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桓一直保持著一個三品大員該有的氣度，傲然，自信，從容，優(yōu)雅。
因為被暫時停職，同時也自認問心無愧，所以在散朝后他便優(yōu)哉游哉的出了皇宮。
回家的路上，還不忘讓隨行的小廝去詢問一下，最近有沒有什么出名的戲班到了應天府。
言語間盡是難得休息，所以要準備好好放松一下的意思。只是當他回到家中，
躲進書房后，這樣的偽裝就自然消失了。在自己妻子的幫助下，
他才順利地換掉了身上那已經被汗水浸透了的內衣和官服。接著他也不敢多休息哪怕半刻，
顧不得自己的手還在發(fā)抖，便開始提筆寫信?！案镆磺腥绯?，不要去聯(lián)系你的族弟，
也不要派人回老家?！彼贿厡?，一邊對自己的妻子吩咐道?！笆掳l(fā)了，是吧？
”妻子張氏的眼里滿是絕望。郭桓點頭，撕掉了剛剛寫廢的紙，“不用擔心，
不會這么快查到我們的身上?！薄暗倳榈降?！”“只要讓該死的人死掉，
就不會有證據，沒有證據就查不到。”郭桓咬牙說道。
張氏覺得自己的丈夫是不是被嚇傻了，“那個鳳陽朱辦案需要什么證據?。?/p>
”“以前不需要，現(xiàn)在需要?！惫负V定地說道，“陛下……今天這個朱屠戶轉了性子，
張口閉口都在講證據，恐怕是想改一下以前那種暴虐不仁的作風，所以這也給了我們機會。
”講是這么講，但他的手依然在發(fā)抖，他知道，這只是自己的一廂情愿。
當今這位陛下究竟要做什么，他其實一點也猜不透。寫了很多遍，
總算把手上的一封信寫好后，他對妻子囑咐道：“讓人把這封信送到我二叔家去。
”“不是不讓送信嗎？”張氏疑惑?！拔叶暹@個人向來假清高，
也因此在士林中混了些名望，所以他并沒有被卷到這件事里來?！惫附忉尩?，
“既然我已經被檢舉了，那錦衣衛(wèi)肯定就已經跟上了我，所以我需要爭取時間。
”“這封信會讓他們把目光鎖定到我那個二叔的身上，他們要是能再把我二叔下了詔獄，
那絕對會激起一批士子的不滿，到時候我們處理證據的時間就更多了?！睆埵匣腥淮笪颍?/p>
當即說道：“要不要找人弄點其它的事由送到你二叔的家里。”郭桓思考了一下，
最后還是理性地搖了搖頭，“暫時不要節(jié)外生枝?！睆埵下犃T，略感可惜，
她也一向看不慣這個二叔。這時，她意識到了另一個問題，“既然我們被錦衣衛(wèi)監(jiān)視了，
那還怎么去消滅證據？”郭桓深吸了一口氣，“坐在這條船上的人又不止我一個，
現(xiàn)在我們要做的就是穩(wěn)住心神，至于這個爛攤子自然有人會去收拾?！睆埵狭巳坏狞c頭，
她也知道了，這是現(xiàn)在唯一的辦法了?！皩α?，你去把這些我寫廢的信，拿到后院燒掉，
但不要全部燒完，明白嗎？”郭桓吩咐道?！懊靼住！睆埵袭敿葱袆恿似饋恚闷鸺埡t，
小心翼翼的出了書房。當他開始在后院假模假式的燒廢紙時，
一個小廝偷偷的溜出了郭府，來到府門外的一個小巷里，這里有他的上線，
一名錦衣衛(wèi)百戶和副百戶。在快速匯報了府里發(fā)生的事后，小廝便立馬回了郭府。
“大人，不去看看他們燒的是什么嗎？”副百戶問道?！盁裁炊疾恢匾?/p>
”這名百戶輕蔑地一笑，“老子都盯了他兩年了，
他老家祠堂里的老鼠生了多少窩崽子我都知道，就這還想掩藏證據？我們要做的就一件事，
別讓他無緣無故的死了，明白嗎？”“屬下明白！”“不知天高地厚，
