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是仙界推卜命數(shù)的司命。亦是戰(zhàn)神玄霄仙君命定的未婚妻。可在成婚前夕,
我因推卜出幾百年后仙魔必起戰(zhàn)亂,被天帝養(yǎng)女瑤華借題發(fā)揮,污蔑陷害。天帝與戰(zhàn)神震怒,
兩個我最親的人,廢我修為,抽我仙骨。貶我下界歷經(jīng)三百年苦難,反思己過。我受盡磋磨,
終于重回天界,與玄霄仙君冰冷雙眸對視。我立刻伏跪認錯,連連磕頭:“十世歷劫,
罪奴早已知錯?!薄白锱俨桓矣J覦仙君,唯愿仙君與瑤華仙子永結同好,恩愛美滿。
”后來,我斬情斷愛,以司命神魂為祭,逆天改命,直上九重天。可恨我入骨的玄霄仙君,
竟放低姿態(tài),求我成親。在人間受盡磋磨的第三百多年,天帝終于想起了我這個女兒。
他派下天兵們來尋我。好在這一世,我終于投了個人胎。但不巧,我是個妓子。
天兵將怡春院圍起來的時候,我正被恩客壓在身下。輾轉吟哦,身姿嫵媚。
沒有半分曾經(jīng)司命仙君的傲骨。天兵們用神識輕輕一掃,便將這小小的地界一覽無遺。
他們將我赤條條地從恩客的床上拎來,扔在地上。像打量一條發(fā)情的狗一樣打量我。
面色鄙夷,言語輕浮:“這就是那個曾經(jīng)不可一世的帝女?現(xiàn)在這么趴在地上,
倒也和豬狗沒什么區(qū)別?!薄澳沁€是有差別的,你瞧這身段,玄霄仙君往后是有福嘍。
”“放你爹的屁,仙君馬上就要和瑤華仙子成婚了,哪能看上她?說不得,
仙君仁慈犒賞三軍,讓她給我們暖暖床也不錯!”我閉了閉眼,無聲地承受著這些屈辱。
剛被貶下界時,我還心存幻想,想著我的未婚夫會向天帝求求情。也想著我的父親,
仙界的天帝,能念及一點親情。將我從這吃人的地獄里接出去。我沒日沒夜地祝禱,
比女祖娘娘的信徒都虔誠??墒聦嵶C明,向上天祈禱并沒有用。這三百多年的磋磨,
早已教會了我認命和逆來順受。一番嬉笑戲弄之后,天兵們看著仍是伏地拜跪的我,
覺得無趣極了。領頭那人隨意揮了揮手,“把她帶上去吧?!鄙窕昱c身體分離的過程痛極了,
但我并未叫喊,只是木然地看著自己滿是裂痕的神魂被勾出來。
好在被勾出的神魂終于不再是赤身裸體,我心下稍安。再次睜眼,我重新置身誅仙臺上,
一個滿是雷電的陣法中。許久不見的仙家們隔著電簾圍觀我。我的未婚夫玄霄仙君一臉冷漠,
垂眼看我:“下界的這些時日,你可反省清楚?”“你說瑤華會引發(fā)仙魔大戰(zhàn),
可這三百多年間,不僅無事,魔族還爆發(fā)幾次內亂,仙魔兵力差距愈發(fā)懸殊!”“事實證明,
當初你的確污蔑了瑤華,還想置她于死地。這三百多年,十世輪回,不過是小懲大誡,
望你改過自新,你可明白?”冷冷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我如墜冰窖。三百多年的磋磨,
在玄霄仙君口中竟也只是小懲大誡。我害怕極了,正欲伏跪認罪,
一個鵝黃身影卻伸手摟住我的胳膊。是瑤華,那個奪走我一切的假帝女。
如今的繼任戰(zhàn)神未婚妻,繼任司命仙君。瑤華仍是那副天真善良的模樣,她摟著我,
有些嗔怪說道:“玄霄哥哥,姐姐才剛回天界,你可不許這樣嚇唬她!”“當初那件事,
不過是姐姐一念之差,她只是太愛你了,這才做下那些錯事。好在經(jīng)過這些年我也已然痊愈,
你也不許再追究了!”玄霄仙君眼中滿是厭惡,冷嗤一聲:“這種愛,本仙君當真不稀罕。
”這話一出,又惹得瑤華一陣嗔怪。我看著他們笑鬧,心中苦澀。
從前我還是玄霄仙君的未婚妻時,他也從未與我這般笑鬧。不管我如何示愛表白,
他都是端方自持,清冷淡然。我以為他本性如此,從不會為任何人或事心起波瀾。
直到三百年前那天,他摟住渾身是血的瑤華,對我怒目而視。我才知道,是我不配。
#2雖然深知瑤華只是拿我做個順水人情,好彰顯她的大度。我還是偷偷舒了口氣,
能不受罰回到天界,已經(jīng)是最大的幸事了。周遭仙家竊竊私語:“瑤華仙子當真純善,
三百年前遭受了那樣的對待都能原諒,要我肯定恨不得那人去死!”“可不是?
