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我們就睡這個破茅棚里嗎？”
“將就吧，明天早上就去打仗了，打完就可以跑了。”
“你也是被坎代捉來的嗎？”
“不然嘞？我聽說很多人都是這樣。希望明天只是隨便敲敲打打，我可不想受傷?！?/p>
在坎代軍營的一個茅棚里，兩個士兵坐在地上悄聲抱怨。這樣的茅棚修了十多個，繞成一個圈，所有士兵都在里面坐著休息。經(jīng)過一天的操練，大家現(xiàn)在都又累又餓地等著天亮。
“我恨透了坎代，他的手下?lián)屃宋移拮?！”西蘇里安排的臥底已經(jīng)混進去。
“我也是，我妻子去集市賣菜，被他看到，直接就搙走了。我去要人，他手下把我打得半死。我妻子現(xiàn)在都生死不明！”另一名西蘇里的臥底低吼。
“哼！看來我妹妹也是被他搶走了！她上個月就失蹤了，一直找不到！”一名士兵怒道。
瞬間，茅棚里炸開了鍋，越來越多的士兵講自己鄰居、遠房親戚家也有女子失蹤的事情，大家越講越氣，甚至有人開始痛罵坎代新增的賦稅太多，家里窮得穿不起衣服。其他茅棚的士兵聽到聲音，也跑來跟著抱怨。
西蘇里安排的臥底見時機成熟，鼓動道：“我們的妻女坎代和他手下拐走，我們身為男人不能保護他們，已經(jīng)是毫無尊嚴了！坎代還不斷加收苛捐雜稅，讓我們活不下去！今天我們還被抓來為他賣命，我不服！我們不欠坎代的！是坎代欠我們的！”
另兩名臥底順勢拿起棍棒，起身附和道：“我們不欠坎代的！是坎代欠我們的！”
頓時，士兵們?nèi)呵榧?，都拿起棍棒，一齊高喊：“是坎代欠我們的！”
領(lǐng)頭的那名臥底大喊：“我們?nèi)ゴ蛩揽泊?！?/p>
正要沖出茅棚，“唰”的一聲，一把利劍從棚外刺來，貫穿他胸膛。劍尖透出后背，殷紅的血順著劍身汩汩流下，淌在地上。他瞪大雙眼，喉嚨里發(fā)出咯咯的聲音，身體緩緩倒下。
茅棚外走進一個著鐵甲的士兵，他從尸體上拔出劍，扯著衣袖細細把劍擦干凈。
王志一臉陰沉地跟進來，狠戾地掃視一圈道：“誰再敢鬧事，下場和他一樣！”
占婆國只在四十年前有過一次血戰(zhàn)，這些年輕的士兵都沒經(jīng)歷過，更沒看過活人當(dāng)面被殺死，當(dāng)下各個被嚇得面色煞白，放下棍棒，不敢出聲。剩下的兩名臥底悄悄對視一眼。
隨后，幾個穿鐵甲、佩劍的士兵又來巡視幾輪，直到夜深才消停。那兩名臥底悄悄在每個茅棚里穿梭煽動：“坎代真不把我們當(dāng)人看，說殺就殺，要想辦法逃走……”
本來這些士兵多數(shù)都是被強行抓來的，經(jīng)過西蘇里臥底的鼓動，都覺得坎代荒淫、無德、殘暴，將來若是他當(dāng)了國王，人人都沒有好日子過，況且現(xiàn)在自己隨時都可能被坎代殺死，心里都埋下了伺機逃跑的種子。
在王城大殿外，西蘇里跳下牛車，回身小心翼翼扶一位耄耋高僧入殿。
國王出殿迎接，嘆道：“在寺里出家的一年里，承蒙方丈庇佑。誰能想到今天還要勞煩方丈?！?/p>
那方丈盤著念珠道：“倘若老身能幫助化解這場血戰(zhàn)，也是功德一件?！?/p>
隨后，方丈與國王密談至深夜才返回寺院。
