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呦呦的一番狠話,聽在謝老二夫妻的耳朵里,只當她是在放狠話,并沒有入腦入心。
尤其是謝老二,他根本就不相信梅呦呦會一夕之間變了性情。
昨天為了二丫都急瘋了,還撞犁杖頭尋死,不也只是把玉華藏起來了嗎?
挾持了他媳婦和兒子,不也沒敢真動他們嗎?
他們沒少一根汗毛!
一介婦人,還能鬧上天去?
他絲毫不擔心。
反倒是小羅氏,這兩天被梅呦呦打了幾次,有了陰影。
但也只是恨極了,并不認為她能翻出多大的浪花來。
而那些話聽到梅家人耳朵里,卻是另一番意思。
梅母先紅了眼圈:自家姑娘這是受了多大委屈才變成了這樣?
梅二哥心里也不是滋味:哎,都說寡婦難做。小妹不厲害點,真的受欺負!
至于景川景屹和大春四兄妹,只聽得解氣!
梅二嫂讓小姑子帶著孩子們回娘家住一段時間。
她說,“現(xiàn)在回去,謝家人肯定饒不了你們母子,肯定會變著法地折磨小姑子你。
我們娘家人雖說可以為你們撐腰,但也不會住在你們謝家,總有護不住的時候。”
梅老爹,“是啊,先回家住段時間,等過些天謝家人氣消了,忘了這茬,你們再回去,就能好過點。
總比硬剛好些。”
其他人也勸:是啊,跟我們回去吧!
對這個提議,梅呦呦婉言拒絕了。
自己拖家?guī)Э谶@么多人,住到娘家不像那么回事。
家里還有幾個沒成親侄子侄女,人言可畏,不能影響了他們。
“爹,娘,二哥二嫂,你們就放心回去吧,我吃不了虧,不是還有大春他們嗎?”
大春,“是啊,姥爺姥姥,你們放心吧,有我呢?!?/p>
梅二哥,“有你個屁,你爺奶賣二丫的時候你干什么呢?你就是個慫貨!”
他這是怪上大外甥了。
依他的性子,到家聽說這事,應(yīng)該抄起家伙先干一架再說別的!
大春頭一低,不敢嗆他二舅。他自小就怕他。
景川說,“姑,以后有什么事派二狗去告訴我們一聲,總不能讓你一個人扛吧?!?/p>
二狗,“表哥,你可別小看我娘,我娘厲害著呢,我二舅可能都打不過我娘?!?/p>
梅二哥,“少放屁!”
他做鏢師這么多年了,走南闖北,打架無數(shù),怎么可能比不過一個沒練過的女的,寒磣誰呢。
這外甥不能要了。
……
一家人又在土地廟前拉了幾句家常。
二哥二嫂堅持要送梅呦呦母子回去,怕他們回了家再被刁難。
梅呦呦不讓,說他們要去鎮(zhèn)上買東西,晚點再回去,讓他們先回家。
“二哥二嫂,你們放心吧,要是我打不過,我再找你們揍他們!”
梅二哥知道妹妹這也就是說說而已。
以前從沒有拿婆家的事煩過他們。
問到了也只是說,“誰家不是這么過的?!?/p>
梅呦呦最后也沒把自己想分家的打算告訴爹娘。
告訴他們也不會支持她。
在所有人看來,一個寡婦帶著幾個沒成年的孩子,沒人幫襯著,這日子沒法過!
不如不分家,好歹還是一家人,總不能被外人欺負了去。
可他們不懂,說到欺負人,外人并不可怕,外人欺負了還有地方說理。
這要是被自家人欺負,不顯山不露水的,官府也拿他們沒辦法,自己只能吃啞巴虧。
再說了,經(jīng)過此事,謝家更容不下他們大房了。要是自己不再做受氣包,那日子肯定是雞飛狗跳,沒個好了。
她就不信了,她一個農(nóng)學生,來到這農(nóng)耕文明的社會會混不下去!
臨分別時,梅母拉著女兒的手,低聲說,“看在爹娘和你侄女的面子上,你別挑你大哥的理,他也不容易?!?/p>
梅呦呦,“娘,我知道?!?/p>
她知道,大哥這個妻管嚴沒有家庭地位。
大嫂是續(xù)弦,比她還小一歲,進門后大哥事事讓著大嫂,就寵出了脾氣。
自從大嫂小產(chǎn)生下二侄女,傷了身子不能再生育后,家庭地位更是水漲船高,大哥處處忍讓,事事都聽大嫂的,都沒了原則。
就為這家里才分家。
這次自己家出事,估計是大嫂不讓大哥管。
怕自己沾包他們吧?
她也沒忘,大春出事后原身去娘家借錢,當時只有大嫂在家,她被趕了出來!
……
梅家人走后,照顧大春的傷腿,母子四人溜溜達達往鎮(zhèn)上走,走了一段路才看到一架牛車。
大春以為他娘不會讓他們坐車。
從這里到鎮(zhèn)上,一人一文錢,他們就是四文,再回來一人兩文就是八文。
他們家沒錢。
等他娘招手讓車停下,他才知道他想錯了。
“娘,你有錢嗎?”
