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說月老廟中有一把金剪刀,可以剪斷紅線姻緣。我向廟中的小仙童要來剪刀,
她問我:“姑娘,你確定要剪斷姻緣線嗎?”“這一剪刀下去,
你和郎君的姻緣就再也續(xù)不上了?!倍覜]有絲毫猶豫剪了下去。
身旁的小仙童十分驚訝地看著我:“你剪斷的竟然是和月老的姻緣線……”仙界人人都知道,
月老有一個愛入骨髓的凡人妻。可如今紅線已斷,我與他姻緣盡了。1我踏出月老廟時,
小仙童還怔愣在原地。我想了想,又折返到廟內(nèi)。小仙童見我回來,以為我是反悔了,
急得抓耳撓腮。我卻笑了摸了摸他的頭,“這件事,我希望你能替我保密,
如果問起來的話……”我苦笑,還是算了。他現(xiàn)在恐怕沒有精力注意這些了。作為月老,
齊珩的主要任務便是牽線結(jié)緣。讓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最近,
他正奉命為仙界小公主尋找有緣人,忙得不可開交。只因小公主眼光高,
各家仙君誰都看不上。齊珩身為月老,這任務自然就落到了他頭上。
他將搜羅來的畫像鋪滿一地,仙界所有適婚的仙君全都在這上面了。可小公主還是不滿意。
看都沒看一眼,一揮手,所有畫像全燒了。有人問小公主究竟喜歡什么樣的。
小公主眼中滿是歡喜,指著齊珩,說:“我就要他這樣的。
”齊珩聽后連忙后退幾步:“我已有妻子,望公主另覓良緣?!毙」鳉獾貌恍?,
“可她不過是一介凡人,哪配得上你?”齊珩臉上帶著笑意,“心中歡喜,
自然天下無一人可比得上她。”“連我也比不上嗎?”齊珩低頭不語。
小公主頓時被傷透了心,哭紅了雙眼?!澳憬o我滾出去!我再也不想見到你了。
”聽聞被趕出去的那一日,齊珩在小公主宮殿門前站了許久才離開。
這些都是我從伺候我的仙侍口中聽到的。正因此事,仙界人人皆知,
齊珩愛慘了我這個凡人妻子,為此還不惜拒絕了仙界尊貴的小公主。
他害怕公主牽連降罪于我,每天都親自去小公主殿內(nèi)送奇珍異寶,只為得到原諒??晌抑溃?/p>
從一開始,齊珩就不是為了我才去請罪的。他只是害怕,害怕小公主真的不理他了。因為,
他現(xiàn)在這樣,真的和當年哄我時一模一樣。對方的一舉一動,都牽動著他的心。
小公主稍微理他,和他說句話,他就不由自主地開心。小公主生氣了,他就下意識難過,
擔心。在不知不覺中,他的情緒已經(jīng)被另一個人牽著走了。我甚至都在埋怨自己,
為什么記性那么好。要是我不記得他曾經(jīng)如何哄我的模樣,我還可以騙騙自己??扇缃瘢?/p>
我就只能站在一旁,清楚地看著他淪陷,愛上別人。齊珩回來時,我正坐在寢殿內(nèi)發(fā)呆。
他將我摟進懷里時我聞到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花香。傳聞小公主出生時,仙界百花齊放,
小公主更是天生自帶迷人的花香??晌覅s覺得難聞。
我下意識抓緊他的衣領(lǐng)問他:“今日公主還未原諒你嗎?”他頓了頓,
輕輕拍拍我的后背安撫我:“別怕,小公主性子雖驕縱,但心眼不壞,不會無故牽連到你的。
”我微微抬頭,看到他衣領(lǐng)下半遮半掩的牙印,還有點點紅色的口脂,一路向下延伸。
在我看不到的地方,痕跡怕是更加瘋狂?!凹热蝗绱耍阌趾伪孛刻於既ツ??
