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調香師的天真幻夢,一段癡情,一場心酸,一群薄命人的悲涼,一派荒唐。
到最后一把大火,她的夢圓了嗎?反正一切都沒有了。那姑娘被困火樓,
尸身不存;那書生歸鄉(xiāng)著書,白衣紅塵;那小姐青燈佛旁,
了卻余生...........(1)妙丫鬟問詩表忠心,
癡情人結緣余香樓“‘莫訝菖蒲花罕見,不逢知己不開花’,”鳳仙輕輕地讀出了聲,
接著又納悶道,“這些文人可真是奇怪,
養(yǎng)在水缸石頭縫里的菖蒲是因為營養(yǎng)不良和過度修剪導致的不開花,怎么又扯到了‘知己’?
菊娘姐姐,這句詩要怎么解?”她叫的菊娘姐姐原名李懷玉,菊娘是藝名,
此時她正坐在離鳳仙不遠處的干凈華麗的軟鋪上,身著白裘,手里攏著香薰暖籠,
露在外面的纖纖玉指,嬌嫩如柔荑,膚白如凝脂。再向上看,是松散的秀發(fā)搭在兩肩,
微微可見纖細漂亮的脖頸。鴨蛋臉,秀氣可餐,唇不點而紅,眉不畫而翠,香不搽便是清爽。
可......是否太過于素凈了?竟有幾分不愿與人親近的冷淡。
笑時卻如冰雪初融時的暖陽,淺淺的,分外溫馨。鳳仙靜靜地看著她笑,等著她回答。
“你怎么還是這般愚鈍?能讓菖蒲開花的‘知己’當然是那些以沃土俟之,
不以自己的喜好隨心所欲地修剪其枝葉,而是能順其自然的人,詩中所言知己,
大概指的就是這個意思吧。”“哦,原來是這樣......可是我就是愚鈍呀,
你會嫌棄我了嗎?”“怎么會?我們是一起長大的,這些年來你對我忠心耿耿、全面周到,
我們也算是知己,彼此知心知意,我為什么會嫌棄你呢?剛才不過是玩笑話罷了,
你要是不喜聽我以后不說便是了?!薄皼]有沒有,姐姐盡可以拿我打趣,
只是平日要多笑笑才好呢。”鳳仙人如其名,小家碧玉,美麗單純。能讓你高興,
也是我的職責呀。余香樓里的生活沒有鳳仙在戲本和流言里看到聽到的糟糕,那些是妓院,
余香樓是青樓。青樓是賣藝不賣身的地方,這就要求你得有才,
琴棋書畫至少有一樣拿得出手。說來也怪,剛進余香樓的那幾天鳳仙就發(fā)現(xiàn)了,
余香樓里的姑娘們大多數(shù)琴棋書畫竟是樣樣精通,而且頗為謙遜識禮,
一舉一動都有李懷玉的影子。她雖納悶,也找過其他姑娘問及,卻無不緘口不言,
就像她們也從不言語自己的身世一樣,非到萬不得已,當然是胡謅。
在此可以談一談余香樓的經(jīng)營模式。余香樓有五層,分為五個區(qū),
歌舞曲、音樂曲、戲劇曲、宴飲曲以及姑娘們的住宿曲。每個區(qū)各占一樓,
姑娘們依自身優(yōu)勢在四個表演區(qū)活動,不限自由,但一天十二的時辰,每個區(qū)必有值班的,
舞蹈、奏樂、戲劇都不可休止,沒人看便當做練習,余香樓每一日無論客人多寡,
都是歌舞不休。余香樓是有編制的??梢园丛骂I到定量的薪金,其余的便要自己掙了。
進余香樓首先要交一百兩銀的入門費,樓里歌舞可以隨便欣賞,茶水不限,
若你想特點姑娘單獨為你演奏或者設宴,就要另外支付費用。來余香樓的客人,
