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知書只得作罷,路過花店的時候,門口放了一大簇茉莉,好看極了,不知怎么的,艾子瑜突然停了車。
他讓賀知書坐在車上,自己下了車跑進花店。
賀知書靠在玻璃上,看著那簇茉莉花,眼簾微垂,不知道在想什么??粗予ばχ偷陠T說著什么,店員是個小姑娘,被艾子瑜的笑愰了眼,有些臉紅?;貋淼臅r候,他手里抱了一大束茉莉。
“送給你的,但是上面還有些水汽,回去插好再給你看。”艾子瑜把花放在后座,賀知書回頭去看,眸子里晦暗不明。
“知書,你不喜歡茉莉花嗎?”大概是他是情緒被艾子瑜捕捉到了。
“我爺爺從前很喜歡?!辟R知書說。
艾子瑜看了看他,沒說話。
他已經(jīng)忘記了是在哪里看到過,依稀記得茉莉花的花語是“你是我的生命?!?/p>
一路上,賀知書都在沉默,艾子瑜也沒有去打擾他,車速適中,完全不會讓人感覺到不舒服,他也沒有頭暈的感覺。
路過西湖的時候,賀知書突然叫了停車。
“我想下去看看?!?/p>
艾子瑜沒有阻止。
兩人打著傘在西湖邊慢步走著,下著小雨,湖面上暈開一個個圈,交疊后又消失不見,如此這般循環(huán)往復,賀知書看著艾子瑜被雨打濕的肩頭有些恍惚。
同樣的場景總是會牽扯出很多回憶,他和蔣文旭也來過許多次西湖。這周圍充滿了他和蔣文旭的記憶。
可是再記起來,他只是單純的懷念那段時光,懷念那時候的自己,懷念那時候的快樂。
果然死過一次的人,真的比較能放得開。
艾子瑜側頭看他,賀知書眼神飄向遠處,眼里淡淡的,那種看破生死的感覺讓他心里一緊,不自覺的就握緊了他的手。
賀知書回神,就撞進了一雙情緒復雜的眸子,那里面有深情,也有之下被掩蓋的恐懼和心疼。
賀知書的心一下就軟了,沒有掙開他的手,動了動便和他十指緊扣:“走吧,回去了,你做飯給我吃?!甭曇糗涇浀模惨羯险{的像是在撒嬌。
艾子瑜笑著點點頭,眼里是濃的化不開的愛戀。
賀知書感受著手心傳來的溫度想,就這樣吧,不是說好了的,下輩子只是他一個人的。
艾子瑜已經(jīng)在外面的院子里搗騰一天了,賀知書坐在二樓的陽臺裹著毯子看他認認真真的翻地種著花,二狗在身邊晃來晃去,刨了好幾個坑。他一抬頭就能看到賀知書低著頭看書,偶爾還能看到他撐著下巴看自己,這時候,艾醫(yī)生就會流氓的甩個飛吻上去。
讓艾醫(yī)生很頭疼的是,賀知書居然不臉紅了。
他有時候親親逗逗他,還能被賀知書淡定的回報回來,常常倒弄得自己很難受,不過他心里是十分開心的,賀知書不排斥他的觸碰和擁抱,甚至是時不時的親吻,雖然是他偷襲居多。
他在院子里種的是茉莉,那次在花店順便買的花苗,不知道為什么,他覺得賀知書應該是喜歡茉莉的。
賀知書發(fā)燒了,整個人昏昏沉沉的。
艾子瑜喂他吃了藥,從身后把他整個人摟在懷里。
賀知書覺得暖烘烘的,除了頭暈,倒也沒有讓他更難受了。
夜里,艾子瑜還維持著那個姿勢,懷里的人動了動,醒了。
艾子瑜用下巴蹭蹭賀知書的頭,頭發(fā)軟軟的,然后臉挨著他的臉試了一下溫度,還有些燒,比白天好些了:“餓不餓?你晚上什么都沒吃,粥應該好了,我去給你盛一碗。”
賀知書懨懨的搖搖頭,出了一身的汗,有些難受:“現(xiàn)在幾點了?”
