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腥味裹著咸澀的霧氣撲面而來，姜瑤將風衣領子又往上拽了拽。
季臨淵提著銀色物證箱走過濕漉漉的青石板路，皮鞋跟敲擊的節(jié)奏忽然停頓——銹蝕的漁網纏著半截腐爛的鯖魚，正掛在褪色的"海神客棧"招牌下方晃蕩。
"這比老張的煙灰缸還像兇器。"他掏出隨身攜帶的橡膠手套，輕輕撥開漁網。
魚鰓里滲出的黏液在晨光中泛著詭異的藍紫色，與三個月前養(yǎng)老院死者指甲縫里提取的藻類物質如出一轍。
客棧老板娘端著搪瓷盆潑水時，渾濁的液體在石板上畫出歪斜的軌跡。
季臨淵注意到她左手小指戴著三枚銀戒，最下方那枚刻著模糊的船錨花紋。
姜瑤已經自然地挽住對方胳膊，指尖若有若無地擦過戒指內側："阿姐，聽說最近有船在霧里唱歌？"
漁民老陳蹲在碼頭補漁網時，梭子突然扎進指腹。
他望著滲出的血珠在尼龍線上暈開，就像那夜從幽靈船桅桿滴落的暗紅液體。
季臨淵蹲下身，將物證箱平放在潮濕的木板上打開，冷藏格的白霧漫過那枚從倉庫鋼梁夾角取下的六分儀零件。
"您見過這種青銅氧化紋路嗎？"他的袖口還殘留著昨夜打斗時的血漬，此刻卻溫柔地托起老陳生滿凍瘡的手，"二十年前'遠星號'的航海日志里，記載過會發(fā)光的霧。"
姜瑤的微型顯微鏡對準老陳指甲縫里的銀藍色微粒，顯示屏突然跳動的頻率讓她瞳孔微縮。
這些納米級的金屬碎片，與三個月前養(yǎng)老院失竊藥品包裝上提取的防偽涂層完全匹配。
海風卷著咸腥灌進喉嚨，她望著霧靄中若隱若現的船影，忽然明白那些"猝死"的老人為何都曾當過遠洋船員。當幽靈船第三次在濃霧中顯形時，季臨淵用溫度計測出船體周圍空氣驟降了11.2℃。
姜瑤的便攜質譜儀發(fā)出蜂鳴，檢測到異常濃度的氡元素——正是這種放射性氣體，讓船帆上那些看似年深日久的褐斑，在月光下泛出與河道圖隱形墨水相同頻率的熒光。
"抓緊。"季臨淵摟住姜瑤肩膀躍上甲板時，她后頸的碎發(fā)拂過他殘留著枸杞茶清香的衣領。
腐朽的柚木板在他們腳下發(fā)出類似骨節(jié)摩擦的聲響，二十七個深淺不一的腳印突然在積灰的甲板上顯現，每個凹陷處都滲出帶著鐵銹味的黏液。
姜瑤的鑷子夾起半片嵌在纜繩結里的鱗狀物，在紫外線照射下呈現出與生物貼片相同的分子結構。
季臨淵的激光筆掃過船艙銅門，蝕刻在徽章上的船錨圖案正以每分鐘0.3毫米的速度溶解，就像那個兇手后頸正在消失的紋身。
月光穿透濃霧的剎那，他們同時看到艙室內懸浮的塵埃組成了獵戶座腰帶三星的圖案。
季臨淵摸出量角器的手突然僵住——那些閃爍的微粒排列角度，與倉庫鋼梁的117度鈍角相差不足0.5弧分。
姜瑤的恒溫箱發(fā)出警報，那枚六分儀零件正與船舵產生共振，震頻恰好匹配養(yǎng)老院藥品失竊當晚的次聲波記錄。
潮濕的霧氣突然凝成水珠，順著季臨淵的喉結滑進衣領。
姜瑤舉著輻射檢測儀退后半步，顯示屏上跳動的曲線與三個月前所有死者臨終心電圖的重合度達到89%。
當她的后背貼上季臨淵溫熱的胸膛時，艙室深處傳來齒輪轉動的悶響，像是某種沉睡二十年的機械裝置被他們的體溫喚醒。
姜瑤的輻射檢測儀在艙門關閉的瞬間發(fā)出尖銳鳴叫，顯示屏上的數值跳到了每小時3.8毫西弗。季臨淵用袖口擦拭著激光筆投射出的光斑，青灰色墻壁上突然浮現出六邊形符號陣列，每個凹陷處都殘留著暗褐色的海洋微生物。