文人墨客、達官顯貴頗多,文人作詞,官貴擺宴,歌舞伎獻舞獻樂,一派其樂融融。
不唱旎艷之音,不見淫蕩之色??商硬涣诉€是玩物。余香樓還有另一個收費標準,
如果有登徒子起了淫心,對姑娘們不敬,上下其手了,就要收費,摸手,加十兩銀子,
摸耳朵,再十兩,摸臉,二十兩,擁抱,五十兩,倘若想過夜,除了要先經(jīng)過姑娘們同意,
沒有三百兩銀你也只能睡大廳地板上。李懷玉常去音樂區(qū),她喜彈琴,還會一些其他的樂器,
鳳仙作為她的貼身侍女,從小一起長大,多少也會一些,勉勉強強拿得出手,
進了余香樓之后,得李懷玉一段時日的教導,才頗為不錯。她們唱的,是詩詞,
那些文人獻的詞。不止相思曲,更吟憂國音。李懷玉什么都敢唱。
最初姐妹們拿《詩經(jīng)》練嗓子,唱《關雎》《桃夭》《采蘩》《甘棠》還有《何彼襛矣》,
這些都是風雅詩,訴思閨情。李懷玉不是,
她更喜歡唱《靈臺》《民勞》《絲衣》還有《泮水》,唱得入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兩行淚撲索索地止不住的往下掉。她唱這些時,總是能準確把握其中深意與情感,
溫柔細膩的嗓音,加上飽含深情地歌唱,感染力十足,頓時受到了各位文人的追捧,
爭先把那些別的歌姬不敢唱的詞獻給她,渴望自己的作品能借她之口宣傳一番。
有詩人拿她比作念奴,道:“唱歌玉人今又逢,不事王侯遠御庭。檀口皓齒冰膚。
一曲遺傳心事,語嬌聲顫,字如貫珠,貌名堪比念奴。”有人猜測她的身份:“獨孤鏡湖老,
落魄文淑郎。春風無解恨,余香訴悲腸?!薄耙舜涸簝?nèi)無名,梨園弟子非友。
哪處飄來的巫山女,淡掃蛾眉,一曲千金。
”...........她的名聲因此得以遠播。但人們記住的只是菊娘。
鳳仙一如既往地跟在她身后,說是一起演奏,倒不如說是在陪襯她,幾乎忘記了自己的營生。
不久后,她們認識了劉旻,與劉旻第一次相見時,是劉旻來京城參加科舉春闈的時候,
那日好友生辰,邀他一起去余香樓一擲千金?!澳憔褪蔷漳飭??怎么看著這么眼熟,
我們是不是在哪里見過?”劉旻驚喜地盯著李懷玉,眼神里流露出的是愛意與憐惜。
李懷玉被他看的不好意思了,臉頰露出的緋紅蓋過了原先的蒼白。“怎么可能見過,
莫非公子經(jīng)常來余香樓?”鳳仙搶白道?!皼]有沒有,這是第一次來,
第一次.......”劉旻臉刷的一下紅了,連忙辯解。鳳仙看著他的囧樣發(fā)笑,
菊娘也笑了。劉旻還是盯著她看,似是移不開了視線。那一夜,即使無話可說,
劉旻還是不自覺的坐到李懷玉身邊,靜靜地看她彈琴,
與旁人聊天喝酒時也留下一縷余光瞄著她,好像怕她突然消失似的。李懷玉淺淺地笑著,
鳳仙在他們身后也是笑,卻有些意味不明了。那劉旻自從見過李懷玉之后,便天天掛念,
但因為資金有限,也不得天天往余香樓跑。他便開始寫詩,托其他文人送到余香樓,
再由她挑選翻唱。這些詩也是什么種類的都有:“紅塵深處遇良緣,相思如夢夜難眠。
愿與君度此生年,攜手白頭共嬋娟?!薄霸掠臣喆扒殡y溢,琴音悠揚思紅顏。
但乞花前月下逢,海角天涯與君同。青絲纏繞情難斷,紅綃幸遇意難填。愿與君同度余生,
