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alph Lauren棉衫短褲、Loro Piana Summer Walk,Tom Ford古龍水,還有百達翡麗……周日早晨的亞歷克斯梳洗得格外精心,以前他從不屑如此。出門前,他又仔細審視了一下那張刮得干干凈凈的臉龐,頓覺有點可惜——曾幾何時,尹娜是那么喜歡像貓一樣蹭他的胡茬呵。
亞歷克斯走出公寓,爬上陡峭的山坡,拐了一個180度的彎,不到半小時就來到了大館。一路上,他腦海里反復思索著那封郵件。這些年來,她是否已經(jīng)跳出了所謂的“牢籠”?馬克為什么說她變了?
工作人員問明來意后,將他引到了JC CUBE賽馬會藝方。只見黑色網(wǎng)格式外墻上懸掛著大大的宣傳畫報:“希望之翼——衛(wèi)城慈善基金會畫展”。
亞歷克斯順著巨大的灰白色旋轉(zhuǎn)樓梯依次上至二樓和三樓??諘缂澎o的展廳中掛著幾十幅繪畫和攝影作品,都出自圣公會圣基道兒童院的孤兒之手。藝術品的銷售收入會全部捐給兒童院,可惜大多數(shù)作品還無人問津。
亞歷克斯在一幅描繪太平山頂?shù)漠嬜髑榜v足了片刻。抽象的筆法、奇絕的光影,美中帶著烏托邦似的天真燦漫……畫作的名字同樣令人難忘——“轉(zhuǎn)瞬即逝的傳奇”。他決定將它買下來。
“請問尹娜女士在嗎?我是她的朋友。”工作人員做登記時,他微笑詢問道。
工作人員面面相覷,問了一圈也不認識他要找的人。失望的亞歷克斯正欲離去,一個年長的像是館長的老頭叫住了他。
“先生,聽說您要找宋太?”
什么,難道她結婚了?……亞歷克斯的心像挨了一記悶拳,茫然地點點頭。
“她剛才出去了,在檢閱廣場的Aaharn吃早餐,下樓出門左轉(zhuǎn)就到?!?/p>
順著指示牌過去,餐廳在一個維多利亞式的白色兩層小洋房里。一樓繁忙熱鬧,洋槐樹濃云般的樹蔭下閃現(xiàn)著女人修長的腳踝和男人光亮的黑色皮鞋。閑聊談笑聲、餐具碰撞聲交織成一片。而二樓空蕩蕩,陽臺上擺放著五六個插著墨綠色遮陽傘的小圓桌,藏著零星一兩個人。初秋的暖陽灑在斑駁的石磚墻上,一切恬靜得就像安德烈·貝利琴科的油畫。
忽然間,整個世界安靜下來了,亞歷克斯失神地望了許久。
那個女人就坐在二樓最右邊的遮陽傘下,獨自喝著咖啡。她身著一件白色真絲襯衫,長發(fā)扎成了馬尾,狐貍般的眼睛一如既往慵懶地瞇著,彷佛在眺望遠方——一對女學生在樓下夾竹桃樹邊拍照打卡,其中一個女孩要將花朵摘下來含嘴里,被同伴攔住了。
不一會兒,女人轉(zhuǎn)移了視線,捧著書讀起來,嘴唇微啟,不時莞爾一笑。這熟悉的笑顏,不可能是別人。
“如果你被綁架了,就眨眨眼?!?/p>
尹娜抬起了頭,眼神猶如初次見面時那般清澈。起初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半天說不出話來,但不一會兒臉上就流露出欣喜萬分的神色。
“亞歷克斯?真的是你嗎?……”
“你那封郵件太奇怪了,我決定展開一個營救計劃。還算順利,只在大西洋坐了一個月的船?!?/p>
尹娜的面頰和耳根泛起一片紅暈,不由低頭笑了。手里的那本書是E·H·貢布里希的《藝術的故事》,她將它合上了放到一邊。亞歷克斯從旁邊拉來一張椅子,坐了下來。兩人心滿意足地默默望著彼此,沉浸在久別重逢的喜悅中,六年了……
他比先前更仔細地端詳著她。烏發(fā)雪膚、明眸皓齒,曾經(jīng)懵懂青澀的少女此刻已經(jīng)出落成沉穩(wěn)大氣的美人,馬克口中的電影明星。舉手投足間,那遺世獨立的風韻和不經(jīng)意的嫵媚相得益彰,猶如淡妝配了一抹紅唇。
“結婚了?”亞歷克斯注意到她右手無名指的鉆戒。
尹娜淺笑著,眼中的神采不知為何黯淡下來。
“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她轉(zhuǎn)移了話題,“是馬克告訴你我在這里吧?”
亞歷克斯點點頭,接著問她是不是常住香港。她說只偶爾過來打理老公的慈善基金會,目前住尖沙咀,但下個月要回上海了。她已經(jīng)結婚三年,夫妻倆還沒有孩子。
這么算來,她最后一次給他發(fā)郵件不久后就結婚了。如果當初他回復了那封郵件,結局會有所不同嗎……?
