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眼睜睜看著它被豪族子弟當面丟進火盆，燃成灰燼時，我才知道，不信也沒用。人在下位，

連個字都不配留下。可他們忘了，灰里也能生火，賤籍也敢撼天。

1 灰里生火我是在一個死人堆里起的身。那日天未亮，縣衙后院尸房濕冷如冰，

我裹著破襖，跟著仵作趙三爺驗尸。尸體是前夜從河里撈起來的，一身官袍，

腳上卻綁著鐵塊，分明是兇殺，卻在案簿上寫了四字：“醉水溺亡”。

“再記一句‘尸斑不散’，你就得抄十遍律例?！壁w三爺翻白眼，“你以為這衙門，

是查真相的地方？”我低頭應是，把手中筆擱回銅墨硯中，心卻像那河水，被鐵塊壓著，

翻不出浪。我叫顧文昌，今年二十三歲，寒門子弟，現(xiàn)為宣平縣六品文吏，錄案抄筆之職，

說白了就是跑腿的窮吏。父親顧守仁，昔日廩生，死于我十四那年，留下一卷破竹簡，

三句話：“慎言、慎行、慎心?！蔽艺罩隽司拍辏缏谋”?。可這九年，換來的，

是屋漏床塌、親母病臥、我在縣衙連個茶水都不配喝熱的地位。直到昨天，發(fā)生了那樁命案。

河邊發(fā)現(xiàn)尸體時，是正午。陽光正烈，仿佛在為那人做最后一場體面的送行。

我站在人群之外，看著官差驅(qū)趕百姓，聽到有人悄聲議論，那尸體是沈家的家生子，

替主子頂命的。“可惜啊，那可是沈府老爺?shù)摹皶恕?，一身好學問，

才二十五……”影書人，是權貴子弟讀書識字時的替身，代其攻讀、作詩、應試，

才華不歸己，命卻不是自己的。我背著手，看著河面起風，忽地一股熱血沖上心頭。沈家。

宣平縣最難惹的一門人家。沈大人是刑部郎中，三代人都在朝為官。沈家公子沈明譽，

年年科場有名，卻連律例都記不全。如今影書人溺死，尸體卻草草掩埋，不準驗身。

若不是趙三爺攔著，我差點當場質(zhì)疑縣丞的口供。我不信那是醉死?！肮T里，

最忌問‘為什么’?！壁w三爺吸著牙花子，“顧小子，你要命，就閉嘴?！笨赡峭?，

我卻收到了一封字跡歪斜的紙條：“若想保命，三日內(nèi)勿言半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