白首相守不分離。”..........這是極其肉麻的情詩,
而且寫的.......都是劉郎的美好想象呀,李懷玉一首也沒唱過。當然,
還有一些是她極為欣賞的:“《頌山河》:青山疊翠,碧水潺湲。飛瀑如練前川掛,
煙霞縹緲似仙飄。遠望群峰起,近觀蔥蘢嬌。壯麗山河美如畫,人間仙境任逍遙。
”“《志向》:志高破云霄,求得四方展英豪。揚帆迎風浪,披荊斬棘破萬濤。
終得一日凌絕頂,豈念杜陵野老?”“《憂民》:戰(zhàn)亂頻無邊,百姓失所難。烽火日月暗,
刀光血染衫。哀鴻遍聲慘,餓殍野淚漣。祈天賜安寧,民居樂業(yè)間。
”.........她不是一個浪漫的人,這也不是一個安定的朝代,不然,
她不會流亡到余香樓。她心有戚戚。后來因為考期將至,劉旻也無暇寫詩,
只是又去了三封信。第一份試了李懷玉的學識與品格,第二份正式表了心意,
第三份做了約定。他們約定待他科舉高中之后,定會去找她的。她答應了。他科舉很順利,
金榜題名,成了一名進士。一切都應酬完之后,他興高采烈地再次去了余香樓,
他們私定了終身,他說他要為她贖身,她淺笑沒有立刻答應?!鞍?,劉郎官可真是個糊涂人,
別的進士都想著能與朝中大人結親,他倒好,非要找什么菊娘,再怎么說也是一個樂妓,
真是胡鬧呀?!薄肮业故且娺^那個菊娘,可是個人間尤物,玲瓏模樣,
要不是出身不好,京城里的公子王侯哪個不想要了去?這個劉郎官呀,
估計是科舉之后一時高興昏了頭,忘乎所以了啊?!辈簧偃诉@樣議論。奈何人家有才,
即使這樣也被委以重任,很快便受了官職,尚書省侍郎,前途一片光明。
“這菊娘怕是有什么妖力,怎么把你迷成了這樣?”后來,好友排遣他,
“周閑兒姑娘那么一朵花在你眼前晃悠了十幾年也不見你真心看她一眼,
我都要以為你不喜女色呢”劉旻淺笑道“菊娘與閑兒不同,這么些年,
我一直把閑兒當妹妹看待.......但菊娘很特殊,她雖然年紀與閑兒相仿,
可我不想把她當成妹妹”。劉旻微微抬頭,看著遠方,不知想到了什么,笑容更是燦爛了。
“唉,我看你是真的陷進去了,那周閑兒姑娘怎么辦?人家喜歡你那么長時間了,
還明里暗里的追求你、照顧你,你不能毫不在意地跟著菊娘走吧?
”“......”劉旻看著他,面露疑惑,道,“情愛之事本就講求你情我愿的,
有一人不愿,便沒了趣味,若真的在一起了,更不要提白頭偕老了,只怕到時候相看兩相厭,
我與閑兒相識相處十幾余年,雙方父母也彼此中意,若真有可能,我倆早就在一起了,
何至于拖到現(xiàn)在.......現(xiàn)在我也明白了,你要熬得過時間,時間告訴我們,
我們只能當兄妹,做不了夫妻。有緣無分吧?!薄半m是這么說,
我還是為周閑兒姑娘感到不值,畢竟她的大好青春時光全用在追求你了,
可惜可惜呀”“哈哈哈,”劉旻笑道,“韓兄弟,你別瞞我,你說,你是不是思慕于閑兒?
........這樣就合理了,我記得每次閑兒來京看望我,你一定會來找我,
看到她對我好,你的臉就發(fā)綠,哈哈哈”韓直不好意思起來,道,“干嘛扯到我身上,
別胡說八道?!薄澳阈呤裁??大男人有什么不好承認的?你敢說你不喜歡嗎?
