,抓——”嘭!
朱厚照看著于廣張大嘴哈著氣,身體不斷向下弓,一臉痛苦,收回的腳再次抬起。
咔嚓。似乎什么東西碎了。于廣倒在地上,疼痛得一句話也說不出,
身后的軍士想動手,便看到一柄柄繡春刀出現(xiàn)在周圍,一個個再不敢動彈。
“全都抓起來,送到刑部!”朱厚照說完,便轉(zhuǎn)身走向女童,
然后在曾紹賢等人的護衛(wèi)下返回皇宮。宣武門內(nèi)的動靜不小,卻沒引起多少人注意,
畢竟相對于四牌樓下的凌遲,實在算不得什么事。女童被宦官帶走了。文華殿。
朱厚照召見了內(nèi)閣大臣李東陽、楊廷和,吏部尚書梁儲與兵部尚書王廷相,
沉聲道:“今日微服外行,朕見盜賊白晝搶財,又見中城兵馬司官員與盜賊勾結(jié),
你們告訴朕,這就是天子之地、大明京師!”李東陽、楊廷和等人低頭不語。
朱厚照發(fā)了一通火,看向王廷相:“王尚書,京師乃天下之本,若京師亂了,
大明江山如何安穩(wěn)!朕給你一個月,徹查五城兵馬司與九門守備,但有不法事者,
著錦衣衛(wèi)抓去!至于京師內(nèi)盜賊,一律拿下,暫關(guān)刑部!”相對李東陽等人,
王廷相很是年輕,尚不到四十,雖因得罪劉瑾屢遭貶謫,卻是一個真正有才干之人。
王廷相走出領(lǐng)旨。李東陽見朱厚照臉色稍微好看一些,言道:“陛下,
老臣以為盜賊之事不可操之過急,一律抓拿未必能治本?!薄芭?,依你看如何治本?
”朱厚照眉頭微動。李東陽肅然道:“臣以為,京師盜賊搶掠多并非其本意,
實為生活所迫。流民增多,又無手段謀生,只能鋌而走險干了盜賊勾當(dāng)。欲要治本,
當(dāng)紓困流民,引流民歸田。如此一來,流民化為農(nóng)民,稼穡長于田,盜賊之害自解。
”楊廷和走出,附和道:“首輔所言極是。”朱厚照略一沉思,
詢問道:“可有人查過京師流民數(shù)量?”李東陽微微搖頭:“雖未詳查,
估看京師內(nèi)外流民怕不低于六萬。”“如此多?”朱厚照暗暗心驚,
這六萬人隨時可能轉(zhuǎn)化為六萬起義軍,萬一他們沖擊北京城……后果不堪設(shè)想。
朱厚照沉思良久,起身從桌案后走了出來,背負(fù)雙手,
沉聲道:“聽聞壽寧侯侵占了不少百姓田地,以致百姓無家可歸,可有此事?
”「感謝晁一清、難得自在應(yīng)如是打賞,驚雪謝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