這洛靈當初給瑤華仙子那樣好的人,都扣了通敵叛變的帽子,
我才不信這區(qū)區(qū)三百多年就能學好。”“可不是,沒準還有什么后手等著呢!
”我眼見著玄霄仙君的眸色逐漸變深,頓時心里咯噔一下。
身體的肌肉記憶令我快速反應過來,我立刻伏地跪拜。將頭磕得咚咚作響:“求仙君明察!
十世歷劫,罪奴早已知錯?!薄白锱勖铿幦A仙子,實在罪該萬死!”“求仙君高抬貴手,
饒過罪奴!”我的心幾乎要從嗓子眼跳出來,渾身瑟縮著。生怕說錯話再遭受更嚴厲的懲罰。
從前見誰都不拜的司命,如今像條狗馴服地伏在眾仙腳下。
就連剛剛飛升的小仙都能受我的跪禮。
圍觀眾仙口中的話鋒開始轉變:“以前司命可是見誰都不拜的,如今去了一趟下界,
倒是學會了那套下等人的跪禮,看來是真的知錯了。”“是啊,這一口一個罪奴,
頭磕得咚咚作響,我看著都疼。若不真正反省怕是做不到這個份上?!薄澳强刹灰欢ǎ?/p>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肯定在裝呢。”我頭不敢抬,只能兀自一個勁磕頭認錯。
不覺間頭發(fā)散亂,衣領也滑落下來。瑤華驚呼一聲,猛地扯住玄霄仙君的手臂:“姐姐,
你怎可這般不知廉恥!”“在眾仙家面前怎可香肩半露,絲毫不顧及天家儀態(tài)?
”無心之失被當眾點出,一時間我便成了任人指摘的賤人。我猛地扯住滑下的衣衫,
在眾仙針尖似的目光中,抖成一團。下界拘我的天兵也紛紛開口:“仙子有所不知,
我等下界接洛靈仙君之時,她還在恩客的床上呢!”“對呀,如今這等做派,
怕不是從下界學來,勾引玄霄仙君呢?!蔽覒K白著一張臉,
:“我沒有......我沒有不知廉恥......”玄霄仙君的聲音從天階上冷冷傳來,
帶著不可忽視的怒意:“照你的意思,還是瑤華污蔑你了?”“讓你下界反思己過,
你卻學了這等糟污的東西回來!還敢妄想用在我身上?洛靈,你可真是下賤?!蔽已劭艏t透,
任由這些最毒的言辭刺向我。我從不知道努力活著也是罪惡。如果不認真過好每一世,
我可能早已在排山倒海的磨難中痛苦死去。我認命,但我不想死。自回到天界,
我第一次挺直腰桿:“罪奴早已不敢妄想仙君,仙君何必如此苦苦相逼?”“罪奴是下賤,
可也不是對誰都下賤?!蔽艺f著這些話,身體抖如篩糠,幾乎預見了我稍后的悲慘經(jīng)歷。
果然,玄霄仙君咬牙切齒的聲音傳來,“你的意思是,我,還不如你那些骯臟的恩客?
我看你是真活夠了!”話音剛落,我立馬被一股大力擊飛出去。
像只折翅的燕狠狠地撞到電幕上。一陣焦煳味從我身上傳來,我眼前昏黑,不斷地慘叫著。
我凄厲的叫喊聲回蕩在誅仙臺上空??蓻]有一個人為我求情。仙家們裝聾作啞,
抑或是覺得我真就惡毒至此。就該受著這些責罰,三百多年的磋磨還遠遠不夠。我掙扎著,
抖著聲,一遍遍重復?!白锱e,求仙君寬恕?!?3我不知道重復了多少遍,千百遍嗎?