你給我透個底嘛?!薄?.......”“你看你幫了我和菊娘那么多的忙,
還是我知根知底的兄弟,你要是真的喜歡閑兒,你們?nèi)粽婺茉谝黄?,我肯定是放心的?/p>
我還能幫你們撮合撮合呢,畢竟你也知道閑兒有多固執(zhí)?!表n直幫了劉旻什么呢?
主要是三件事,第一,那日正是韓直的生日,是他帶劉旻去的余香樓,
劉旻才能遇到李懷玉;第二,兩人之間的信是他幫忙給的鳳仙,鳳仙再給的李懷玉;第三,
便是周閑兒了,他帶周閑兒與李懷玉見了一面,從那之后,周閑兒便放棄追求劉旻了。
(二)一曲終青梅舍情絲,執(zhí)念深才女無歸處周閑兒是劉旻的青梅,
兩人的父親都是地方官吏,而且有同窗之誼。兩家離得頗近,周閑兒與劉旻是一起長大的,
關系融洽,和和順順。在外人看來,可謂門當戶對,良才女貌,如此一樁金玉良緣,
卻遲遲不得定音。雙方家長也急,可每次逼婚,劉旻便說:“大丈夫應該建功立業(yè),
待兒子先闖蕩一番再思兒女情長之事吧,至少也要等我科舉入仕之后再說。
”見雙親不為所動,便改為苦肉計?!暗?,娘,
我是真的........不是不喜歡閑兒妹妹,是真的只把她當成了妹妹,比親妹妹還親,
而且,我們的興趣理念什么的也不相符合,這怎么能做夫妻呢?”劉旻言辭真切,
說著說著就把頭低了下來,還帶了哭腔,撲通一下跪了下來,眼角抹淚道:“爹、娘,
你們非要我娶閑兒妹妹,那就是在害我呀,你們就一點不顧及孩兒的幸福嗎?
在這世上對我最好、最親近的人就是爹和娘,哪一日爹娘去了,
孩兒還沒有一個真心愛的人與孩兒共擔苦難,
那孩兒該有多可憐呀,嗚嗚嗚.......”聲音悲戚,淚流滿面。劉母心軟心疼,
止不住也要抹眼淚,用手拉拉劉父的袖子,央求地看著他,她在為他求情了。劉父無奈呀,
嘆了一口氣,道:“不管了,不管了,你自己的事,自己做主吧,自己做主吧。
”這話說了多少遍沒人記得,也就沒人在意了。反正倆家是一直都沒有接成親,
等到了劉旻十九歲進京趕考,周閑兒發(fā)現(xiàn)自己和他之間的距離是越來越遠了。
劉旻之前說的興趣理念倒不是說周閑兒不通詩書筆墨,而是對事情的認知上。
周閑兒知書識禮,賢淑溫順,標準的大家閨秀,唯一的缺點就是,沒有什么主見吧。
在劉旻眼中,她很聽自己父母的話,嚴守婦綱,
在追求劉旻時也不過是在父母應允之下給他繡副帕子或送副護膝,
宴會相見時坐在一起聊聊詩詞,再想深入聊點別的,比如政治、戰(zhàn)爭方面的,
他就發(fā)現(xiàn)她一點興趣也沒有了,或者說她就不敢說了。劉旻以禮待她,
二人的關系其實很淺淡。那次如以往一樣,周閑兒隨進京述職的父親一起來到京城,
父親上朝,她會拿著從家鄉(xiāng)帶來的特產(chǎn)去看望劉旻。每次,
第一個從屋里出來迎接她的都不是劉旻,是韓直?!爸芄媚飦砝?,快進來吧”,
韓直高興地朗聲道,眉宇間都是笑意。他是京城的公子哥,卻沒有什么仗勢欺人的“愛好”,
“這次又帶了什么?可有我的份?”周閑兒沖他笑道:“自是少不了韓公子的。
”她沖身邊的丫鬟招手,丫鬟遞給他一個小竹籃子。
“我記得上次韓公子說對潤州的桑果和蛇莓一見傾心,這個季節(jié)正值它們上市,
就給公子帶了些來。”“閑兒姑娘真是太有心了”韓直雙手捧著籃子,
心里罵了一千遍劉旻不識好歹,臉色神情變化萬千:一時感動地要流淚,
一時又兇神惡煞的兩股眉毛都皺到了一起。周閑兒沒和他多聊,進了屋,劉旻還在睡覺。
她有些錯愕。韓直趕忙解釋道,昨日在余香樓設宴,劉兄弟不小心喝多了?!坝嘞銟牵?/p>
”“.......哈哈哈,是呀,
余香樓可是京城最大的酒......”“是青樓吧”“?。可??閑兒妹妹在說什么呀?