艾子瑜看看床頭的表:“快一點了?!闭f話的熱氣灑進頭發(fā)里,賀知書有些癢,挨著他蹭了蹭,帶了幾分黏糊勁兒:“給我念故事吧,好不好?”他并不想吃飯,沒有胃口。
艾子瑜怎么可能拒絕他,他從床頭拿了一本倉央嘉措的詩集緩緩的念著,婉轉又深情。
賀知書愛聽,總覺得他的嗓子低沉的像大提琴,讓他覺得很舒服。
窗外是這個城市最凜冽的風,屋內溫情脈脈。
最后賀知書還是被艾子瑜低聲哄著喝了一碗粥,賀知書渾身沒力氣,懶懶的靠在艾子瑜懷里。
一只手被他抓著聽著他說:“知書,你的手真好看?!?/p>
賀知書懶得理他,艾子瑜不依,輕輕的啄吻他的側臉沉默了一下說:“知書,我聯(lián)系好了上海的同學,我們去治病好不好?”
艾子瑜籌措了好多天不知道怎么開口,日子一天天的過,賀知書的身體雖然被他小心照顧,但拖一天就晚一天,如果他不愿意回去北京,那就去上海,只要他愿意,無論哪里,他都愿意陪他去。
他怕的只是賀知書不愿意,怕的睡不著,怕的心都在顫抖,揪的他生疼。
賀知書沉默,該來的還是來了。
艾子瑜小心翼翼的懇求著,那樣的姿態(tài)讓他心里一陣陣的泛酸。他自己早就放棄了,但他知道艾子瑜沒有,也知道他每天背著他打很多電話求了很多人 。
他做不到像上輩子那樣絕情,也說不出拒絕的話。明知道給了希望又破滅比沒有希望還要讓人絕望。
可是他真的沒辦法眼看著艾子瑜痛苦。
他知道,有時候艾子瑜會在半夜突然驚醒,然后在他的床邊一坐就是一整晚。
僅剩的一點溫情消磨在長久的沉默里,久到艾子瑜眼眼里的期翼變成害怕,變成絕望,他才聽見賀知書嘆氣一般的說:“治吧?!?/p>
曾經(jīng)的賀知書自私,滿心的只有對蔣文旭的怨懟和絕望,辜負了所有人甚至他自己,他不在乎還有誰會痛苦,他只在乎怎么樣讓自己早點解脫,甚至不惜傷害艾子瑜,為的也只是讓自己走的時候安心,少帶點愧疚。
可是現(xiàn)在的他做不到。
“你..答應了?”艾子瑜一瞬間狂喜,不可置信,生怕自己聽錯了,手舞足蹈的像個得到糖的孩子,恨不得跳起來轉上兩圈,他扶著賀知書的肩膀:“你真的答應我了,不是騙我的?”
看著他這樣,賀知書心底酸軟,他點了點頭,嘴角掛了個溫和的笑:“我答應你去治病,也會乖乖配合,但,你也要答應我一件事?!?/p>
“十件都可以!”艾子瑜還沉浸在喜悅里。
“如果最后,最后還是不行,不要怪我啊,更不要怪自己,我們都盡力了,”賀知書握著他的手:“好不好?”
艾子瑜眼底亮起的光一下子熄了一半,仿佛瞬間從云端跌回地面,他一把抱緊了賀知書:“不會的,只要你肯答應治療,只要你不輕易放棄,一定可以的,絕對可以的?。 ?/p>
他不敢想象,也不能想象如果賀知書不在了....光想想他都難以忍受的痛,心揪著,像是凌遲一樣。
賀知書安撫一般的拍著他背,沒有人比他更明白,他已經(jīng)生生經(jīng)歷過一次了。只是,那一次他不抱任何求生的欲望。
賀知書想,自己真是太壞了。
總是這樣為難艾子瑜,總是用這樣的方式讓他難過。
可是這一次,他心存了一些期盼,如果老天讓他重生是為了完成對艾子瑜的承諾的話,那么請你給他哪怕一絲希望也好...