”我毫不掩飾語氣中的難過。他頓時啞言,眼神閃爍。忽得一笑:“怪我,
這幾日忙得疏忽了你。本來說好陪你的,你在仙界又沒什么朋友,整日一個人待著,
肯定覺得厭煩了吧?”“明天我?guī)愫煤霉涔?,仙界有許多風景優(yōu)美的地方,你一定喜歡。
”他已經(jīng)沒有多余的心思去探究我為何難過,只以為我在耍小脾氣。良久,
我悶悶地嗯了一聲。是的,我覺得厭煩了。所以,這仙界,我也不想再待了。2第二日,
齊珩沒有像往常那樣早早離開,而是等著我梳妝打扮。他接過旁人手中的眉筆,為我描眉。
動作輕柔,神色認真,像是在對待什么至珍至寶。我有些恍惚。在凡間的那幾年,
齊珩學會了為我畫眉,挽發(fā)。起初他手法生澀。
好多次我都沒法頂著他描的眉和挽的發(fā)型出去見人。偏偏他樂于此事,向別人討教,
就算被人打趣,也還是會一邊紅著臉一邊學習。后來他手藝越來越嫻熟,任誰見了,
都要夸上一句。但回了仙界之后,他變成了高高在上的神仙,想做什么只用隨意掐一個法訣。
便再沒為我親手做過這些。如今再次重溫這樣的場景,我內(nèi)心有些觸動。
“好久沒為婉婉畫眉挽發(fā)了,幸好手法還不算生疏?!蔽覊合滦闹械那榫w,沒有接下他的話。
即使同一個人做著同一件事,但有些東西已經(jīng)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清醒點,陳婉。
我告誡自己。他不是當初那個愛我的齊珩了。他是月老,他是神仙,卻唯獨不再是我的愛人。
齊珩寵溺地刮了刮我的鼻子:“在想什么?”我回過神,對上他充滿笑意的眼神,
淡淡地搖了搖頭,隨著他走出宮殿。自從到了仙界,我小心謹慎,只敢在月老廟附近轉(zhuǎn)悠。
從未去過其他地方。如今走出去一看,仙界確實很美。美景在前,我心情稍微好了一點。
只是逛著逛著,齊珩突然被人叫走,說是有要緊事找他。只留下我一人。我有些無措,
只能乖乖待在原地等他回來?!澳惚闶撬齻冋f的凡人女子?”身后傳來一嬌俏女子的聲音。
我轉(zhuǎn)身。是一名衣著華麗的女子。雖從未見過,但我知道,她便是仙界的小公主。
只因她舉手投足之間,一股熟悉的花香縈繞在她四周。她身邊的仙侍見我一動不動,
大聲呵斥:“大膽,見了公主為何不跪!”我不想多生事端。
循著記憶中見過的姿勢行了個禮,到底還不是很熟練,看起來有些怪異。小公主突然笑出聲,
我剛想站起身,卻被她壓住肩膀。明明她的手只是輕輕地放在我肩上,
卻像是有千斤重的石頭壓在我肩頭。我咬著牙,身子顫顫巍巍。
她居高臨下地看著我:“我還以為齊珩喜歡什么樣的,倒也不過如此?!崩浜吡艘宦?,
終是放開了手。肩上無形的威壓瞬間消失。我突然意識到自己如此渺小。。原來這就是神仙,
即便是身上的一絲氣息都能壓得我喘不過氣。果然,這仙界終究不是我這個凡人該待的地方。
“咕咚”一聲,有什么東西掉進旁邊的寒池里了。我抬頭,正好對上小公主不懷好意的眼神。
“看什么看,你弄丟了我家公主的玉佩,還不快下去撿回來?!蔽彝蛞慌缘暮兀?/p>
里面白煙彌漫,冒著絲絲寒氣。齊珩和我說過,這寒池里的水是千年寒冰所化,冰涼刺骨。
若是神仙,還有法力護體,傷不到分毫??晌抑皇莻€凡人,若是碰了這水,
怕是會要了我半條命。見我不動,小公主身后的兩名仙侍作勢要來拽我。“住手!