"這是第四種變體。"他的指尖懸停在某個重復出現的波浪紋路上，橡膠手套沾著門框縫隙滲出的冷凝水，"養(yǎng)老院配電箱、碼頭倉庫鋼梁、還有..."話音未落，老式銅制通風口突然噴出帶著腥咸味的霧氣，將姜瑤剛取出的紫外線光譜儀鏡頭蒙上一層白霜。
船艙深處傳來鐵鏈拖拽的聲響，二十七個符號中的三個開始滲出淡藍色黏液。
姜瑤用鑷子夾起樣本放進恒溫箱，顯微鏡下的畫面讓她呼吸一滯——那些帶著熒光斑點的球菌狀生物，與三個月前第六位死者胃容物中的不明菌株完全吻合。
"溫度在持續(xù)下降。"季臨淵將溫濕度記錄儀貼在艙壁上，液晶屏顯示13.2℃的數值正以每分鐘0.3℃的速度遞減。
他解開羊毛呢大衣扣子裹住瑟瑟發(fā)抖的姜瑤，卻發(fā)現自己的鋼筆墨水在紙上暈染出奇異的樹狀紋路，與符號陣列中的某個分支完美重疊。
姜瑤的瞳孔突然收縮。
當她用紫外燈斜照艙壁時，那些看似無序的符號突然投射出三維立體影像：1978年失蹤的"遠星號"船員名單中，有七個名字被標注著與養(yǎng)老院死者相同的星形記號。
更令人心驚的是，某個反復出現的錨鏈圖案里，隱藏著與失竊藥品分子式相似的碳鏈結構。
"喀嗒"。
生銹的齒輪轉動聲貼著地板傳來，季臨淵的手電筒光束掃過天花板橫梁，發(fā)現十七道新鮮刮痕與倉庫密室墻面的刻痕深度完全一致。
姜瑤正要開口，通風口噴出的霧氣突然凝聚成細密水珠，在地面拼出與養(yǎng)老院停尸房監(jiān)控錄像中相同的鞋印紋路。
季臨淵的袖珍羅盤開始瘋狂旋轉，當他用物證箱壓住不斷震顫的六分儀零件時，姜瑤的便攜質譜儀檢測到符號中滲出的液體含有異常濃度的鍶 - 90。
這種本該存在于核廢料中的放射性同位素，此刻正以每平方厘米150貝克的速率釋放β射線。 "還有三十七分鐘。"姜瑤盯著輻射劑量儀的累計數值，后頸滲出的冷汗將碎發(fā)粘在季臨淵的羊毛領口上。
她的鑷子尖端突然在某個符號凹陷處觸到硬物——半枚嵌在墻體內的青銅齒輪，齒距與物證庫里封存的兇器咬痕分毫不差。 季臨淵用放大鏡觀察齒輪銹跡時，發(fā)現氧化層下隱約可見的船錨徽記。
這個圖案讓他想起今晨漁民老陳指甲縫里的金屬碎屑，還有客棧老板娘戒指內側那個正在溶解的紋樣。
當他的激光筆第三次掃過相同位置時，墻壁突然傳來空鼓聲，二十七枚符號中的九枚開始順時針旋轉。
姜瑤的呼吸突然急促。
她看到旋轉的符號在紫外線照射下投射出立體星圖，某個由熒光點構成的星座恰好覆蓋了季臨淵手背的舊傷疤。
更詭異的是，當星圖轉動到某個角度時，那些光點組成的線條竟與養(yǎng)老院藥品失竊案的現場平面圖形成鏡像對稱。
"小心！"
季臨淵猛地拽開蹲在墻邊的姜瑤。
他們方才所在的位置突然塌陷，露出個直徑五十公分的圓形孔洞，咸澀的海風裹著腐爛海藻的味道涌進來。
姜瑤的微型攝像頭剛對準洞口，就看到二十七個深淺不一的鞋印從黑暗深處延伸而來，每個凹陷處都蓄著與符號中相同的淡藍色液體。
通風口的鐵柵欄突然脫落，季臨淵的物證箱被強勁氣流掀翻。
當他的鋼筆滾落到某個特定符號上方時，整個艙室的木板縫隙同時滲出帶著鐵銹味的霧氣。
姜瑤的輻射檢測儀發(fā)出爆鳴，顯示屏上的數值瞬間突破每小時15毫西弗——這相當于核電站工作人員全年允許接觸的輻射上限。
在徹底失去意識前，季臨淵用最后力氣將姜瑤護在身下。
他模糊的視線里，那些旋轉的符號正在墻上拼出客棧老板娘戒指上的船錨圖案，而圖案中央緩緩浮現的，正是今晨那條腐爛鯖魚鰓部才有的熒光藍紫色斑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