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維仲迷迷糊糊中覺得臉疼,掙扎著睜開眼,竟看到一只手正要朝他臉上拍來。
“他醒了!你別拍了!”媚娘叫道。
季青雖然聽到了,但手還是啪的落到杜維仲臉上,然后哈哈哈笑道:“對不住啊,一時收不住手?!?/p>
杜維仲逐漸恢復(fù)意識,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季青腿上里,大火已經(jīng)撲滅,和尚和官府的差役正在清理廢墟,赫瓦拉也在一旁陪著他。他正要開口,卻開始不住地咳嗽。
媚娘清楚他要說什么,直說道:“只有你們在的這間木屋燒了。地上找到了火折子,肯定是有人放火,但不知道是誰。”
“呸!還能是誰!赫瓦拉一個和尚,能有什么仇人!只能是杜兄的仇人了,而且還是才結(jié)的仇!”季青快人快語道。
杜維仲猛地站起身,低吼道:“那個畜生,欺人太甚!去找他算賬!”說罷,抬腿就往秦府走。
秦府大門緊閉,任憑杜維仲和季青、赫瓦拉亂拍亂叫,也沒有一個人出來。媚娘坐在一旁的臺階上,盤算著怎么辦。
突然,遠(yuǎn)處杜家的仆人跌跌撞撞跑來,那人邊哭邊喊:“二少爺!不好了!老爺不在了!”
季青一聽,哇的跪地哭起來,哭嚎道“杜伯伯怎么突然就走了!”杜維仲瞬間天旋地轉(zhuǎn),險些站不穩(wěn)。
那仆人忙道:“不是的,老爺是被惡人擄走不在了?!?/p>
杜維仲心頭略略一松,立馬和三人狂奔回府。
杜府上下亂作一團(tuán)。母親高氏見杜維仲回來,撲在兒子身上,不住的哭。高謹(jǐn)遞給他綁匪的信,上面寫著:“欲讓杜步濤平安歸來,需杜維仲今晚獨(dú)自一人前往東邊碼頭,登上插黃旗的木船?!?/p>
這明顯就是沖杜維仲來的。杜維仲恨得牙癢癢,他沒想到秦沖竟然如此心狠手辣,是下了決心,今天一定要弄死自己。杜維仲也下了決心:“大不了和那個畜生魚死網(wǎng)破,就回到現(xiàn)代社會去!”
高謹(jǐn)仍然保持著冷靜,說道:“你哥已經(jīng)去報官了。我們先去碼頭埋伏著,等官兵到了,在一起過去?!?/p>
隨即,他們叫上幾個精壯工匠一同趕往碼頭。
杜山甫去縣衙報官并不順利。他懇求見余兆,請他派人一同去碼頭。不料,差役冷冷回話說:“大人早就休息了,有天大的事都明日再來。”
他扭頭直直奔向秦府,在門上長長的敲兩聲、又短短的敲三聲,里面的人便開了門。秦沖就站在門邊,斜眸淡淡地看著他,緩緩道:“這個時候,你怎么來了?”。
杜山甫青筋暴起,脫口大吼:“你怎么……”隨即立馬一個激靈,四下環(huán)顧,低聲道:“你怎么讓人擄走我爹?不是說好只針對杜維仲嗎?”
秦沖噗嗤一笑,道:“你傻呀?不這樣,怎么讓杜維仲上鉤?放心吧,一切都在掌握中,你爹是安全的。我一定幫你把杜維仲送到暹鑼國去,讓他再也回不來??烊ゴa頭吧,免得他們懷疑你?!?/p>
杜山甫冷哼一聲道:“希望如此?!北阙s往碼頭。他心急如焚地趕路,沒發(fā)現(xiàn)從縣衙出來之后,余兆家的劉管家就一直跟著自己。
杜山甫到碼頭時,杜家眾人和季青、媚娘見他沒帶人來支援,便只得悄悄商議直接去船上搶人。兩名會水的工匠先游到那艘船附近,杜山甫、高謹(jǐn)和其他工匠帶著刀棍逐一悄聲到船附近的麻袋堆旁隱蔽,季青、媚娘、赫瓦拉守在碼頭出入口。等眾人都到位了,杜維仲深吸一口氣,緩步走向那艘船。
全州港夜里停著近千艘貨船。阿拉伯人、波斯人、猶太人、天竺人等近百個國度、各種膚色操著幾十種語言匯聚在港口,熱鬧非凡。到了晚上,港口才清靜下來。
當(dāng)他剛登上甲板,船艙里便走出兩個彪形大漢。他有些害怕,緊握拳手穩(wěn)住心神,大喝道:“快放了我爹!”