似乎不止。渾身痛極了,腦子也不太清醒?;秀遍g,
我仿佛看到了第一次遇見玄霄仙君的時候。那時......我還不是司命,
也不是帝女洛靈仙君......而是妖族的少妖主,綺羅。遇見他的那天,
我正在被魔族追殺。只因我的駐地擋了魔族前行的路。我?guī)е蛷南聦僖宦芳残卸惚埽?/p>
卻還是很快被四面八方的魔族堵住。我們被圍困在魔堆里,像一群窮途末路的小獸。
身邊的朋友一個一個被玩虐致死,我也逃不過。就在我閉上眼準備引頸受戮時,一陣清冷的,
帶著梅香的風拂過我。我睜開眼睛,眼前人長身玉立,玄衣銀槍,自成風流。
我看著他毫不費力殺盡那些魔族??粗謇涞捻永镏坏褂吵鑫?。
看著他轉身向我伸出手:“跟我回家?!币埋欠w間,
我只能聽見自己鼓聲般愈演愈烈的心跳聲。思緒回轉,
我猛地睜開眼睛......卻正對上一雙寫滿厭惡的冰冷眼眸。我囁嚅著紅了眼眶,
想問問他為何帶我回天庭,卻如此涼薄待我??刹坏任议_口,玄霄仙君端起尊貴的架子,
沉聲開口:“人界糟污不堪,將她帶去洗髓池清洗干凈。”我的淚驟然落下來,連連搖頭,
伏跪起身抖著手扯住玄霄的衣角?!安?!”“求仙君大人,饒過罪奴這一次!
”“罪奴必定結草銜環(huán)以報大恩!”玄霄仙君皺著眉俯視我:“洗髓池而已,
所有飛升天界之人都要經(jīng)此一遭,何至于就要死要活?平白折了仙家顏面?!蔽胰鐗櫟鬲z,
渾身顫抖著,不斷向他祈求。卻一如人間幾百年的祝禱一樣,毫無作用。
我還是被天兵扔進了洗髓池,血染紅了滿池的水。洗髓池可真疼啊,疼得我渾身發(fā)抖,
昏死過去又在疼痛中醒來。疼得讓我恨不得立即去死。我像一片了無生氣的爛肉浮在水里,
沒有半分力氣,心中惶然萬分。我究竟做錯了什么?我是什么十惡不赦的罪人嗎?為什么,
要持續(xù)遭受這樣的磋磨?身邊看守的天兵換了一批又一批,還是沒有人來撈我。
我只能繼續(xù)漂浮著,卻一滴眼淚都流不出了。不知過了多久,就在我要撐不下去的時候。
洗髓池的大門終于被人打開,幾個仙侍將我從池中架出來,隨意靠坐在池邊的柱子上。
她們像擺弄破布娃娃般將我顛來倒去,一臉嫌惡地用帕子狠狠拭去我全身的浮塵,
再以極快的速度給我換上仙裙,生怕沾染半分晦氣。她們將我?guī)У叫鱿删媲?,跪下行禮。
而我驟然失去所有倚仗,支撐不住,即將跌倒時,忽地被人扶住。鼻尖梅香陣陣,不用抬頭,
我也知是玄霄。他往我嘴里塞了一顆丹藥,嘴里說著“如今竟是這般沒用”,
手上卻又將我打橫抱起,清冷柔軟的懷抱,令我一時怔神。玄霄御風將我?guī)Щ卦?jīng)的院落。
眼前的院落早已不復從前的雅致,四下皆是鵝黃淡粉,活潑得緊。
門框上那幅父帝親手為我題的字,也早已被換成風鈴翠竹。他臉上露出極少見的尷尬神色,
“我忘了,這里早已是瑤華的院落?!蔽掖怪?,心下澀然。也是,幾百年過去,
我在哪里都是多出來的人。#4“玄霄哥哥!”瑤華身著淡粉廣袖長裙,梳著雙髻,
滿身嬌憨,乳燕投林般直撲過來。卻在近身時愣愣地收住腳步,
泫然欲泣地望著玄霄懷中的我:“玄霄哥哥,這是要與姐姐重修舊好了嗎?
