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外北風(fēng)扯著嗓子哭嚎，我褪了軟甲鉆進裘被，把他僵直的手指按在自己心口。"別死。

"我對著他結(jié)霜的睫毛呵氣，忽然想起阿娘臨終前也是這樣暖著我。

他喉間發(fā)出幼獸般的嗚咽，潮濕的發(fā)絲纏住我的手指，恍惚間竟像是我在向他討要生機。

破曉時分他睜了眼，晨光漏進帳幔，在他眸中凝成兩點碎金。我正往炭盆里添松枝，

聽見身后沙啞的嗓音念《秦風(fēng)·無衣》，"豈曰無衣？

與子同袍..."轉(zhuǎn)頭撞進他含笑的眼波，倒像是他早料定這場相逢。后來我總想，

若那夜任他凍死在雪地里，或許就不會有后來東宮檐角滴血的風(fēng)鈴?？僧?dāng)時他倚著藥枕咳嗽，

腕骨伶仃地垂在《論語》邊，教我鬼使神差地裁了嫁衣的紅綢，給他包書匣系了個如意結(jié)。

竹樓是拿阿弟的棺材板搭的。那年我拖著凍僵的手刨開墳塋，老槐木棺槨在雪地里泛著青光。

此刻春陽透過竹篾簾子，在那人素絹衣襟上淌出漣漪，

倒教我想起阿弟泡在藥湯里浮動的中衣。"姑娘請看。"他執(zhí)起松煙墨，

腕間懸著去年我獵的白狼毫。墨痕在竹簡蜿蜒成"青青子衿"，

尾筆卻突然暈開——是我晨起時灑的薔薇露滲進了竹紋。他笑著搖頭，

鬢角沾了花汁的碎發(fā)讓我喉頭發(fā)緊，像咽下整塊未化的桃膠。我總在寅時三刻來添燈油。

他伏案時投在墻上的影子，會與竹簾的格紋交疊成囚籠形狀。有次他睡著時，

我偷偷用炭筆沿著影子的輪廓描畫，畫到指尖時他突然驚醒，朱砂筆從《周禮》書頁滾落，

在我虎口點出一粒紅痣。夏至那日暴雨沖垮了后山藥圃。我抱著曬書筐沖進竹樓，

正撞見他挽袖補墻。潮濕的中衣貼在脊梁上，

脊椎凸起的弧度讓我想起他剛來時泡在藥泉里的模樣。他轉(zhuǎn)身時，

我瞥見案頭鎮(zhèn)紙下壓著張輿圖，墨色標(biāo)記的官道走勢，像極了我劫鏢的路線。

"這是前朝水利圖。"他溫聲解釋，手指劃過山脈褶皺時，玉戒磕在竹簡上的聲響讓我心驚。

那枚戒指內(nèi)側(cè)有道細痕，與去年除夕我在雪地里撿到的箭鏃紋路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