雖然心存遺憾,但亞歷克斯試圖說服自己——尹娜年輕貌美又無依無靠,早早結婚無可厚非。站在她的角度,留在加拿大為身份問題擔驚受怕才是瘋了呢。再說在投行當牛做馬的日子實在不堪回首,亞歷克斯寧愿去死都不想讓尹娜看到自己曾如此狼狽。他們都幸存下來了,這就是最好的安排。
尹娜說她喜歡呆在大館,因為周圍的人會談論藝術和文化,而非工作和房價。
“很巧是不是,一百年前這里曾是監(jiān)獄,我和監(jiān)獄真有緣分?!彼π?。
亞歷克斯聽出了弦外之音。
“那你應該去我辦公室看看,那才是不折不扣的監(jiān)獄。對了,我在皇后大道辦公?!?/p>
然后他說了這幾年的經(jīng)歷,不可免俗地重點渲染了少數(shù)高光時刻:名字出現(xiàn)在招股說明書啊、港交所敲鐘啊、項目十倍退出啊……讓尹娜贊嘆不已。
“真替你高興??!”他將名片遞給她時,她艷羨地看了又看?!拔铱傆X得你與眾不同。明明可以靠臉,卻要拼才華;明明可以靠爹,卻自食其力,還那么正直善良?!?/p>
“哪有,就是普通打工仔?!?/p>
“永遠不要相信你是普通的,我的直覺可準了。你有著令人敬佩的勇氣,我打賭你以后一定會成為理查德的榮譽校友!”
亞歷克斯知道這都是客套話,但從尹娜口中說出來,就足以讓他心花怒放。多年來遭受的社會毒打,多年來的艱辛困苦、自我否定……此刻都煙消云散了。
服務員端來了黑咖啡,亞歷克斯強裝鎮(zhèn)靜抿了一口,內(nèi)心卻備受煎熬。他知道,自己面對的是一個發(fā)誓對婚姻忠誠的女人,可他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心中只有一個不可遏制的念頭:絕不能再放她走!尹娜搭在桌邊的右手就像展翅欲飛的蝴蝶,亞歷克斯小心翼翼握住時,她遲疑了一會兒,垂下雙眼。
“我很想你,有空一起晚餐嗎?”亞歷克斯低聲問。
沒有回答,但那只纖巧的右手也沒有移開。
幾分鐘的等待漫長得猶如一個世紀,陽臺上的人突然多了起來。尹娜抽開手,四顧張望著,時不時與幾個熟人目光交接、點頭致意。
“早上好,宋太!畫展真是amazing!”一個身著灰色山本耀司套裝的女人路過陽臺,尹娜微笑著與她攀談起來。
“哪天來梅道喝茶吧,叫上宋先生,讓我家那個高級茶藝師獻獻丑?!?/p>
“好呀!這兩個月老宋都在內(nèi)地,等他忙完來香港我們就約。”
“……”
友人離開了,但尹娜客套冷淡的微笑卻一直保持著。
“抱歉,我得回去了。明天周一畫展閉館,要不我們明天再約?”
“沒問題。”
“很高興見到你?!彼a了一句讓亞歷克斯略感失望的話,“再見,韋伯先生?!?/p>
“再見,宋太?!?/p>
她走后,亞歷克斯在手機上輕而易舉就查到了慈善基金會的背景,它隸屬于上海宋衛(wèi)城家族創(chuàng)建的衛(wèi)城集團。亞歷克斯瀏覽著官網(wǎng)的團隊介紹。不愧是家族企業(yè),管理層好多都姓宋,究竟哪一個是尹娜的丈夫呢?是表情嚴肅的中年人,還是眉飛色舞的小年輕?反正不可能是那個又肥又禿的糟老頭……
下午他意興闌珊地參加了一個聚會,想見尹娜的愿望卻愈發(fā)強烈。她馬上要回上海了,多等一天、一小時對他來說都是煎熬。亞歷克斯撥通了尹娜的電話,腦海里盤算著各種借口:周一很忙抽不出時間、剛好路過尖沙咀……當電話那頭傳來甜美的回應時,一陣歡快的顫栗傳遍他的全身。
“在干嘛呢?”
尹娜懶洋洋地笑了?!澳芨墒裁矗康认胍姷娜藖砑s我啊。”
晚上八點,亞歷克斯準時來到尖沙咀半島酒店,還買了個愛馬仕花朵胸針當禮物。只見尹娜站在昏暗的走廊里,身著一條曲線畢露的裸色吊帶睡裙。裙子絲滑得就像可以輕易剝掉的香蕉皮,好一個微妙的邀請,那他不必客氣了。
門一關,他就扒了她的睡裙,將她推到沙發(fā)里狂吻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