”“從此怕是眼中再無瑤華了......”玄霄生怕瑤華誤會,一把將我從懷中推開。
我猝不及防被推開,腦袋在門框上磕得眼冒金星。玄霄卻絲毫沒有察覺,
只一門心思地哄著瑤華:“你別誤會,我只是看她無力行走,這才送她前來?!薄拔遗c她,
早已無半分可能。”瑤華身后跟著的仙侍也幫忙說話:“是啊仙子,你這么溫柔可人,
玄霄仙君怎會放著你不要,去要那個腌臜貨色?!爆幦A被哄得破涕為笑,
朝他倆甩了一下帕子:“你們別這么說姐姐,投生成娼妓也非她所愿,她已經(jīng)夠可憐了。
”說著,她從玄霄身后走出來,朝我行了個禮?!敖憬悖抑滥銗勰叫龈绺缫丫?,
可你也看到了,玄霄哥哥如今與我情投意合,還望姐姐成全我們。
”我如今深知自己的地位和處境,只能苦澀開口:“罪奴卑賤之人,何來資格覬覦仙君,
成全仙子?”“姐姐你果然......還是不愿成全我們......”瑤華瞪大眼睛,
珍珠大小的眼淚從眼眶中撲簌簌滑落下來。玄霄臉色驟然一冷:“洛靈,
你還想刁難瑤華到什么時候?”“瑤華已經(jīng)如此低聲下氣地求你原諒,
你卻總這樣夾槍帶棒地與她嗆聲,這便是你帝女的修為和涵養(yǎng)嗎?”我心下嘆息,
看來還是免不了一頓磕頭認錯。我剛想伏跪下去,卻瞥見瑤華腰間掛著的三角符。
我猛地一把拽下來,難以置信地看著她:“這道符,怎么會在你這里?
”這是用我的一道神魂和命盤一角制成,可擋災禍和一道天罰。為了制作這道符,
我元氣大傷,在床上生生躺了近半年。成婚前,我將它送給了玄霄,
保佑他在戰(zhàn)場上平安順遂?,幦A被我的動作嚇了一跳。玄霄以為我要傷害瑤華,
一把將她擋在身后?!奥屐`,你干什么?”我眼眶通紅,拿著那道符咒剛想開口。
瑤華卻痛呼一聲,手背上莫名血肉模糊,幾道抓痕異常醒目。那仙侍捧著瑤華的手,
氣得滿臉通紅:“你怎么這般惡毒!你想要這平安符,我家仙子解給你就是,何必要來搶,
還將我家仙子傷成這樣?”不是我,我根本就沒碰到她。我想要解釋,
卻見玄霄滿眼心疼地捧著瑤華的手,看向我的眼神中俱是寒意:“這張符是我給瑤華的,
算是為你的罪行贖罪。卻不承想,你時至今日也毫不悔改!”“洛靈,給瑤華跪下道歉!
不然我就毀了這張符!”看著不知何時回到玄霄手中的三角符,滿眼是淚。我慢慢伏跪下去,
向瑤華不斷道歉??深^頂玄霄的聲音還是冷冷傳來,帶著令人絕望的嘲弄?!拔彝耍?/p>
你如今膝蓋軟,最會下跪道歉了?!薄拔冶究梢圆桓阌嬢^,不過——”玄霄的話音一頓。
下一秒,他手中的三角符無火自燃,一瞬便焚燒殆盡。神魂灼燒的痛楚令我撲倒在地,
來回翻滾。失去意識的最后一瞬,我聽見玄霄的聲音如隔著層紗紙傳來?!奥屐`,
我需得再給你長長記性?!蔽已矍皬氐缀谙氯?。其實玄霄,這三百多年,
我的記性長得夠多了。#5不知過了多久,我才悠悠轉醒。一睜眼,
瑤華便俏生生地立在我床前。見我搖搖欲墜,用盡全身力氣才能勉強支起身體,她笑出聲。
“看來姐姐這幾百年過得的確艱難,怎么不來我的廟里祝禱?我定會給姐姐一份體面。
”我垂下眼,神色淡淡。我去誰的廟里祝禱,也絕不會去她的神廟。
三百多年前的那次推卜中,我算出瑤華將會引發(fā)仙魔大戰(zhàn)的浩劫,于是向天帝請求圈禁瑤華。
正當天帝猶豫時,瑤華從人群中站出來,以上任司命大弟子的身份重新推卜,
卻得出了截然相反的結果?!皢⒎A天帝,我的推卜顯示,將來幾百年不僅不會有仙魔大戰(zhàn),
我仙族和魔族的兵力差距還將拉大,魔族必不敢生出不臣之心。
”天帝仍是猶豫:“你們的推卜完全相反,朕該信誰?”我正欲進言,
身旁瑤華發(fā)出一聲驚呼:“啊!”卜卦的命盤中忽然射出一股神力,將瑤華重傷在地。
不待眾仙反應,玄霄仙君一個閃身,便已摟住渾身是血的瑤華。他目眥盡裂,
看我像是在看殺妻仇人:“洛靈,你竟然這般歹毒!陷害不成,你便要殺人滅口嗎?
