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地，環(huán)繞庭院的星光般的香火仿佛被壓制一般幽暗了下去。
一架紅黑深沉轎子飄浮著進入了庭院，來到了最上首位，簾子拉開，走出一人。
那是此處形體上最像普通人的，身高六尺，身材魁梧，著黑底金邊寬衣，臉與身體有些違和，紅的、黃的、黑的色彩濃厚，像是戴著個涂滿了漆的面具。
他邁著四方步，步步生風，于最上方的椅子上坐下。
毫無疑問的，這就是黑坨城城隍，也應是此處地位最高的神官。
“諸廟神、山神、河神并土地，逐次上前，供納香火。”
黑坨城隍嘴未張，聲音卻驀地悶雷般炸響，帶著濃濃的威嚴，而隨著他話音落下，其身側驀地浮現一個負責記錄的黑冊子。
原來土地也要上交香火……蘇凡心里腹誹道，昨日那土地公介紹時，只說廟神，他還以為土地公超然物外呢。
土地公，也稱社神，在依靠土地生存的農家信仰普遍。
平浮陣營在靠后位置，蘇凡詳細打量著前面虛影的舉動，看是個什么流程。
首先上前的是位大廟神，名曰大樂，他來到黑坨城隍面前，先是恭敬地躬身行禮，后體內飛出諸多黃橙橙光點，與環(huán)繞庭院的那些交相輝映。
蘇凡粗略估計約有千數。
一個鎮(zhèn)，一月收入千余香火？他和自己做起比較，自己現在兩日才發(fā)兩個帖子，就已經千余香火了。
除此之外，那可憐漢子也給自己貢獻了一百余香火，要是遣十個人照著那漢子做法，重復一遍，不就一千了？
蘇凡覺得有些古怪，猜測可能是若是自己主觀指使的不被規(guī)則承認，或者也與上供的人心里所想有關？
另外也可能就算是相同行為他收到的香火就是比普通廟神們多。
難細究出答案，總之對他來說是好事。
那千余黃橙橙香火匯聚成一條綢帶，然后一分為二，一半直接飄出，匯入環(huán)繞庭院上空的香火河流，另一半隨著黑坨城隍手一揮，鉆入了他黑幽幽的大袖之中。
大袖鼓起，那些香火再鉆出時，凝實了一些，不過數量又少了一半，不知是不是被損耗了。
城隍朝大樂虛影一抓，后者體內飄出若干黯淡光點然后頃刻間消散。
接著城隍才把先前凝實的香火打入大樂體內，霎時，大樂虛影似乎膨脹了一分。
看著整套流程，蘇凡暗忖道：先扣掉一半作為上交，另一半得靠城隍煉化才可吸收？那消散的黯淡光點又是什么？
一道道虛影逐次上前，蘇凡仔細觀察著，發(fā)現中廟神香火莫約三百之數，小廟神則大多百余。
當然，上交加煉化過后，只剩大概四分之一。
一個月吸收這點香火，這真是要蹉跎基層茫茫無數載啊……蘇凡有些感慨，又覺得合理，畢竟天下如此大，他們這等小科員級別的神官村村都有，那基數何其龐大，若是上升容易，早亂了套了。
不過不清楚城隍需不需要往上交，如果不用的話，城隍每月香火還是很可觀的……蘇凡打量著頭頂上徐徐流動的香火河流，有些眼熱。
足足等了半個時辰，才輪到平浮，等平浮范圍的其他廟神們和土地都上交完后，蘇凡沒有上前，畢竟自己體內沒有一點香火。
然而，就在這時，他看到黑坨城隍看向了自己，那雙眼睛內眼白很少，瞳仁占據了大部分。
“大荒，上前供納香火?！?/p>
語氣平平淡淡，卻帶著不可忤逆的威嚴，讓得蘇凡短暫的虛影都不再變化。
“城隍大人，我沒有香火?！碧K凡說著實話，畢竟香火早都被自己吸收了。
“上前說話?！?/p>
蘇凡無奈，飄向前去。
與魁梧身材以及怪誕面容違和的是，黑坨城隍一雙大手如玉一般，那手徑直伸入蘇凡虛影內，一番攪動，什么都沒帶出。
確實是沒有香火。
“你是如何誕生于大荒村，沒有香火，你又何以活過兩夜？”
蘇凡搖搖頭，閉口不言，這種時候只有讓對方自己腦補出一個合理答案。
就在場面有些凝滯時，黑坨城隍面無表情揮了揮手，讓蘇凡退下了，黑冊子則留下了一行字：
甲辰年九月十五大荒供納香火無
就在蘇凡回到原位時，發(fā)現土地公正抱著那塊耗子肉，幽幽地盯著自己，他內心平靜，不以為然。
既有人供奉這耗子肉，怎會沒香火？難不成能自己煉化？這些疑問都在土地公腦中，但他沒有問出來，也沒有當眾揭發(fā)他。
后知后覺的，周邊幾道虛影也反應了過來，虛影變化浮動著，場面有些怪異，忽地李家溝尖叫出聲。
“城隍大人，大荒私煉香火！”
他指著土地公環(huán)抱著的大塊耗子肉，描述起了自己的推測，嚇得土地公當即將那剛才還愛不釋手的東西給丟掉。
庭院霎時嘩然，那肉顯然是人為處理過的，會到大荒手上，說明是貢品，有貢品那就有香火！即使是消耗了也該留下痕跡。所以，大荒私煉香火，毋庸置疑。
他們這些廟神是沒有煉化香火的能力的，這大荒果然是轉修香火神道的修士！
野路子也想來分一杯羹，沒門！李家溝虛影不斷變化著，心里冷笑，大荒村離李家溝不遠，他擔心大荒有些怪異手段，影響自己香火。
現在，揭發(fā)了只用等待城隍大人出手即可。
從始至終，蘇凡沒有反駁過一句，實際上，這就是他要的效果：只要打算留在這兒，一直好好活著又無香火上交，肯定會引人懷疑——廟神依托香火生存，沒有香火就算不被邪祟吞噬也會因無根基而自行消散。
因此，不如就在這第一次將這懷疑引爆，看會如何發(fā)展。
至于那城隍要是真有手段對付他，他也不怕，因為他手上還有一次[藏身]機會，而目標，現在也有了，那就是李家溝。
藏匿在他神廟，等著吃網上香火壯大，茍得差不多了，有機會就將他給收拾了。
然而，在李家溝以及在場這么多小神官等待下，那位素來冷酷的城隍大人卻是保持著沉默，沒有舉動。
只有他知道，普通轉修香火神道的修士絕無可能會煉化香火！
煉化香火之法傳自天庭雷部蓬萊都水司，只有城隍及以上神官可掌握，還需在雷部九天采訪司前立誓不得外傳。
無論大荒是何來歷，小廟神掌握此法就透露出了許多信息。
于是，他直接越過此事，點起了還未供納香火的廟神之名。
“牛欄，上前供納香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