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質(zhì)子,想回北平,首先要弄清問題出在哪里。
找準(zhǔn)問題,對癥下藥,才能扭轉(zhuǎn)局面。
朱高熾仔細(xì)捋了一遍靖難中的關(guān)鍵人物,李景隆、徐增壽、張信這幾個對朱允炆不利的人,沒有被殺或被貶。
而盛庸、平安、鐵鉉這些建文純臣,沒有被突兀的擢升。
齊泰、黃子澄之流也沒有異常。
可以推測,除了自己,并沒有人知道靖難的詳細(xì)過程,否則李景隆、徐增壽和張信這些人的墳頭草該三尺高了。
排除了有其他穿越者或重生者的可能。
可朱允炆選擇了截然不同的削藩策略,肯定有人進言,而且這個人的能力地位不比齊泰和黃子澄低,才能說服朱允炆。
也許他目前并不顯赫,所以被忽略了。
是誰?
必須找出這個人。
朱高熾想到了一個人:尚寶司卿徐膺緒。
尚寶司主要負(fù)責(zé)玉璽用印方面的事宜,因工作需要,經(jīng)常和內(nèi)官中的尚寶監(jiān)打交道,徐膺緒作為尚寶司卿,肯定了解朝堂最近的諸多人事變動,恐怕對朱允炆身邊的內(nèi)侍變動也一清二楚。
徐膺緒是自己的二舅,去拜訪他屬于正常的親戚走動,朱允炆應(yīng)該不會多心。
正準(zhǔn)備喚人出行。
一道高大身影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闖了進來,一屁股坐在書桌上,對朱高熾沒有半分尊敬,滿臉流氓氣,頗有些幸災(zāi)樂禍的道:“老大,怎么回事,剛才聽人說你的貼身內(nèi)侍丁瑧哭哭啼啼的離開了?!?/p>
是朱高煦。
朱高熾看了一眼又黑又壯,無論從哪方面看都像極了朱棣的朱高煦,心里喲嚯了一聲,這家伙果然是個二世祖街溜子。
朱允炆削藩策略的變化是外患。
眼前這傻大個是內(nèi)憂。
先前消化的記憶里,仁胖胖竟然還沒有子嗣,本該已經(jīng)出生了的朱瞻基,影子都看不見,這里面不是燕王府內(nèi)部有什么貓膩,朱高熾愿意倒立吃翔!
朱高熾嗯了聲,“他爹去世了?!?/p>
朱高煦恍然大悟的哦了聲,“丁瑧走了,老大你身邊就只剩下張嬋一個內(nèi)侍負(fù)責(zé)起居,不太方便吧,要不,我分一個內(nèi)侍給你,先暫時使喚著?”
老大現(xiàn)在已經(jīng)胖得連走路都需要人攙扶了。
朱高熾心里呵呵。
你是關(guān)心老子嗎?
你是想在老子身邊安插個眼線,可惜手段太拙劣了,難怪斗不過仁胖胖,他這點小動作連自己看得出來,何況仁胖胖本人,須知仁胖胖是有明一朝最強太子……之一?
貌似還有個懿文太子,不敢說朱高熾就一定比懿文太子朱標(biāo)強。
保守點,加個之一。
不耐的揮揮手,“不用?!?/p>
自己確實很胖很胖。
但問題不大,等過了眼前難關(guān),老子就科學(xué)減肥,一旦暴瘦下來,未來的大明朝堂就沒你朱高煦什么事了。
朱高煦眼里閃過一絲失望,又道:“這是要出門?”