”我是第一次看見清冷自持的玄霄神君如此失態(tài)。不給我任何解釋的機會,
反而一句話給我安了三個罪名:欺君罔上,陷害同胞,殺人滅口。我一臉錯愕,
臉上的血色驟然褪去,“你覺得......是我害了她?”玄霄仙君一臉怒意,
反問道:“難道不是?你因愛生妒,由妒生恨,你恨不得瑤華死了才好!
”天帝站在高高的天階上,也是滿臉失望地俯視我:“洛靈,我沒想到你的心思惡毒至此,
圈禁不成,你竟還想殺了她?”“今日起,我與你斷絕父女之情,帝女今后只有瑤華一個。
”“將洛靈拖下去,廢修為,抽仙骨,貶下凡間思過?!睅子浿劐N落下,砸得我眼冒金星。
不待我反應,便已被天兵們綁在受刑架上,渾身劇痛襲來。那時我的骨氣還沒被消磨殆盡,
我忍著劇痛,向圍觀眾仙解釋哭求,以星宿命盤賭咒發(fā)誓,可他們只冷眼旁觀。
直到我的修為被廢,仙骨被整根抽出,我才看清楚,忍不住咒罵出聲。
隨后就被玄霄仙君一個掌風掃下誅仙臺。前塵往事,猶在眼前。瑤華施施然走到我面前,
嗤笑出聲?!敖憬?,當初你本就不該回這天界來?!薄澳銢]回來之前,
玄霄仙君是我的未婚夫,父帝母后疼我如珍如寶,我還是司命仙君的大弟子,
日后就該繼承這司命的位子。”“可你偏要回來,奪了我司命的傳承,還想奪走我的一切!
”“你就該是這個下場!”我眼睫顫動,心底仍是泛起細密的疼痛。
或許我當初跟著玄霄仙君回到天界,就是個天大的錯誤?,幦A蹲下身來,用手捏住我的臉,
逼得我抬頭看她:“還不止呢,你知道上一任司命是怎么死的嗎?”“也是我。
”我驟然落下淚來,師傅是天界唯一對我好的人。她總說我心思赤誠,合該成為她的徒弟,
推卜天命,聆訊天音。我伸出手,攥住瑤華的裙角,哽咽著想要個說法:“求仙子告訴罪奴,
究竟為何?”瑤華湊到我耳邊,海妖呢喃般,惡毒且蠱惑:“她竟然敢把我的東西給了你,
她就該死?!彼罩业氖肿叩介T口,驀地倒飛出去。幾道身影迅速從院外飛身進來,
將半空中的瑤華攔住?!奥屐`,你還真是死性不改!”#6玄霄仙君,天帝天后,
皆是一臉怒意地看著我?!艾幦A擔心你的傷勢,怕我們人多嚇到你,便孤身帶著藥去看你。
誰曾想,你竟還是如此不知悔改!”我深知大禍臨頭,立刻伏跪在地,
頭磕得山響:“罪奴知錯,求天帝天后仙君恕罪!”解釋無用,我只能一個勁地道歉。
頭被我磕得血流如注,血順著石階的紋路蔓延到他們腳下。天后似是有些動容,
“也不是太大的事,要不就......”話音未落,瑤華便含淚開口,
于我無異于催命符咒?!翱磥斫憬氵€是不能原諒我。玄霄哥哥,
這戰(zhàn)神正妻的位置還是還給姐姐吧,
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我聽見玄霄仙君的聲音從我頭頂冷冷響起:“就她也配?