大概是怕賀知書反悔,第二天一早,艾子瑜就吩咐了人把貓狗先接到上海。然后帶著賀知書去他承諾過的樓外樓吃醉蝦。
從那天以后,艾子瑜覺得知書對他的態(tài)度有了微妙的轉變,仿佛他心里那扇緊閉的門打開了一條縫隙,他得以窺探那緊閉的門后是怎樣一顆柔軟的心。
其實從車上把賀知書找回來以后,就覺得他似乎沒有那么抗拒他了,這個認知讓艾子瑜開心的同時又有些小擔憂,害怕知書是不是又做了某種他不知道的決定。
這讓他很長一段時間,都在心底保留著那一絲絲擔憂。
艾子瑜本就臉皮厚,有時候不要臉的湊著過去親賀知書,賀知書就會紅著臉瞪他,卻不會再乎巴掌過來,甚至有時候會湊過來,回敬他一個淺淺的吻,然后耳朵通紅的把自己埋進臂彎里。
那樣子,讓艾子瑜喜歡的不行。
到上海的時候,艾子瑜帶著賀知書在醫(yī)院附近的酒店入住,然后把二狗和貓咪接過來,折騰了一整天,哄著賀知書睡下以后,才趕去醫(yī)院,和專家見面。
四五個小時的會議,探討方案,讓艾子瑜身心疲憊,他坐在醫(yī)院的走廊里發(fā)呆,專家給出的方案無一不是盡快安排骨髓移植??墒撬麤]有,短時間里,他求不來一顆骨髓。
他腦海里會浮現(xiàn)出賀知書的臉,想到他的蒼白憔悴,他很難想象一個人的心里到底要承受多少苦痛才能把自己折磨成這樣。
蔣文旭帶著地址,連夜帶著滿腔的冷風站在小院外的時候,已經(jīng)是艾子瑜帶著賀知書去到上海的第二天了。
這里環(huán)境很好,遠遠看過去,湖邊茶園里是三層的小洋樓,樓前的空地用白色的柵欄圈著一圃花苗??粗鴿M院子的茉莉花苗,他想,等花開的時候,一定很美。知書骨子里是個追求浪漫的人,他一定非常喜歡。
那個醫(yī)生,居然為了知書,如此費心。
蔣文旭有些顫抖的抬手敲了半天門,可是里面始終沒有反應。連日來他都沒有好好休息過,一閉眼就是噩夢,后來更是沒有酒就不能入睡,被張景文拖著去了好幾次醫(yī)院,開了一堆心臟病的藥。
不知道為什么,他非常的心慌,心都疼出了心病。
一得到消息,他一刻不停歇的趕了過來,哪怕跪著求,他也要求得賀知書的原諒,這幾年,他仿佛鬼迷了心竅一樣的在外邊玩兒,他只是追求刺激,并不是真的不要他,甚至他從沒想過賀知書會離開他。
想到他在監(jiān)控里看到的那個年輕的男人,不知道為什么,他突然非常的心慌。
“砰砰砰”的敲著門。
“知書,知書你在里面嗎?”蔣文旭喊著:“知書你出來見見我!”
“我知道錯了知書!你開門啊!我來接你了,知書!”
“知書....”房子里并沒有人,蔣文旭喃喃的跪倒在門口,頹廢的尾調帶著顫音,他不知道還要去哪里找..
“先生?你找誰?”一個陌生的聲音傳來。
蔣文旭猛地抬頭,卻只看見了一個穿著像是工人的中年男人,男人告訴他住在這里的艾先生幾天前就離開了,還帶著一個瘦弱的青年,應該是帶那個青年去治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