梅呦呦拍了拍腰間的束帶,“放心吧兒子,娘不會坐霸王車。”
大春沒聽懂,但他知道大概是說不白坐車,給錢。
……
到了鎮(zhèn)上,梅呦呦讓牛車停在了一間醫(yī)館門口。
大春拉著他娘不讓進去。
“娘,我沒事,我腿不疼了,咱不看了!”
梅呦呦知道,大兒子這是窮怕了,怕她沒錢,怕她亂花錢。
也不解釋,直接進去坐下。
醫(yī)童上來問是誰看診。
梅呦呦朝后指了指大兒子,然后從腰間拽下束帶,嘩啦啦,倒了一案子的銅板。
坐堂大夫趕緊招呼大春進來。
大春見他娘真有錢,這才磨磨蹭蹭地進來,還是不肯坐下。
“娘……”
梅呦呦,“娘什么娘,你想當瘸子我還不想當瘸子他娘呢。坐下!”
大春都傻眼了,這還是他娘嗎?
懾于親娘的威壓,大春只好坐下來,把腿伸給大夫,說了一下受傷及治療后情況。
大夫在他腿上仔細摸過后,說,“耽誤了。骨頭沒接好,錯著位呢?!?/p>
梅呦呦,“你能治嗎?”
大夫,“能是能,就是得受點大罪,小伙子能行嗎?”
大春,“得多少錢?”
梅呦呦使勁拍了一下他腦袋,“錢錢錢,錢和你有什么關(guān)系?是你該操心的嗎?你就回答大夫,你能不能受這個罪就行了?!?/p>
大春,“我能!”
還有什么比拖著傷腿更受罪的?
大夫,“他年輕,骨頭長得快,這是好事也是壞事,這腿骨呀,雖然錯著,也長在一起了。我需要打斷,再重新接。這能活活把人疼死……”
大春,“我不怕,我能忍。多少……”
后面的話咽回去了。
梅呦呦,“多少錢?”
大夫,“這不是一錘子買賣,第一次打斷再接上,需要三兩銀子,這還不包括買藥的錢。以后的診金按次收,也不包括藥錢……”
“第一次藥錢是多少錢?”
梅呦呦聽得不耐煩,啰哩巴嗦,剛才就想打斷他了,是她忍了又忍。
這下是真沒忍住。
大夫仍舊不急不慌,慢條斯理地道,“那就看你要用什么檔次的藥了。上好的……”
梅呦呦氣得想罵娘。
【我忍,我忍,我忍忍忍,我忍者,他是龜!】
“就一般普通的藥,需要多少錢?”
大夫,“怎么也得幾十文?!?/p>
梅呦呦,“我們今天錢沒帶夠,過幾天來找你。今天診金多少?”
大夫,“你們要是過幾天還來找我,那今天應(yīng)該免費,可……”
梅呦呦,“謝謝!謝謝你?。∥覀兓仡^見?!?/p>
說完收拾好醫(yī)案上的銅板,拉起大春就出了醫(yī)館。
然后,又去了另一家。
大春,“娘,要不咱們別問了,大概都差不多。”
梅呦呦沒理他,自顧自進去,說了幾種草藥和分量,讓他們給分開包好。
付了62文錢。
在大春的注視下,提著大包小包大搖大擺走出來。
“娘,這是你給我買的藥?你找誰開的方子?”
怎么感覺一點也不靠譜?沒有方子全靠嘴說,沒寫劑量,全憑現(xiàn)場琢磨。
這藥煎完了我能不喝嗎?
梅呦呦似乎看懂了他的意思,呵呵一笑,“不是給你的,是給耗子的?!?/p>
“什么?”
大春當場石化!
帶他來看病,一不開方二不買藥,買點藥還是給耗子的。
耗子是誰?
是他家的耗子洞里的耗子嗎?
梅呦呦也沒解釋,怕人聽了去,想回家再說。
配方可是絕密,被有心之人揣度了去,她還怎么掙錢?
給幾個孩子買了糖糕,又去買了一斤白面,一兩香油。
一下子又花了她76文。
這錢是真不禁花呀!
按照以往的行事風格,白面和香油可以偷,但現(xiàn)在她手里有錢了,不想那么干了。
掉價!
那邊大春更加郁悶。
一錢藥都沒給他買,凈買了些沒用的東西,本來錢就不夠,這一下更少了。
看來,他這腿想治好是沒有希望了。
年初他追兔子,摔下山坡斷了腿,請村里郎中接上后,爺爺奶奶就不再出錢給他看病,說躺兩天就好。
是娘拿出了所有積蓄,請郎中開了方子,喝了幾個月湯藥。
最終還是落下了病根,成了瘸子。
他不怨娘。
娘已經(jīng)盡力了。
可今天呢,今天這是怎么回事?
這是扎他心呀,給了他希望,又毀了,還不如不帶他來。
……
看到大兒子垂喪的臉,梅呦呦才驚覺自己做錯了,讓大兒子誤會了。
忙拉住他低聲道,“娘買這些是為了掙錢,等掙了錢就給你治腿,你先忍幾天?!?/p>
“哦”了一聲,大春這才釋懷。
原來是這樣,他就說嘛,娘不會不管他死活。
再忍幾天而已,反正現(xiàn)在快入冬了,地里活計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