居然想跟皇爺斗?！边@人啐了一口，“要不是皇爺仁慈，老子現(xiàn)在就能把你們的皮都給剝了。
”“剝什么皮啊，我這又不是你們錦衣衛(wèi)的詔獄?！敝煨塾⑵擦嗣J一樣，
“這是偉大的科學事業(yè)，是為了造福億萬百姓的必要生命探索，按宗教的講法，
那些罪大惡極的人現(xiàn)在把自己的身體貢獻出來，是攢了大功德的，
下輩子是要投胎到福貴人家去的?！薄暗钕抡f的是。”毛驤連忙賠笑，但心里卻在發(fā)怵，
他深深地覺得自己的詔獄可比那個解剖室溫馨多了。
朱元璋和朱標因為毛驤和周興的回來，都恢復了自己作為上位者該有的威嚴姿態(tài)。
只有朱雄英還是一副憊懶的樣子睡在躺椅上?！澳菐讉€被嚇暈的朝臣交待了什么？
”朱元璋聲音淡淡地問道。“回陛下，他們把利用空白冊子貪污的所有流程，
還有可能牽扯到的各個環(huán)節(jié)都招了。”毛驤恭敬地回答道，
“和陛下您兩年前讓我們查到的情況基本類似，的確，”毛驤頓了頓，“的確是上下包庇，
各地串聯(lián)。如果真要動手，肯定會殺空大半個朝堂?！敝煸昂苁菓嵟?/p>
就差把自己的大圓臉皺成一個包子了，畢竟在自己大孫這里他也不用演戲。
朱標的心里也是一陣發(fā)堵。他雖然不是那種被四書五經教傻了的太子，
但這樣的事終究還是在沖擊著他心中那些已經被固定了下來的價值觀?！案富?，
您要怎么處理他們？”“按咱以前的脾氣，真就該剝了他們的皮，但現(xiàn)在的話，
咱決定忍一忍。”朱雄英抬起雙手，對自己的爺爺豎起了兩只大拇指。
“你也別傻樂，這個空印案的問題要是解決不了，咱還是要殺人！
”“事實上的確解決不了?！敝煨塾⒙柫寺柤缯f道?！澳蔷瓦@么擺著？不管？
”朱元璋對自己大孫的回答很不滿意?！澳哪馨??！敝煨塾⒁娮约籂敔斢行┥鷼?，
當即笑嘻嘻地討好了起來，“這兩年來，爺爺不是讓錦衣衛(wèi)摸排了各省道，
衙門大體的一個對賬流程嗎，這個摸排里面有什么，有數據啊！”朱元璋認真的聽著。
“也就是說，爺爺您這里其實已經掌握了一個基本賦稅錢糧的賬目數據庫，
只要將這些數據跟真實有效的上繳數額進行對比，
那爺爺您甚至能得到一個比較詳細的官員貪污數據。有了這個數據支撐，您就能快速的知道，
各地上繳的錢糧賬目是否存在貪腐和作假的問題了?！薄暗綍r候，
哪一個地方的數據不對，就讓錦衣衛(wèi)集中去查哪一個地方就行了。這叫大數據篩查。
”朱元璋看著自己的大孫，不置可否地問道：“這就是你兩年前按著咱，
不讓咱對空印案發(fā)作的原因?！薄安蝗荒兀窟@案子要是直接掀開了，
您還怎么拿到這些一手數據啊?！闭f著，他看向了毛驤，“你不會沒有記錄吧！
”“記錄了！記錄了！”毛驤立刻答道。“但這個方法好像解決不了根本問題，
有沒有更直接的辦法？”朱元璋繼續(xù)追問?！耙晃沂执暌慌_衛(wèi)星出來，
直接幫大明進入衛(wèi)星通訊時代？”朱雄英翻了個白眼，“這件事本質上財政制度的原則性，
和實踐操作的靈活性上的沖突，這是當下時代生產力條件下，
管理大帝國時必然要面對的一道行政難題。能找到一個應急的方法，其實就已經不錯了。
”“那個什么衛(wèi)星，咱大明什么時候能造出來？”朱元璋很憧憬，
也很認真第提出了這個問題。朱雄英覺得自己不應該搭理這個老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