”齊珩從一旁跑過來。面上憤怒,一揮手,紅光閃現(xiàn),
將那兩個仙侍打出去老遠:“我看誰敢碰我的人!”他緊張地上下掃了我一眼,確認我沒事。
只是轉(zhuǎn)身看清小公主的面容后,表情怔松?!靶」鳌阍趺丛谶@?”小公主跺腳,
嬌哼了一聲:“齊珩,你不分青紅皂白就傷我侍女,太過分了?!毖垡娦」饕鷼猓?/p>
齊珩下意識慌了,松開了護著我的手?!暗降自趺椿厥拢?/p>
”3小公主委屈地嘟著嘴:“我不過是好奇?zhèn)髡f中你的凡人妻子長什么樣,就來看看。
”“誰知道她看見我腰間的玉佩就跟發(fā)了瘋似的,直接扔到了寒池里面。
”“那可是你送給我的鴛鴦和頸玉佩,你說我能不著急嗎。
”“我這兩個侍女不過是想讓她撿回來而已,又有什么錯?!甭犕晷」髡f的話,
齊珩先是皺眉,然后不悅地問我:“婉婉,真的是這樣嗎?”我聽著他語氣里的質(zhì)問,
只覺得可笑,從一開始,他的心就偏了。他怎么不好好想想,我一個毫無縛雞之力的凡人,
怎么可能近得了小公主的身,更別說搶東西了。我笑出了聲,滿是失望:“齊珩,
不該我問你,你送給她鴛鴦和頸玉佩是什么意思嗎?”“婉婉,現(xiàn)在不是討論這個的時候。
”他語氣越發(fā)的不耐煩,“我只問你,到底是不是你做的?”“你不信我?”我心尖刺痛,
原本以為自己看開了,釋懷了,但面對他的質(zhì)問,自己還是會難受,
就像是胸口堵了一團潮濕的棉花??匆娢业难蹨I,齊珩似乎才意識到他剛剛語氣不太好。
小公主見狀皺了皺鼻子,難掩失落:“罷了罷了,就算是冤枉了她吧,
那玉佩就當是和我無緣?!薄斑€好今日你遇見的是我,若是遇見其他人,
可就沒這么容易放過你了。”剛想抬手替我擦眼淚的手就這么停在半空中。齊珩收回手,
語氣不容置喙:“婉婉,即使在凡間,做錯事的人一樣該受罰,更何況在仙界。
”“小公主心善,原諒了你,但我不能縱容你犯錯?!薄凹热荒闩獊G了小公主的玉佩,
你去撿回來,這件事就算過去了?!贝掏磸男募饴?,我直視著他的眼睛,
滿臉凄然:“齊珩,你不相信我?”他嘆了口氣,
看我的眼光就像是一個不知悔改的小孩子:“小公主性子雖驕縱了些,
但絕不會做出冤枉人的事?!痹捦庵獗闶钦J定了我將玉佩丟了。我微微仰頭,
一寸一寸地描摹著他的五官,卻發(fā)現(xiàn)如此的陌生。他就那么居高臨下的姿態(tài)看著我,
讓我孤立無援。罷了,反正都決定離開了。再怎么爭辯也沒有意義了。我轉(zhuǎn)身,
一步一步向寒池走去。觸碰到水的一瞬間,冰涼感一下子穿透皮肉直擊骨髓。
我打了一個寒顫,強穩(wěn)著身形繼續(xù)向寒池中心走去。越往中心走,水越刺骨,
就連呼吸的空氣都透著寒意。我伸出手不斷在池底摸索,底下擺放著棱角不一的玉石,
盡管劃破了手指,但因為我的四肢早已冷得麻木,感受不到一點疼痛。
直到我路過的水面都被鮮血染紅。我置若罔聞,一心只想著找玉佩。
反而是岸上的齊珩先出聲:“婉婉,快上來!”“再不上來,你會死的。
”此時我早已聽不進去任何聲音,水下手的動作越來越快。