本想全了大婚禮數(shù),允她回天觀禮。”“但我瞧著她這些年反省并不到位,你若不喜,
再將她送下去就是?!彼Z氣隨意極了,像在說什么阿貓阿狗般,一句便定我生死。
我如墜冰窟,頭磕得更響了。“罪奴不敢妄想,求仙君不要送我回去!”即便卑微跪求,
那雙金絲黑底的戰(zhàn)靴仍是向我走來。我不斷瑟縮著后退,忽然一個念頭一閃而過。
我鼓足勇氣,“若仙君仍不解氣,罪奴愿意自罰去禁地,以身飼龍!”一時四下無聲,
連瑤華小聲地抽泣都停止了,那雙戰(zhàn)靴也不再往前。半晌,
玄霄仙君有些惱怒的聲音再次響起:“你要去禁地?你可知為避免逃跑,
去那里的人都必須簽奴契?”“你可知去禁地飼龍的人至今無人生還?”“還是你覺得,
去死遠比呆在我們身邊要好?”我不懂他為什么會生氣,我只是不想再去人間遭受磋磨。
為自己賭一條可能的生路罷了。我沒告訴任何人,當年推卜我不僅看到了那場浩劫。
還看到天崩地裂哭喊漫天中,僅有禁地那條罪龍扶搖直上九重天。
它與那位上古神君必有聯(lián)系。以那位神君的秉性,這龍也不會是濫殺無辜之輩。
我伏跪在地上,將身子壓得更低:“罪奴卑劣不堪,不敢再勞上仙們操心?!薄扒笙删?,
天帝天后,允諾?!毙鱿删淅浜叱鲆宦?,一甩衣袖,抱起瑤華轉身便走。
天帝嘆出一口氣,“你想去便去吧,不要后悔?!碧旌筮€想說些什么,也被天帝扯住帶離。
很快便有天兵帶著奴契前來,畫押結束后當天就被丟入了禁地。
禁地不若我想的那般荒蕪不堪,反倒富麗堂皇。金銀珠寶堆得到處都是,
光晃得人幾乎睜不開眼。我再次睜眼,卻置身于玄霄的寢殿內,
那張從來冷淡的臉上布滿情欲,微帶酒色暈染得容光更添艷麗。他驟然將我擁入懷中,
滾燙的身軀令我喟嘆出聲。溫熱的唇貼住我的耳朵,急促的呼吸從耳中穿過,
勾起渾身酥麻:“阿靈,我想你了?!币痪湓?,令我怔神的雙眸逐漸清亮起來。
玄霄從不會這般做派,也從不會如此親昵地喊我阿靈。我抽出頭上唯一一根銀簪扎入手心,
“從我的腦中,滾出去!”微風吹過,眼前景色驟然轉換,我又回到了那個滿是珠寶的大殿。
遠遠的一聲龍吟傳來,和著清潤低沉的男聲:“這還是第一個走出欲念幻境的,有趣。
”我看著地上醉生夢死的一眾仙侍,這才明白為何禁地有進無出。一如我的猜想,
禁地之主并不嗜殺,只是并不搭理我等弱小之輩。于是我大著膽子,
在大殿角落里找了處地方。沉沉睡去。#7我沒想到時隔多日,能在禁地看到玄霄仙君。
或許因為大婚將至,他換下了那身沉悶冷肅的戎裝,著一身月白廣袖長衫,
更襯得他面如冠玉,清冷出塵。他與瑤華仙子相攜站在禁地外,隔著禁制看我?!皶r隔多日,
你就沒什么想和我說的?”我有些疑惑,“罪奴不知該和仙君說什么?!蔽椰F(xiàn)在過得很好,
沒什么需要的,他也沒什么能給我。玄霄蹙著眉,“你不想求我放你出去?”“不想見見我,
見見你父帝母后?”我這才了悟,他們是來看我的笑話的。他們想看我生不如死,
再施施然給我一個天大的恩賜。果不其然,玄霄仙君仰頭睨著我:“洛靈,給你個機會,
你算算我與瑤華的大婚之勢。”“若算得好,我便允你從禁地出來。
”瑤華也苦口婆心地勸我:“姐姐,我知道不能嫁給玄霄哥哥對你打擊很大。
可人貴在有自知之明,你如今與玄霄哥哥云泥之別,就別再執(zhí)著了。
”“不如趁著這個機會早日從禁地出來,禁地這個地方可不好待的?!蔽艺胪窬?,
殿中忽然傳來一陣悠長的龍吟。帶著睡夢中被擾醒的怒意:“何人敢來此地聒噪?