是青樓嗎?
我們還以為是酒樓呢.......哈哈哈哈”韓直真想一腳把劉旻從床上踹下來,
他剛剛出來時已經(jīng)看到劉旻睜眼了,還坐起來了,可誰知這小子竟然倒頭又睡著了。
周閑兒嘴角微微上彎,轉頭沖他笑:“哦,原來你們不知道呀,那菊娘你們總該知道吧,
菊娘與劉郎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可是都傳到了潤州呢,
我還以為劉郎指的就是劉大哥呢”“哈哈哈.......”韓直尷尬地無地自容,
既然周閑兒已經(jīng)知道了,就沒有什么好瞞的了,反正遲早要傷這個心,不如早說開早解脫,
“唉,既然你都知道了,那就不瞞你了。
”“你們.......劉大哥為什么不打算告訴我?
”她以為韓直騙她是因為劉旻不想讓她知道?!八履銈陌?,
他希望你們長時間不聯(lián)系不見面,你會慢慢忘記他,能喜歡上其他人,那時候再讓你知道,
你就不是那個被拒絕的人了?!敝荛e兒表情似乎有點難以置信,
道:“我知道劉大哥不喜歡我呀,之所以不死心是因為他還沒有喜歡的人,
他若真遇到兩情相悅之人,我自會退出?!表n直也驚訝地睜大了眼睛,?。渴沁@樣想的嗎?
不過也要怪女人心海底針,真不好猜呀?!拔蚁肴タ纯茨莻€菊娘”她換上男裝,
韓直帶她去余香樓,她見到了李懷玉。正值盛夏,李懷玉端坐琴案前,素衣青衫,懷抱琵琶,
側首垂指,神態(tài)凄然,一曲終了,眾賓皆寂,她獨落淚。司余香勸過她,
不要經(jīng)常彈這些悲戚曲調,倒不是不合余香樓的規(guī)矩,只是怕傷了她自己的身體。
周閑兒也險些落淚,她聽到了一個悲傷的故事,一段凄涼的人生經(jīng)歷。余香一窟,萬艷同悲。
白骨如山忘姓氏,失去本來真面目?;脕硇戮统羝つ?,無非公子與紅妝。
一個青樓歌姬怎么能演奏出錐心的悲情?一個淪落紅塵的女子怎么能有痛世的情懷?
她經(jīng)歷了什么?這樣的女子,誰能配得上?她沒有和李懷玉說話,一曲終了便匆匆離去了。
“情愛之事本來就沒有先來后到之說。我雖與劉大哥自幼相識、青梅竹馬,
我也確實愛慕他久已,可感情上的事講求的是兩情相悅,方能天長地久、相伴白首,
劉大哥無心于我,我又豈是不通事理自私自利之人,他們既然彼此愛慕,我自然會退出。
而且,像我這么漂亮又賢淑的姑娘,還怕找不到稱心如意的郎君嗎?
”在路上她嬉笑著對韓直說,她在安慰自己,也在勸慰他人。那之后,周父進京朝圣時,
她再也沒有跟著去了,也只有在劉旻回鄉(xiāng)探親時,兩人或許能見上一面。
鳳仙很高興劉旻對李懷玉真心實意的愛戀,雖然她心里有一種異樣,
但一想到劉旻能為李懷玉贖身,便依舊樂此不彼的撮合他倆。樓中人不能理解鳳仙的忠心。
所謂三個女人一臺戲,這種爭端在余香樓也少不了?!啊P仙’就是‘菊婢’,
人家想一輩子當奴婢,你管得著嗎?
