燒退了,艾子瑜緊繃的情緒才緩下來,醫(yī)生來檢查的時候,他坐在病房外的長椅上,疲憊的把臉埋進(jìn)手心,一片濕潤。
賀知書出了點汗,一身黏黏的,又不能洗澡,懨懨的躺在病床上沒精神。艾子瑜就打來熱水幫他擦身上,一派正經(jīng)的樣子,倒弄得賀知書耳垂紅了大半天。
他的血小板有些低,一直在輸,回漲卻十分的緩慢。艾子瑜坐在一邊,給他削蘋果,眼神卻看著點滴一滴一滴的掉,不知道在發(fā)什么呆。
突然一陣刺痛,手指割開了個口子。
“怎么了?”賀知書看見一抹紅色:“割到手了?”
“沒事,”艾子瑜隨手抽了紙巾擦了一下:“小口子,一會兒就止血了?!?/p>
賀知書把他的手拉過來,口子不小,血一直在冒。這人注意力一直都沒在手上,他微微皺著眉頭,用紙按了按:“你削個蘋果還走神,在想什么?”
“知書,”艾子瑜突然叫他:“把你的病情告訴你的父母吧,他們?nèi)绻湫偷脑?,成功的幾率一定非常大,骨髓移植不會對身體造成傷害的。
真的,就算父母年紀(jì)稍大,但是只要之后好好調(diào)養(yǎng)就沒問題的,我可以給他們找最好的營養(yǎng)師...”
“艾子瑜..”賀知書打斷了他的話,眼生里都是難過和不忍心,看著艾子瑜眼底的期翼,突然覺得心揪著疼,他說的一字一句都艱難,“..我的父母,很多年前就,不在了,在來看我的路上,車禍…..”
賀知書握著艾子瑜的手,沒有什么比希望之后的絕望更讓人痛苦的了。他看著艾子瑜的眼神,慢慢的從期望變成迷茫,再到最后恍然一般的絕望,慢慢的,臉色蒼白難看。
艾子瑜幾乎是花了一些時間才反應(yīng)過來賀知書的意思,那一剎那他突然覺得“殘忍”這個詞也不過如此了。
上天似乎對賀知書尤其的不好,為什么要這樣?為什么這么對他...
難怪第一次在醫(yī)院里見到他,他會那樣的孤寂無助...原來,所有疼他的人都離開了。
賀知書突然被擁進(jìn)懷里,艾子瑜用盡了力氣,許是疼狠了,話都吐不清楚:“對不起,對不起知書..我不該問的,對不起,對不起..”
賀知書能感覺到有溫?zé)岬囊后w濕了脖頸,他知道語言向來蒼白無力,所以緊緊的抱著艾子瑜,他知道,這個人比他還要痛..
后來他的病情算是穩(wěn)定了一些,每天做的最多的就是打針抽血,化療。
艾子瑜從那天以后,沒有再在他面前提到過骨髓的事情,也沒有再問關(guān)于他父母的事情,仿佛那是他的陳年舊疾,唯恐碰一下都會讓他難受。
但他知道艾子瑜沒有放棄,他常常打電話,偶爾聽見的字眼里,都是和骨髓有關(guān)的事情,有時候他也會看見艾子瑜坐在走廊的長椅子上發(fā)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但是艾子瑜對賀知書更好了,幾乎可以說是千依百順,好像要把他這些年丟失的疼愛一起補(bǔ)回來一樣。
他從沒有讓賀知書睜眼時見不到他過,常常讓賀知書覺得,這人是不是一整天都沒事兒盡在自己身邊轉(zhuǎn)了。
病房里無聊,又不可以看手機(jī),書更是看不進(jìn)去,有時候賀知書難受的緊,艾子瑜就會摟著他,給他念小說。賀知書有時搞惡作劇,就會找一些狗血的言情小說讓他念。
聽著艾子瑜用一副溫柔又正經(jīng)的口吻念那些瑪麗蘇的橋段,還有那些霸道總裁的經(jīng)典語錄,賀知書常常笑的不行。
艾子瑜是真疼他,但管起他來也是真嚴(yán)肅,有時候他能多吃一點了,蛋撻,鳳梨酥什么的他總吃,可水果他是真不喜歡吃,艾子瑜就會把水果用熱水燙一遍,然后看著他吃。
只要他不吐,或者是拉肚子,水果每天都要吃,他如何放軟語氣求都沒用。
快把病房弄成自己家里了,床邊鋪著一層厚厚的地毯,堆了許多書,都是賀知書喜歡的。
每天賀知書都能看到新鮮的茉莉花,整個病房都彌漫著一股茉莉花的清香,賀知書有時候在夢里,總覺得自己回到了爺爺還在的那個時候,滿院子種滿了茉莉花。
現(xiàn)在并非茉莉花的花期,他不知道艾子瑜是從哪里弄過來的,但那一定要費些功夫。
漸漸的,艾子瑜感覺到,賀知書對他有一份淡淡的依賴,兩個人之間的相處自然又平和,只是這樣,他就已經(jīng)很滿足了。
賀知書的頭發(fā)開始掉了,他本人好像沒什么太所謂,只是總是弄得床上到處都是頭發(fā),累的艾子瑜每天給他換床單,但他本人卻是非常樂意的。
艾子瑜今天穿了一身白毛衣,坐在沙發(fā)上不知道在畫什么,都畫了好多天了,而且每天畫的都不一樣,偏偏讓賀知書看,他也看不出來這畫的是什么,神神秘秘的也不告訴他。
賀知書坐在沙發(fā)另一頭,無聊了就用腳踢他的腿,艾子瑜也不惱。偶爾抓住賀知書的腳,在他腳心撓一下,安撫的拍拍,又低頭繼續(xù)畫,都不給他念書了。
賀知書干脆把書一合,撲在他懷里蹭一圈,靜電噼里啪啦的響,立刻那雪白的毛衣上就全是細(xì)碎的頭發(fā)。
賀知書一副奸計得逞的樣子,頭發(fā)也成了個狗窩,抱著書在地毯上笑,艾子瑜也笑:“跟二狗掉毛有得一拼,你們難道是一個品種?”