”隨著這聲龍吟蕩開,天地變色,終年晴朗的天界瞬間竟黑云壓頂。
龍族的威壓不斷釋放出來,“看來是久不出山,天界之人早已忘記吾的威名,
如今爾等宵小竟也敢來吾門前放肆?”一眾仙家慌忙跪地,幾欲退走。
忽然一桿銀槍從天而降,錚鳴著釘在禁地邊緣。“龍君恕罪,實不想擾您清修,
只是我與這禁地罪奴還有牽扯。待此間事了,定來與龍君賠罪?!毙鱿删K究是戰(zhàn)神,
龍族威壓面前仍能抗衡。他伸出手欲將我拖出禁地,還未觸碰,便見我被龍尾卷攜后退。
一聲嗤笑響起:“你要,吾便該放人?你算什么東西?”“當初丟她進來之時難道不知,
吾這禁地只進不出?怎么,如今見她竟能活下來,便又這么多人一起,來逼她去死?
”“天界還是一如既往的道貌岸然,全是些雞鳴狗盜之輩?!弊曰靥焱ヒ詠恚?/p>
第一次有人如此維護我。即便只是它立威時的順帶之舉,也令我感動到幾乎落淚。
玄霄仙君緊盯著纏在我身上的尾尖,松開與瑤華緊握的手,咬牙切齒地說道:“洛靈,
你就這般饑渴?連龍君都要勾引一番!”“真是不知廉恥,讓你下界反思你就學了這些回來?
”他說話可真?zhèn)耍渚浯淘谖易钔吹牡胤?。身后眾仙竊竊私語,
可我早已經(jīng)習慣了這樣的惡語相向。身上的尾尖被驟然撤去,頭頂黑云愈發(fā)低了,
無數(shù)閃電在云間涌動著,無不昭示著禁地之主濃烈的怒氣。我驟然跪地,“龍君息怒,
此事由罪奴而起,便由罪奴自行解決?!彪S即轉身,向禁地內倒退幾步,
沖玄霄開口:“不勞仙君費心,罪奴決定永駐禁地,直至身死道消。
”“遙祝仙君與瑤華仙子永結同好,恩愛美滿?!薄?8玄霄仙君終于變了臉色,
他怒極反笑:“你想在這禁地,與它茍且度日?你做夢!
”“你以為進了禁地我就拿你沒辦法?你別忘了,你簽過奴契!”玄霄仙君冷冷地勾起唇角,
掐了個訣,手指輕勾。我的身體便不由自主地向他走去。我畏懼地抬頭仰望玄霄。重墜深淵,
真是令人絕望到頂?shù)囊患虑?。不等我反應過來,忽然被人從身后狠狠踹了一腳。
“不過幾日,便忘了本?誰允許你站著直視玄霄仙君?”膝蓋重重砸到地上,
磕出的血漸漸氳開。玄霄仙君后退一步,生怕那血將他的月白長衫染臟。他半摟著瑤華仙子,
居高臨下地問我:“今天這卦,你是卜還是不卜?”他并不是在問我,而是在威脅我,
他在泄憤。想來也是,他戰(zhàn)神的威嚴怎容我一個罪奴挑釁。
我只能用盡全力調出神魂中破碎的命盤,“仙君恕罪,罪奴已展不開命盤,聽不得天道圣音。
”玄霄仙君蹲下身掐住我的臉,滿眼不快?!熬烤故钦共婚_命盤,還是根本不想卜這一卦?
”“洛靈,我勸你不要玩這種小心思?!蔽夜蛟诘厣希瑴喩眍澏??!跋删∽?!