哈哈.......”“你當初為什么要取這樣一個藝名呀?是菊娘給你取的嗎?
她是眾姐妹中最通文墨的,不會連這個也不知道......”“不是。
是我自己取的.......趙姐姐說的對,我就是想當一輩子的奴婢,
但我的主人只會是菊娘?!薄?......”“哼!就怕你的一番心意用錯了地方,
劉公子對菊娘一往情深,家里富貴,身份又高,替她贖身是早晚的事,
到時候......她會帶你走?劉公子會給你贖身嗎?誰管你呀?!還不趕緊傍個高枝,
多賺點錢,也不怕最后凄涼度日,落得個笑話,
我猜那個時候菊娘少不得要來潑涼水,就她那個德行,仗著自己以前是小姐,呸,
一個叛臣之女,沒被滿門抄斬就不錯了,都淪落到余香樓了,還裝什么清高。
”“那也不用你在這亂嚼什么舌根!”鳳仙臉色陰沉,低呵“滾開,賤人?!壁w霞也生氣了,
以為自己明明一片好心,卻還被罵,
“好你個不知好歹的東西.......”鳳仙抬手扇了趙霞一巴掌,動作太快,
眾人只聽忒響亮的一聲,然后鳳仙又朝趙霞猛推過去,跑出人群。
趙霞被她一巴掌扇的本就暈了頭,這一推,便結結實實的摔倒在地,待反應過來,
又疼的嗷嗷大叫,根本不顧及什么顏面儀態(tài),丟臉異常。這一次胡鬧,
余香樓樓主全看在了眼中,她望著熙攘的人群,心中充滿了無耐與苦澀,奈何如此?
怎會如此?這就是她要的余香樓嗎?這就是日后用輪回之果終下地獄換來的嗎?
到底是這世間太罪孽根本救不了,還是一開始就是她錯了?她的眉頭緊緊皺著,神情痛苦。
“樓主,把那趙霞趕出余香樓吧,”旁邊丫頭看到她又在憂慮,不禁說道,
“趙霞為人甚是可惡,狡猾小氣,經(jīng)常與其他姊妹發(fā)生爭執(zhí),已經(jīng)不是一兩次了。
”可趕出去了,她能去哪兒?若非世間再無容身之處,她不會來余香樓,
余香樓也不會收留她。“劉公子要為你贖身,你怎么想的?”司余香問李懷玉。
“親人之間的情誼是很難割舍的,特別是經(jīng)年常伴,悲喜與共。我與鳳仙是姊妹,一起長大,
我吃過的苦她也吃過,我哭她陪我一起哭,時間不能重來,經(jīng)歷不能復制,情誼也是。
我的親人只有她一人了。”她不會留下鳳仙一個人。“哈哈哈,那就都不走了,
反正余香樓還沒有人被贖出去過呢,也不必開這個先河吧”李懷玉露出了疑惑地神情。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就字面意思呀,進了余香樓就沒有哪位姑娘想要再出去了呀,
余香樓給你們提供了安全穩(wěn)定的住處,保你們衣食無憂,還讓你們盡情展示才華,
不用被那些男人輕視、作踐、侮辱,連禮樂桎梏都不用受,你和鳳仙難道不也是這樣想的嗎?
