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靠著冰冷的墻壁，身體順著瓷磚滑下去，蜷縮成一團(tuán)。這一次，

連無聲的嗚咽都發(fā)不出來了，只有身體無法控制地劇烈痙攣，像一條被拋上岸瀕死的魚。

巨大的屈辱和深不見底的絕望像冰冷的潮水，瞬間將他徹底淹沒，窒息感扼住了咽喉。

他掏出那張被退回的欠費(fèi)單，上面冰冷的數(shù)字和鮮紅的印章像烙鐵燙著他的眼睛。

他用盡全身力氣，狠狠地將它揉成一團(tuán)，塞進(jìn)嘴里，牙齒瘋狂地撕咬著粗糙的紙張，

咸澀的紙漿混合著鐵銹般的血腥味在口腔里彌漫開。無邊的黑暗在眼前旋轉(zhuǎn)、吞噬，

世界只剩下那些刻毒的議論和父親拔掉針頭后手腕上刺目的紅痕，在腦海里反復(fù)灼燒、切割。

他再回到病房時(shí)，父親竟醒著，渾濁的眼睛努力睜大，望向門口，

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探尋和幾乎熄滅的希冀。陳默避開那目光，

沉默地收拾著床頭柜上少得可憐的物品：一個(gè)磕了邊的搪瓷杯，半卷粗糙的衛(wèi)生紙，

一件洗得發(fā)硬、袖口同樣磨損的舊外套。他笨拙地替父親穿上外套，

空蕩蕩的衣服裹在枯瘦如柴的身上，嶙峋的骨骼隔著薄薄的衣物硌著他的指尖，

每一次觸碰都像被針扎。他彎下腰，小心翼翼，像捧起一碰即碎的琉璃，將父親抱離病床。

輕，太輕了。抱在懷里的分量，輕飄飄的，仿佛只剩下靈魂的重量。

父親的頭無力地靠在他胸前，枯草般的頭發(fā)扎著他的脖頸，

每一次艱難而灼熱的呼吸都噴在他鎖骨上，帶來一陣陣微弱卻滾燙的痛楚。

護(hù)士遞過來那張薄薄的出院證明，目光掃過他們，帶著職業(yè)性的漠然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復(fù)雜。

走出病房，走過那條彌漫著消毒水和藥味的漫長走廊。兩旁病房的門或開或關(guān)，

里面?zhèn)鞒鐾纯嗟纳胍?、壓抑的哭泣、家屬焦急的低語、儀器單調(diào)的鳴響……這些聲音混雜著，

像潮水般涌來，又仿佛隔著遙遠(yuǎn)的距離。陳默抱著父親，目不斜視，

每一步都踏在冰冷的、泛著無機(jī)質(zhì)光澤的地磚上，腳步聲空洞地回蕩。父親在他懷里，

像一個(gè)沉睡的嬰孩，又像一片行將飄零的秋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