季青和馬堯在西蘇里手下的帶領(lǐng)下，來到兵舍。季青找來兩百士兵，將他們分成三組。第一組練習(xí)用力地快速原地踏步，同時雙手各持一只木棍相互敲擊，用力叫喊“沖?。⑴奄\！”第二組、第三組拿著僅有的十把刀劍，反復(fù)練習(xí)從劍鞘中迅速抽劍、揮劍，讓聲音盡可能又大又密集，又模仿中劍的慘叫聲，讓聲音盡可能逼真。士兵們雖然不解，但是看季青胸有成竹的樣子，便打消質(zhì)疑，認真練習(xí)。
此時的杜維仲反而偷了閑，他信步走上城墻。林崢一直按要求默默跟著他。
他抬頭看見夜空中銀河橫亙其間，縹緲幽遠，仿若一條流淌著星屑的夢幻之河?！澳阒绬?？我只有小時候在農(nóng)村的夜空中見過銀河。長大后，城市的光污染太嚴重，夜空都被照成暗紅色，根本看不到銀河?！?/p>
林崢哪里知道什么是光污染，直言道：“我不知道。”
杜維仲恍然，“是我瞎說的。我們坐坐吧，今晚再看看這片寧靜，這里明天就是混戰(zhàn)一片了。”原地一坐，心中暗想：“明天的戰(zhàn)役，雖然人數(shù)不多，不過，但凡有死傷，也都是活生生的人、血淋淋的生命?。〔恢滥芊褚磺许樌?/p>
林崢坐在一旁，靜靜看著月光下他的側(cè)臉，看出他心中的不安。
“綠草凄凄顫抖，無盡的纏綿依戀。初綠的柳枝，墜入悠悠碧水，攪亂了芳心柔情蕩漾，為什么春天每年都如期而至，而我遠行的丈夫卻年年不見音信……”
杜維仲一怔，扭頭一看，林崢正在輕輕唱歌。唱的是大棠歌舞戲《踏謠娘》，里面有男角、女角，林崢的聲音時而是剛毅的男聲，時而又變成柔媚的女聲，別有一番剛?cè)岵拿?。想來是為了安撫自己，杜維仲感激地看著林崢，林崢會意，繼續(xù)款款而唱。
在王城的廚房里，賀老五連連后退擺手道：“不了不了，小姐，我真吃不下了……”沒能把話說完，上官寶珠一筷子又塞了坨黑糊糊的肉進他嘴里。賀老五用力嚼了兩下，胡亂咽下，忍住想嘔的沖動，勉強擠出笑容道：“好吃好吃，您快送去給杜兄吧！”
上官寶珠聞著手里一盤黑黑的肉，半信半疑問：“平時我在家里吃的紅燒肉都是咸甜的，為什么我自己做的是苦的？明天杜哥哥就要指揮作戰(zhàn)了，今晚一定要大吃一頓、好好補補！不然我再重做一次！”
賀老五苦笑道：“小姐，這是今晚的第三盤了，如果再倒掉，怕別人會說我們太浪費了。再說，您第一次做菜就能達到如此境界，已經(jīng)很好了?？斐脽崴徒o杜兄吧！”
上官寶珠面露羞澀，微微垂頭問：“他會喜歡嗎？”
賀老五只想讓她不要再逼自己吃這難吃得要命的紅燒肉，為了快點解脫，脫口而出：“會會會！喜歡得不得了！”
她的臉猛地漲的通紅，輕咬著嘴唇，忸怩道：“你胡說什么呢！他哪里會對人家喜歡得不得了！”
這下給賀老五整懵了，他一時雙眼不知該往哪里看、雙手不知該往哪里放，倉皇跑出廚房。
上官寶珠咯咯嬌笑，端著紅燒肉去找杜維仲。沒想到每個房間里都找不到他，郁悶至極，回到自己房間，把盤子擺在桌上，雙腳一甩，把鞋子拋向空中，怒沖沖跳在床上翻騰，摔了枕頭、丟了被子，不住嚶嚶啜泣起來，大抵是今天經(jīng)歷了太多，竟哭著哭著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