朱高熾點點頭,略一思索,“陛下盛情,留我兄弟三人在京,可我昨日中暑差點一命嗚呼,估摸著還是水土不服,再過幾日,我會向陛下請辭回北平,還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再來京畿,所以想去拜訪一下兩位舅父,去叫上老三一起罷?!?/p>
人多,顯得拜訪更正式,朱允炆會更放心。
朱高煦眼咕嚕一轉(zhuǎn),“老三在練武,我也不想去?!?/p>
幾個舅父沒一個喜歡他。
去自找沒趣么。
朱高熾也沒執(zhí)意讓他去,本來就反感這貨。
喚來內(nèi)侍張嬋,馬車準(zhǔn)備妥當(dāng)之后,徑直前往魏國公府,遞了名刺,門子一看是燕世子來訪,趕緊著人去通知徐膺緒,又急忙打開中門迎客。
朱高熾在張嬋的攙扶下,登上臺階邁過過膝的高門大坎,已經(jīng)氣喘兮兮,就見徐膺緒從照壁后快步而來,大笑道:“世子殿下駕到,微臣有失遠(yuǎn)迎?!?/p>
欲行跪禮。
朱高熾急忙攔住。
徐膺緒也不矯情,拍了拍朱高熾的肩頭,“痊愈了就好,先前還想著,說等你三舅父下班了一起去看望殿下來著?!?/p>
很是熱情。
朱高熾愣了下,醒悟過來,宋元時期就有上下班的說辭了。
笑了笑,行晚輩禮,道:“些許小疾,就是水土不服而已,煩勞舅父們掛念了。”
徐膺緒笑呵呵的挽著朱高熾的手往照壁后走去,邊走邊道:“自家人如此執(zhí)禮作甚,顯得見外了啊。外面熱,快去書房,我中午下班回來就在書房里看書,里面擱置了冰塊,甚是涼快,出來之前,又讓人備了冰鎮(zhèn)的西瓜汁,你多喝點,降降暑氣?!?/p>
中山王徐達的國公之位由長子徐輝祖世襲,而徐膺緒是次子,雖然自小習(xí)讀兵書,但在尚寶司任職,遠(yuǎn)離兵家事,逐漸以讀書人自居了。
所以相比朱高煦和朱高燧兩個外甥,徐膺緒確實更喜歡知書達理的朱高熾多一點。
被徐膺緒挽著手,朱高熾有點別扭……
轉(zhuǎn)念一想,娘親舅大。
親舅舅,自己還這么扭扭捏捏,就落下乘了。
行走之間,徐膺緒依然笑著,熱情的道:“等你三舅父下班,我們陪殿下小酌幾杯,我吩咐廚房燉了雞,讓他們加了丹桂、人參、黃芪以及當(dāng)歸等諸多中藥,殿下身體剛剛?cè)?,還是需要補補的?!?/p>
朱高熾聞言哭笑不得,“舅父是覺得外甥還不夠胖么……”
話音未落,感覺到手上吃痛。
徐膺緒在掐他!
顯然是怕被錦衣衛(wèi)發(fā)現(xiàn),因此不敢多說,只能用手上動作提醒自己——被朱允炆重啟的錦衣衛(wèi)依然兇殘,其中不乏讀唇語的高手。
朱高熾心中立即回味徐膺緒那句話,很快抓住了兩個字:當(dāng)歸。
這兩個字,徐膺緒的發(fā)音更重一些。
他在提醒自己趕緊回北平!
心里一驚。
徐膺緒在尚寶司,既能接觸外臣,又能接觸內(nèi)臣,對朝堂中樞的一些動靜都能有所了解,他提醒自己趕緊回北平,肯定知道一些什么。
朱高熾笑道:“不過酒還是可以的,舅父們盛情,今夜不醉不歸!”
在“歸”字上稍微加重了語氣。
以此告訴徐膺緒: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心里微暖。
這才是一家人啊。
嗯,“才”字用得不好,有點諷刺大舅父徐輝祖的意思,其實只是觀念上的不同,徐輝祖的心中國在家前,天地君親師而已。
其實他也沒錯。
只是單純的盡臣子本分。
因為他肩負(fù)著“魏國公”三字,不能給中山王抹黑,畢竟無論怎么粉飾,朱棣的靖難本質(zhì)上始終是一場叛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