怎想那兩人直接撲來,一人按倒杜維仲,另一人扯起一張大漁網(wǎng)兜住他。
好在埋伏的所有人眨眼間都沖上船,可是船艙里又沖出五個彪形大漢,兩方頓時打作一團(tuán)。
兩名會水的工匠從船尾爬上船,翻遍船艙也沒有找到杜步濤,趕忙沖出大喊:“老爺沒在船上!”
杜山甫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被秦沖耍了,怒不可遏道:“我跟你們拼了!”說著抽出刀就要劈向大漢。
就在這時,岸上跑來一隊(duì)人,約莫他們手持火把、穿著盔甲、佩著刀劍,領(lǐng)頭的一人大喝:“沖!”
船上的彪形大漢見狀,大吼:“開船!”
媚娘一瞧,如果船開走了,那岸上的救兵就沒辦法救大家。趕忙大喊:“快跳船!”
杜府所有人立即跳船。而杜維仲的腿腳還被漁網(wǎng)死死纏著,躺著拼命扭動,根本站不起來,只得大喊:“救我救我!” 此時,杜山甫離得最近,聽到弟弟的呼救,他突然愣住了,站在原地不知是該救,還是該假裝聽不到、自己直接跳船。
千鈞一發(fā)之時,季青奔來,一把將杜維仲推進(jìn)海里,自己也翻下船跳海。
“咕咚”,杜維仲沉進(jìn)海里。他不僅不會游泳,而且腳被漁網(wǎng)套住,根本無法掙扎。他耳朵里頓時充滿咕嚕咕嚕的水聲,本能地張開嘴巴想要呼救,可是大口大口的海水瞬間灌滿口腔和喉嚨,胸口像是被巨石壓住,心跳越來越急促,仿佛要從嗓子眼蹦出來。他的眼睛努力地睜著,看著周邊的海水從藍(lán)轉(zhuǎn)黑,眼前只有一片越來越模糊的水光,世界變得混沌,只有不斷下沉的感覺,仿佛置身在一個虛幻的夢境中,漸漸地腦海里出現(xiàn)了自己兒時和父母一起去游樂場坐海盜船的畫面,接著又出現(xiàn)小學(xué)時在操場上被校長授予三好學(xué)生的畫面,正當(dāng)下個畫面要出現(xiàn)時,一股力量猛地拽著他的腰往上提,還有兩只手向上拖著他的屁股。
隨著胃里一陣翻涌感,杜維仲不由起身哇哇嘔吐,直到嘔盡胃里的酸水才平復(fù)下來。只聽季青在一旁朗聲道:“哇!杜兄,你今天差點(diǎn)死兩次!你今天出門看黃歷了嗎?”
又聽媚娘道:“就你一天話多,真到要下海救人時,不還是山甫大哥抱起麻繩跳下去的!對了,山甫大哥哪去了?剛才還在?!?/p>
杜維仲這才逐步恢復(fù)了意識,看到自己正坐在岸邊,媚娘、季青、工匠和那些穿著盔甲的官兵都圍著自己。
一個穿盔甲的官兵對杜維仲拱手道:“知府有令,請公子到府上?!?/p>
于是,杜維仲在季青和媚娘的攙扶下,和官兵前往上官別府。
在他們前往上官別府的路上,杜山甫剛從秦沖府里被趕出來,他身上的海水還沒干,失魂落魄地游離在路上,口中喃喃道:“秦沖你個騙子……”
原來,他跳海救出杜維仲后,立即沖到秦沖府上,質(zhì)問父親到底在哪,不料秦沖哈哈哈大笑道“老杜頭不在,不是正好嗎?”遂命家丁把杜山甫趕出去。
實(shí)際上,秦沖今天本打算一石二鳥。早在半年前,秦家和杜家就開始爭蓮花寺石塔的承建權(quán),秦沖自知在工匠手藝上比不過杜家,便一直尋找其他辦法攻破。直到花了點(diǎn)小錢,買通杜山甫小娘班氏的貼身丫鬟,才知道杜山甫一心想打壓嫡出的杜維仲,于是他主動找到杜山甫,承諾只要放棄爭石塔,便會幫助打壓杜維仲。這才有了坊間瘋狂傳播杜維仲吃喝嫖賭的謠言、杜步濤被假長安富商和棋友老朱聯(lián)手詐騙、小翠慘死的悲劇??墒乔貨_和尚山甫都沒想到杜維仲居然頗有建造天分,竟然得了石塔的承建權(quán),所以秦沖打算一不做二不休,不再迂回,直接除掉杜維仲,再把杜步濤綁到出海的商船上,送到暹鑼國控制起來,以便讓杜山甫徹底掌握杜家,如此一來,自己拿住杜山甫的把柄,能背后操控杜山甫,讓杜家成為秦家的附庸。而杜山甫并未料到秦沖如此歹毒,如今才識破陰謀,才知自己害了父親、毀了杜家,悔恨不已。
