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點過后的天空停了雨，對開的窗戶外咸腥味海風(fēng)透著刺骨的冷，一名婦人養(yǎng)的貴賓犬趴到她的腳邊，深棕色的卷毛磨蹭著她露出一小節(jié)的腳踝，塞拉彎下腰去撓了撓它的下巴。
“砰！”
在一眾古典樂里，異物撞擊上船體的聲音并不突兀，靠在窗邊的塞拉卻猛地直起身往外看去。
她現(xiàn)在的位置看不到桅桿那邊的大甲板，她探出脖子努力往后看去，在貼近尾部鍋爐房的方向，幾名負(fù)責(zé)為貴族提供生鮮的漁民正在奮力用吊具拉扯一張大網(wǎng)。
天很黑，煤氣燈的光照距離不是很遠(yuǎn)，但足夠讓塞拉看清那燈光一掃而過照亮的一截巨型魚尾。
她在窗邊愣了三秒，轉(zhuǎn)身將香檳擱在酒柜上就往外沖。
“嘿，塞拉！你去哪？！”
背后的叫聲塞拉全然不理會，她的大腦飛速轉(zhuǎn)動，人魚是被捕到坎布尼亞郡與安娜希相遇的，她興許能在海航的這段時間與他建立好關(guān)系，跟他打交道可比跟羅斯希爾那個劊子手打交道要安全的多。
那家伙的讀心術(shù)對她而言就是個定時炸彈。
餐廳在三等艙的中部位置，樓梯連接著最底層大甲板，它的后方穿越過幾個烘干室和冷藏室，最尾部的那塊小甲板上就是漁民們?nèi)臻L捕撈海鮮的地方，這里位置隱秘，避免乘客們聞到那些開膛破肚的魚腥氣。
塞拉從懸梯上跑下差點撞到舉著托盤的服務(wù)員，匆匆說了聲抱歉，她穿越過公共餐廳跑下狹窄樓梯，從底層的露天走道跑向后方。
鐵質(zhì)走道還濕漉漉的，海浪隨時會翻卷而起拍擊到里面，極冷的低溫和潮濕的空氣讓塞拉的胳膊都起了雞皮疙瘩，她環(huán)抱雙臂，踩著黑皮革的高跟鞋，跑的歪歪扭扭十分不順利。
幾個漁民和船員在大浪中吼叫，“收緊網(wǎng)！把吊架拉緊了！”
“用網(wǎng)壓住它！這是什么怪物！是海妖！？”緊張又興奮的語氣模糊在浪聲中。
濕漉漉的水汽沾滿了她的臉和頭發(fā)衣服，她背靠冷藏室的大門，仰著脖子努力看向那幾盞搖晃不已的煤氣燈照亮的東西。
一團巨大的網(wǎng)被吊架放落在地板上，里面纏繞著像鯊魚一樣瘋狂掙扎扭動的野獸，長長的黑色尾鰭撕裂一塊漁網(wǎng)鉆了出來在榆木甲板上拍打，鋒利的網(wǎng)格撕裂了它的鱗片，絲絲血液順著滑膩的尾部黏液滴落。
“該死的讓他安靜下來！他要砸穿我們的渦輪房嗎！”
一位漁民掏出一把刮魚小刀沖它走去，“我來?！?/p>
一個大浪忽然涌起，使得整個船身猛烈的搖晃了一下，塞拉一把抱住身邊的欄桿，差一點就要翻下海去，拍擊上來的浪花弄濕了她的裙擺，她卻渾然沒有所覺，目光死死盯著那張大網(wǎng)。
煤氣燈的光線很暗，但那富有光澤猶如綢緞的銀色長發(fā)濕漉漉的從網(wǎng)間漏了出來，趴在網(wǎng)里的野獸抬起頭，發(fā)絲黏在他的臉部和脖頸上，一串低沉而怪異的低語從它嘴里發(fā)出。
他像是在歌唱，又好像是在說話。
抱著欄桿的塞拉眼神恍惚了一瞬，腦子里莫名回想起她面對人魚的死亡結(jié)局，她像一張脆薄的人皮紙，帶著零碎的血肉被他的尾鰭拍擊在礁石群上慘烈而亡。
等她被慘叫弄回過神，奶油棕的眼珠駭然瞪大。
那個持刀走向人魚的漁民，舉起小刀一刀捅進了自己的腹部。
“魯?shù)婪?！?/p>
幾個船員驚慌失措。
“是海妖在唱歌！捂住他的嘴巴！”很快有人反應(yīng)過來。
“該死的它竟然傷害魯?shù)婪?，我去拿槍！”一名強壯的漁民說。
槍？
塞拉一怔，再也忍不住從走道里出來到了甲板上。
幾個漁民看見她，連忙說道：“嘿小姐！這里很危險！快離開！”
“不要用槍！”塞拉大喊，“他已經(jīng)受傷了！”
沒想到她一點也不害怕網(wǎng)里的生物反而還庇護它，漁民們面面相覷，礙于她是貴族只得放低姿態(tài)說道：“小姐，你不懂它有多危險?！?/p>
“我知道?！?/p>
只是你們要真的開槍殺他了，她認(rèn)為他完全有那個能力反殺在場所有人，男主光環(huán)可不是蓋的。
塞拉一步步靠近大網(wǎng)，那副鋒利的黑色尾鰭也逐漸變得清晰，她深吸一口氣，顫抖著音看著他說：“你們趕緊去把傷患送到醫(yī)生那，要打壞了他，賣不出什么好價格?！?/p>
“您認(rèn)識這海妖？”
“是人魚。”塞拉糾正他的稱呼，轉(zhuǎn)過頭說：“不能殺死他，他是你們一生衣食無憂的發(fā)財機會?！?/p>
見多識廣的貴族小姐說他們會發(fā)財，就沒人會質(zhì)疑這其中的問題，兩個漁民將受傷的人拖離夾板，剩下幾個縮小了漁網(wǎng)，將那些鋒利的網(wǎng)線死死扣進它的身體，讓它無法動彈半分。
那垂落在外的魚尾因為脫力和疼痛落在甲板上不再動彈，塞拉小心翼翼的繞過他的尾巴，在網(wǎng)中找到了那張掩蓋在凌亂發(fā)絲下的臉。
他上身光裸的皮膚晶瑩剔透，一雙眼睛藏在發(fā)絲后，與人類瞳孔無二的湖藍(lán)色眼珠覆蓋一層淡淡薄膜，猶如看獵物的兇狠眼神堪比陸地上最危險的食肉動物。
塞拉不顧黏在腿上濕冷的裙擺，緩慢蹲在了大網(wǎng)邊，他的目光讓她心驚膽戰(zhàn)，他流出的血液刺疼了她的眼睛。
她壓下自己的恐懼，放在膝蓋上的手緊緊握住，她聽見自己干澀的嗓音溫柔的對他說：“我沒有惡意，我是來幫你的?！?/p>
那雙眼睛里的狠意和警惕沒有消退半分，如果不是漁網(wǎng)將他的皮膚割裂所帶來的疼痛，塞拉相信他絕對會暴起咬下她的腦袋。
她吞咽唾沫，手指小心翼翼的朝著破裂的魚尾和部分身體傷口指了指，“我可以幫你治療?！?/p>
等了一會，他還是沒有給她半點反應(yīng)，塞拉認(rèn)為他是不會說話的，她記得他好像是在安娜希的教導(dǎo)下才會開口？
她抿了抿唇，轉(zhuǎn)頭對著幾個漁民說：“這事要秘密來，如果引發(fā)轟動，他所帶來的價值你們一分也撈不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