而紅色的血液也在我四周蔓延開來。就在我快要凍得失去意識的時候,
我終于摸到了一根繩子,拿起來一看,果然上面掛著的就是鴛鴦玉佩。我哆嗦著身子,
艱難地朝著岸邊走去。每一步都像是拖著厚重的冰塊。終于,我將玉佩舉到齊珩面前,
凍得口齒不清:“我不欠你了……”或許是我現(xiàn)在的模樣有些嚇人,
齊珩有些慌亂地脫下披風圍在我身上,不斷地施法給我傳輸熱量:“婉婉,別睡,別離開我。
”迷迷糊糊之間,我腦中只有一個想法:“回家,
我要回家……”最后再也支撐不住暈了過去。暈倒前,我恍惚感受到了臉上滴下的幾滴熱淚。
我好疑惑。原來齊珩的溫度是熱的啊。4不知過了多久,我終于醒了過來。
感覺到手被人緊緊握住,稍微一動,那人就醒了過來。“婉婉,你終于醒了。
”“有沒有覺得哪里不舒服?”齊珩的聲音有些嘶啞,整個人看起來十分憔悴。
完全沒有了往日仙氣飄飄的形象。我呆呆地望著床頂,一言不發(fā)。
他無奈嘆了口氣繼續(xù)說道:“婉婉,我知道你覺得委屈,可你一個凡人,
在仙界總要小心謹慎些。”“小公主已經(jīng)不怪你了,不過往后你見了她,還是避著點好。
”聽著他這樣說,我心中突然來了火氣:“是,我是凡人,但我就合該被冤枉,受這委屈嗎!
”“還有,我為何要避著她,難道你是怕我發(fā)現(xiàn)什么不成?”見他還想開口。
但我已經(jīng)懶得聽他說些廢話了。直接打斷了他:“齊珩,送我回家吧?!被氐椒查g,
回到小山村。過屬于我自己的日子?!耙埠贸扇?。”說完這一切,我側(cè)過身,不再看他。
他見我不肯聽勸,怒甩袖子:“今日我就當你在說氣話,往后回家兩個字,不許再提。
”說完便摔門而去。整個房間一下空寂了下來。我抓緊身下的被子,努力讓自己不要哭出聲。
我哪還有家啊。天上一天,人間十年。再回去,早已經(jīng)物是人非了。不多時,
伺候我的仙侍推門進來。她和我相處時間最多,關(guān)系最好。見我這樣,
也忍不住勸我:“姑娘,您昏迷的這幾日仙君一直在一旁照顧您。
”“仙君為了治好您寒氣入骨的身體,專門日行萬里之外去為您采集仙草煉制丹藥,
那仙草生長的地方有大妖看守,仙君回來時衣衫上全是血?!蔽抑棺⊙蹨I,看了看自己的手,
上面的傷口全都不見了,身上也沒了冰冷刺骨的感覺,反而暖呼呼的。
心下一動:“他的傷……沒事了吧?”“姑娘放心,已經(jīng)沒事了?!毕墒毯鋈贿琢艘宦?,
推開窗戶驚呼:“姑娘,快看!是煙花?!苯k爛的煙火在空中炸開,
像是一朵又一朵盛開的花?!跋山缈蓻]有煙火,一定是仙君特意到凡間買來給您放的。
”看著空中的煙花,我不由得出神,想起曾經(jīng)在凡間齊珩惹我生氣,也是放煙花來哄我。
他說:“婉婉,要是以后我惹你生氣,我就給你放煙花,你看到后就原諒我,好不好?
”彼時天上煙花璀璨,但不及他眼中光芒的萬分之一。一下又一下的“砰砰”聲,
都沒掩蓋過我的心跳。這是獨屬于我們的約定。所以,他這是在乞求我的原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