正巧,杜維仲一行快到上官別府時,在拐角撞見杜山甫。此時杜山甫的心理防線早已崩潰,而且為了救出父親,他不得不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低聲說于杜維仲。
杜維仲又驚又怒,只想提刀去砍了秦沖,但當(dāng)下最迫切的是救爹,也許上官海平能幫忙。況且,大哥已是痛改前非,事到如今,責(zé)怪也沒有意義。隨即緩緩情緒,和眾人踏入上官別府。
在上官別府的一間偏廳里,專門做南海航線貿(mào)易的林家老爺林榮正和上官海平品茶。
一個身著青色上衣、下著束腿利落長褲的清瘦少年,帶著兩個壯漢抬著一只大木箱進(jìn)廳。
林榮示意壯漢離開,隨后對上官海平道:“這便是犬子林崢?!?/p>
林崢鞠躬拱手,聲音清秀道:“給知府大人請安?!?/p>
上官海平打量著他,頭發(fā)高高束起,小方臉白白凈凈,削肩瘦腰,長挑身材,柳葉吊梢眉,神采奕奕丹鳳眼,鼻梁挺翹,顧盼神飛,整個人英氣十足,不禁笑道:“如此意氣風(fēng)發(fā)少年郎,林老爺竟舍得讓他出海吃苦闖蕩。不如考進(jìn)士科,您是我爹的高徒,您親自教他,定能高中?!?/p>
林榮笑道:“大人抬舉了,小兒不過想借著出海買賣之名四處游玩,沒有宏圖大志。說起恩師,不知侍郎大人膝痛舊疾可好些了?”說著蹲下打開木箱,取出一個小瓶,道:“這是爪洋國的追風(fēng)藥酒,據(jù)說藥到病除,這次專門送上。”又指著木箱里道:“這些都是去南洋帶回來的稀罕玩意,有燕窩、牙雕、木雕?!?/p>
上官海平點(diǎn)頭道:“正好,前段時間三皇子派人傳話說,貴妃娘娘甚是喜歡燕窩,讓我們再多送些。這些海外的珍品,在長安的勛貴中很受歡迎,我明日就派人快馬送給父親。對了,你們字畫生意如何了?”
林榮道:“大人放心,近來又有些人來求字畫了,今日我也是來您這里取字畫的,這次要拿走三幅。”
上官海平看著被字畫掛得滿滿的墻,隨手指著墻角的畫道:“就這三幅,讓手下的人都仔細(xì)些,免得拿回來時又刮碰到?!?/p>
話音剛落,門外有仆人敲門道:“大人,杜維仲他們到大廳了。”上官海平應(yīng)道:“好,請赫瓦拉也去大廳,”起身便要過去,轉(zhuǎn)頭又對林氏父子道:“那個杜維仲是個人才,你們一同去見見吧!”
在去大廳的路上,林崢湊到林榮耳邊悄聲問:“父親,我們家何時還做字畫生意了?我怎不知?”
林榮知道他性子剛直,不便多說,便敷衍道:“小生意而已,不必在意?!?/p>
其實(shí),這并非小生意,而是林家和上官海平最重要的暗中往來。很多人想求上官海平辦事,甚至是求上官嵐辦事,便會來林家買名家字畫。而林家的字畫正是從上官海平家里拿來的,林榮以極高的價格賣給那些人,那些人再送給上官海平。事成之后,林榮會將賣字畫的八成收益暗中返給上官海平。起初還有人從別處買來字畫送上官海平,都被上官拒收,漸漸地這些人便摸清門路,只從林家買字畫送上官家。林榮就這樣憑借著曾經(jīng)是上官嵐的學(xué)生,做起了這個無本萬利的買賣,自是歡喜,便每次出?;貋矶紩I(xiàn)上異域珍寶。上官海平見他懂得投桃報李,便對林家的商隊(duì)十分關(guān)照,讓林家發(fā)展成全州最大的出海商隊(du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