罪奴確實已經(jīng)無法推卜......在下界三百多年,推卜之術罪奴早已忘卻干凈,
還請瑤華仙子自行推卜?!毙鱿删嫔F青,將我的腦袋按到地上,發(fā)出咚的悶響。
“推卜算卦不可算自身命數(shù),你是真忘了,還是只想嘲諷瑤華?”“況且這才三百多年,
比起你當初學推卜的時間不值一提,這就全然忘了?我看你就是裝模作樣!
”玄霄仙君命人將我架起來,盯著我調出命盤,開始推卜。不過一瞬,命盤便驟然碎裂,
我也被反噬,吐出一口血。我內心慌亂,顧不得去擦嘴邊的血。一個勁地磕頭求饒,
“仙君恕罪!”玄霄仙君眸光微暗,一旁的瑤華卻晃了晃月白衣袖,
天真開口:“不過是命盤破碎而已,玄霄哥哥用神力粘起來不就好了?
”“這樣你便沒有借口不替我們推卜了吧?”她用的是借口,似乎十分篤定我只是推脫之詞。
玄霄仙君用鞋尖挑起我的臉,逼我對視:“若你不想吃那些苦,便乖乖地把卦卜了。
”“如果不然,你知道我的手段。”我心下惶然,含著淚直視他:“罪奴,
罪奴是真的......無法推卜了......”玄霄仙君咬牙切齒,怒斥一聲冥頑不靈,
便開始掐訣運功。獨屬于戰(zhàn)神的霸道神力強行灌入。比起天后那次更加強硬,
神力將命盤間的間隙強力壓牢。于我而言,就像是一只大手將我的四肢百骸擠來扭去,
把它們擺到自認為該去的地方。禁地內滿是我的哀嚎慘叫,我顧不上臟污,在地上不斷翻滾。
我?guī)锥惹箴垼?/p>
仙君恕罪......仙君恕罪......饒了罪奴一命吧......”玄霄聽得厭煩,
一個術法封了我的聲音。失去了我的慘叫掩蓋,
一時間各種竊竊私語涌入耳中:“洛靈在天界的禮節(jié)真是白學了,與瑤華仙子真是云泥之別。
”“你看那身段,即便地上滾著,也知道怎么滾最勾人?!薄班?,從妖族來的能是什么好的?
賤人就是賤人?!蔽倚闹欣涞孟翊媪巳f年的寒冰。實在不知,
他們對我為何總存著這樣大的惡意。我不過是想活著,不去打擾任何人。這樣也不行嗎?
眼中的光漸漸褪去,腦海中萬千思緒閃過。忽然耳邊響起急促的通報聲,有天兵慌慌張張,
御風而來:“報,妖族進犯,請玄霄仙君出戰(zhàn)!”#9“妖族?”玄霄仙君終于停下手,
又重復一遍,“確定是妖族?”不怪玄霄仙君詫異,妖族向來比仙魔兩族弱小。
注定了他們只能在發(fā)生斗爭時,舉族逃跑。我從前在妖族時就是如此,
而如今......不知何時,玄霄仙君已然換上了戰(zhàn)袍,一桿銀槍虎虎生威。
他點兵去往南天門,也將奄奄一息的我拎在手上?!翱磥砀忝摬涣烁上担?/p>
那你便也一起去看看吧。”南天門戰(zhàn)火紛飛,妖族明顯不敵,卻還一次又一次地往前闖。
我看見了我的阿爹,他沖在隊伍的最前面。千年不見他蒼老了許多,只那雙眸子還是亮的。
臉上身上濺的到處是血,不知是他的還是旁人的。我還看見了我阿兄,
曾經(jīng)一雙拉弓挽箭的好手。如今空蕩蕩的只余血染的衣袖在風中搖擺。南天門的風涼的徹骨,
我淚糊了滿臉。我想向他們撲過去,最終卻只能在玄霄手中撲騰。我像一只被拴牢的狗,
只能遠遠地沖他們喊:“阿爹......阿兄......快走......快走!
”他們看見我,眼眸亮起光來,更用力地向身前的天兵沖過去。嘴里喊著什么,
太遠我一句也聽不見,耳邊只有嘶鳴的風聲。我看著他們,如同蚍蜉撼樹,飛蛾撲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