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澋和仙子,你還記得這面具嗎?」
仔細看那面具的造型,是一半臉面具,若是戴上只能堪堪遮住上半張臉,我從前在凡間修行時下山歷練便喜歡戴這類面具掩面,但我戴過的面具數(shù)不勝數(shù),常常圖個新鮮戴一段時日便換了。
修行的那數(shù)百年,很多物很多人早已記不清了。
他見我茫然之狀,連又追問:「那你可還記得在霓鷲山從魔修手中救過一個十歲小兒嗎?」
我思索了一會,從過往歲月中回想種種記憶,緩緩搖了搖頭:「那些年我救過的人數(shù)不勝數(shù),早已記不清救過誰了?!?/p>
21
冥帝被押送到誅仙臺。
那高臺之上肅白蕭瑟,云霧繚繞之間他那盲了的右眼上覆著的白綾被風吹落,露出形態(tài)可怖的盲眼。
他在冥界時用拘仙籠這等魔物拘禁仙人,又抽走仙使仙髓致使她至今仍未醒過來,如今卻匍匐在地,抬眼望我。
「仙子,你當真從未對我有過一絲一毫的情意嗎?」
我淡淡道:「太上忘情,其次不及情。我修煉數(shù)百年才好不容易修成正果,我的情早已給了三界眾生,你又如何以為我會從中分出一絲給拘禁我的罪人呢?」
他未盲的左眼流下幾行淚水,另一只眼自是連眼淚都無法流下,整張臉半是悲痛半是可怖。
「我明白了。
「是我一廂情愿。
「今日從這誅仙臺下去,再也不會出現(xiàn)在仙子面前……」他頓了頓,「平白礙眼了?!?/p>
沒待天兵上前執(zhí)行將他打落凡間的天帝旨意,他便自己跳下了誅仙臺。
我向前跨了一步,見他落下誅仙臺,滿身修為被誅仙臺誅殺殆盡,元神也逐漸四分五裂,成了凡胎肉身。
去人界受七情六欲貧瘠之苦,這是神界對他的懲罰。
22
我不知為何心中一陣絞痛,眼中也不受控制地流出淚水,我拭去臉上的淚,識海中卻平白出現(xiàn)了不屬于我的記憶。
這是屬于冥帝的情緒和回憶——
他閉上眼睛等著死亡的來臨,滿目黑暗中是他那日滿心歡喜采了三生花,以為能借此給心屬之人下情蠱,讓她喜歡上他。
到了之后卻看到已經(jīng)空了的拘仙籠,他曾傻傻癡等的仙人最終還是回到了天上,正如他那數(shù)千載只能遙望著輪回盤上的心上人……三生花掉在地上,被冥界業(yè)火炙烤殆盡。
冥界僅此一株的三生花,就這樣湮滅在他的一己私欲里。
在不斷下落中,面具自他的袖口滑落出來,于誅仙臺下消散,他徒勞地想去抓住那面具,卻只堪堪碰到了四處飄散的湮粉。
那再普通不過的銀制面具,他卻珍藏了許多年。
他從未忘記,在人界帶著記憶歷劫之時,那時的他不過一個凡間十歲小兒,手無縛雞之力,被一魔修抓住后差點被吸食血肉而死。
幸而遇上了一位劍修把他從魔修手中救出來。
他年幼的雙眼中看到烈烈寒風中恩人掉落面具后驚鴻一瞥,她似一柸冰雪,眉目之間俱是冰寒,天青色發(fā)帶垂于烏泱發(fā)絲間。
衣袂飄揚,霓裳曳蕩。
恰是他數(shù)萬年前在輪回盤上所見的仙人。
23
我自一片混沌中睜開雙眼,以仙力為刃斬斷了看不見的共情絲。
那絲絲縷縷交纏在我識海中。
這冥帝躍下誅仙臺前竟用自身剩余神力織了這共情絲,讓我從中共情他的經(jīng)歷和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