迎接艾子瑜的,是一個抱枕,正中他那張俊臉。
即便是這樣,艾子瑜也開心的不行,賀知書會跟他鬧,會和他耍小脾氣,會撒嬌,這是越來越親近的表現(xiàn),他巴不得賀知書每天和他鬧。
有時候艾子瑜也會做夢,夢的盡頭是一個很美的湖邊,那是一種悠遠(yuǎn)的孤寂,周圍漆黑一片,他卻深切的感到了一種絕望,醒來時眼角總掛著淚。
賀知書坐在沙發(fā)上看書,艾子瑜就坐在地毯上靠著他的腿淺眠,忽然一下子驚醒過來,嚇了他一跳。
“怎么了?”他看見艾子瑜的眼底全是驚恐。
艾子瑜聽見聲音方才回過神來,一把抱住賀知書,趴在賀知書肩膀上,大狗似得撒嬌:“做了個噩夢。”
賀知書合上書,在他的眼角輕輕落下一個吻,帶著安撫:“夢都是反的,沒什么好怕的?!?/p>
可能是賀知書放任的吧,艾子瑜在他面前,以往的克制都不見了,時不時親親臉,捏捏手,調(diào)戲幾句都是常事兒,但除此之外,沒再做過更多越舉的事情。
他從不追問賀知書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也不逼賀知書承認(rèn)什么。
艾子瑜會用婉轉(zhuǎn)低沉的嗓音給賀知書念詩歌,惹得一眾小護(hù)士總躲在門后偷聽,永遠(yuǎn)都在散發(fā)著荷爾蒙,弄得賀知書頭疼,病房里是越來越熱鬧。
后來艾子瑜忙著給賀知書做飯不在時,他的病房里就會出現(xiàn)一個可愛的小姑娘來陪他。
小姑娘是以前是艾子瑜的病人,那時她還在住院,但是病情卻很穩(wěn)定,后來因為家里人都在這邊,所以她轉(zhuǎn)了院,艾子瑜末次碰巧碰上了,就把人小姑娘拐帶來陪賀知書。
可幾次下來,艾子瑜深感后悔。
小姑娘今年九歲,叫心怡。
和賀知書是一樣的病,或許是家人的疼愛給的足夠多,心怡嬌俏可愛,暖洋洋的像個小太陽,特別喜歡賀知書,沒事就往這邊跑。
常常在賀知書的病房賴著不肯走,有時被追過來護(hù)士督促著吞下一把花花綠綠的藥片,轉(zhuǎn)頭又纏著賀知書給她講故事。
那給賀知書準(zhǔn)備的地毯上,到處可見小丫頭的零食和玩具,精力旺盛的不行。
賀知書對小孩子沒抵抗力,有時候艾子瑜看著都會嫉妒的眼紅,不惜和小姑娘爭寵。
艾子瑜無奈的看著小姑娘躲在賀知書懷里沖他挑釁的吐舌頭,他指了指她:“今天的飯沒你的份兒?!?/p>
心怡仗著有賀知書這個靠山,才不怕他:“那我就告訴哥哥,讓哥哥罰你?!?/p>
艾子瑜十分不理解,為啥這個小丫頭非要叫賀知書“哥哥”而一定要叫他叔叔,他心里非常不平衡,他連哄帶騙的糾正了多少次都不行。
賀知書就不一樣了,他對哄小孩兒似乎很有一套,孩子很聽他的話,大概是因為他太有耐心的緣故。
賀知書摸摸心怡的頭,看著艾子瑜眼底滿是笑意:“恩,罰你?!?/p>
艾子瑜看了他一眼,無奈自己地位不保:“你就慣著吧。”
賀知書笑里帶著幾分暖意和開心,艾子瑜認(rèn)輸,回去做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