”“........”她不是這樣想的呀,
她一直想的是有一天可以和鳳仙一起離開余香樓的呀?!肮?,在一個沒有未來的地方,
也就不存在毀滅。只要你們少一些貪婪,多一份滿足,少些反抗,多些臣服,少些懶惰,
多些勤勞,什么也不要妄自修改,
一切將達到永恒.......”“余香樓就是世間女子最后的歸宿呀”那天結束對話后,
李懷玉臉色蒼白,她隱隱約約感覺到從司余香身上散發(fā)出來的一種近乎病態(tài)的偏執(zhí)。
回到自己房間之后,她問鳳仙想不想離開余香樓。鳳仙說自己從來都沒有真心想呆在這里。
她說這里一點人情味都沒有,只是一個冰冷的無休止運行的大機器。
(三)初相逢心存真感激,樓中人不識樓主意第一次見到司余香的場景,
鳳仙是一輩子也忘不了的?!扒髬寢屖樟??!彼蛟谟嘞銟情T口,額頭貼著地面,
眼淚撲索索的往下掉,嘴里不停的重復著這句話。小丫頭已經(jīng)進去通報了,
門房看著她只是不住的嘆息,路過的人匆匆掃一眼便走開了,要進樓的人卻會朝她啐一口,
嘴里嘟囔著壞了他們的好心情。鳳仙跪了多久她已經(jīng)不記得了,
她的嗓子已經(jīng)啞的快說不出話來了。等她認為司余香不會出來見她打算離開時,
頭頂傳來了清脆好聽的女聲:“你叫我媽媽我可擔不起,你先起來吧”兩個小丫頭去扶她,
此時她的腿已經(jīng)跪麻了,掙扎著站起來,臉上又冒出了許多的汗珠。
鳳仙淚汪汪的眼睛盯著她,似乎是委屈嗎?司余香不廢話,出來見她,
基本上就是要收她為余香樓的人了,再問幾個問題,是例行公事罷了。
鳳仙由兩個丫頭攙扶著跟著司余香進了余香樓,一路上她都是低著頭。
她盡量對周遭的喧嘩笑罵恍若無聞,對沖鼻的香粉味.......聞得想吐。
她們來到了一個清雅異常的房間,在門外不絕入耳的聲音,在進入房間的一瞬間消失殆盡。
鳳仙抬頭看向四周。布置很簡約,有張竹床,竹床前放著一張竹子做的桌子,地板也是竹木,
墻上掛著幾幅風景畫作,案上熏著一種香,是什么香鳳仙不知道,氣味恬淡,
嗅到鼻子里是涼涼的感覺?!拔覜]有多余的資金修建會客廳,這里是我的臥房,有點簡陋,
莫嫌棄呢”臥房嗎?這個房間已經(jīng)不能用清雅二字來形容了,更多的是冷清吧。
司余香在竹床上坐下,示意鳳仙坐在竹桌旁的椅子上,兩人正好面對面。
司余香擺手示意丫頭倒茶。
你先喝口茶吧”鳳仙想說聲謝謝:“謝謝媽.......”司余香:“不要叫我什么媽媽!
你沒發(fā)現(xiàn)我很年輕嗎?我真擔不起呀,要是真論起稱呼起來,
我都要叫你姐姐了吧”司余香說完喝了口茶,表情很是無奈。眼前的這位余香樓樓主,
儼然只有十七八歲的樣子,可她給人的感覺卻沒有少女的青春活力,只是沉穩(wěn)冷靜,像誰呢,
像李懷玉。鳳仙:“我要怎么稱呼您?”司余香:“就叫樓主吧,
里的姑娘們都這樣叫我”鳳仙:“.......謝謝樓主”司余香:“給我說說你的情況,
你只有一個人嗎?”她們說話的時候,
旁邊的一位年紀稍大的小丫頭已經(jīng)坐下來準備好紙筆開始記錄了。鳳仙愣住了,不,不是的,
她不是只有一個人,但她不想另一個人也進來。她頜首輕輕點頭。司余香秀眉微皺,
與那位丫頭對視了一眼,那位丫頭翻了一頁紙,問:“你不是前朝御史中丞李擎家的丫鬟嗎?
聽聞那位大人有一獨女,比你大兩歲,你從小照顧李小姐,感情深厚,勝似親姊妹,
李府被抄家時,那位小姐在江南養(yǎng)病,逃過了一劫,后來便沒了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