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板縫隙滲出的霧氣裹著鐵銹味，季臨淵的后頸傳來冰涼的刺痛。
他撐開眼皮時，姜瑤正用浸透消毒液的紗布按壓他頸動脈處的傷口，發(fā)梢垂落的水珠在輻射檢測儀的紅光里凝成血鉆般的色澤。
“二十七分鐘?！苯幍穆曇魩е娮觾x器校準時的精密感，腕表投影在墻上的倒計時懸浮在旋轉(zhuǎn)的船錨圖案中央，“這些符號每小時重組一次，塌陷陷阱就是密碼錯誤的懲罰?！?/p>
季臨淵的指尖擦過地板上干涸的熒光液體，在輻射值飆升至20毫西弗的報警聲中突然發(fā)力。
腐朽的柚木地板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吱呀聲，三枚生銹的銅釘隨著他撕開的木板彈射到墻上——隱藏的通道僅有半人高，霉斑在縫隙里勾勒出魚鰓狀的呼吸紋路。
“等等?！苯幇醋∷较蚨纯诘氖郑⑿凸庾V儀掃過通道內(nèi)壁，“這些蝕刻痕跡是船蛆啃噬形成的潮汐軌跡，最近三個月至少有二十七個生物體從這里爬過?！?/p>
咸腥的風突然灌滿艙室，季臨淵托著姜瑤的腰肢鉆進通道時，聽見她戰(zhàn)術(shù)腰帶上的電磁鎖扣與自己的懷表鏈條纏在一起。
逼仄的空間里，兩人交錯的呼吸在輻射塵埃中織成發(fā)光的蛛網(wǎng)，姜瑤耳后的茉莉香與通道深處的腐臭形成奇異的和弦。
當姜瑤的短靴卡進地板裂縫時，季臨淵清晰聽見她踝關(guān)節(jié)傳來貝殼碎裂般的輕響。
他轉(zhuǎn)身的動作帶起的氣流掀開姜瑤的米色風衣下擺，露出綁在大腿外側(cè)的陶瓷匕首——這是他們追查養(yǎng)老院案時從黑市繳獲的兇器。
“別動?！奔九R淵的拇指按上她紅腫的腳踝，懷表蓋內(nèi)側(cè)藏的微型冷敷貼泛起白霜，“當年在海軍陸戰(zhàn)隊，這種扭傷要在冰水里泡......”
他的話語戛然而止。
姜瑤突然傾身咬住他領(lǐng)口晃蕩的懷表鏈，溫熱的鼻息掃過他滾動的喉結(jié)：“季長官現(xiàn)在要下達撤退命令嗎？”輻射塵埃在她睫毛上結(jié)成的晶粒簌簌墜落，像撒在奶油蛋糕上的星屑。
季臨淵解開戰(zhàn)術(shù)背心的卡扣，抱起姜瑤時感受到她后腰槍套里的格洛克43X微微發(fā)燙。
他們重疊的影子投在通道盡頭的黃銅艙門上，恰好與門栓處干涸的血手印嚴絲合縫。
船長室的鯨油吊燈在季臨淵踹開門的瞬間自動點亮，姜瑤指間轉(zhuǎn)動的解密骰子突然停住——六面體每個三角面上都映出航海日志封面的船錨燙金紋。
而當季臨淵用放大鏡觀察日志第47頁的潮汐圖時，玻璃鏡片突然蒙上霧氣，仿佛有看不見仿佛有看不見的呼吸噴在上面。
“這些坐標點連接起來是北斗七星的鏡像。”姜瑤的指尖在發(fā)黃紙頁上拖曳出磷光軌跡，“但按照墨跡氧化程度推算，這本日志至少被修改過三次......”
季臨淵的鋼筆突然在坐標欄的空白處洇出墨漬，20世紀20年代產(chǎn)的威迪文鋼筆竟自動書寫起現(xiàn)代化學(xué)分子式。
當姜瑤用鑷子夾起夾層里的魚鱗標本時，整本日志突然開始滲出淡藍色液體，與他們在地板符號上采集的樣本一模一樣。
“噓——”季臨淵突然按住姜瑤的后頸，懷表鏈條在死寂中發(fā)出微顫。
鯨油吊燈投射在舷窗上的陰影正在扭曲，某種多足生物爬行的節(jié)律透過十六英寸厚的柚木艙壁傳來，恰好與季臨淵漸快的心跳聲重疊成危險的二重奏。
姜瑤的瞳孔突然放大，她看見季臨淵映在銅質(zhì)羅盤上的側(cè)臉正在剝落——就像他們?nèi)烨霸陴B(yǎng)老院地下室發(fā)現(xiàn)的，那些被強酸腐蝕的監(jiān)控錄像帶。
季臨淵的指節(jié)在姜瑤后頸繃成蒼白的弓弦。
舷窗外翻涌的浪濤聲里，橡膠底與柚木甲板的摩擦聲正以等差數(shù)列的精確度逼近——左前方七步有處鋼板接縫，來人右腿承重比左腿多出三百克。
姜瑤的睫毛掃過季臨淵鎖骨處的槍傷舊疤，戰(zhàn)術(shù)腰帶上的電磁鎖扣被調(diào)至靜音模式。
當那個披著防水油布的身影從儲藏室拐角掠過時，季臨淵的瞳孔突然收縮——對方右手指尖殘留的熒光試劑，與航海日志滲出的淡藍色液體在光譜儀上呈現(xiàn)完全相同的波峰。
“是醫(yī)用固定夾?！苯幍淖齑綆缀踬N著季臨淵的喉結(jié)翕動，她盯著神秘人左臂不自然的彎曲弧度，“三個月前海洋研究所失竊的那批鈦合金骨科器械?！陛椛鋲m埃在他們交疊的衣料間簌簌掉落，在滿地熒光液體中拼出北斗七星缺失的第六顆星。
當腳步聲消失在輪機艙方向，季臨淵的鋼筆尖突然在航海日志夾層劃出火星。
泛黃的羊皮紙在紫外線照射下浮現(xiàn)出三組重疊的潮汐圖，姜瑤迅速將解密骰子卡進桌角的銹蝕齒輪——六面體的磷光恰好補全了坐標軸上斷裂的經(jīng)度線。
“這里標注的取樣深度是馬里亞納海溝的1.5倍。”季臨淵的放大鏡停在某個被反復(fù)涂抹的坐標點，鏡片上映出姜瑤鼻尖細密的汗珠，“除非海洋研究所在海床上打了口豎井……”
姜瑤的陶瓷匕首突然插進日志封皮，挑出片半融化的金屬箔。
當光譜分析儀的紅光掃過那些蜂窩狀蝕孔時，兩人同時聞到養(yǎng)老院地下管道特有的硫磺味——那是他們追查了十七個晝夜卻突然斷掉的線索。
船體毫無征兆地開始震顫，季臨淵的懷表鏈條突然繃直指向東南舷窗。
原本錨泊在廢棄碼頭的幽靈船，此刻正劃開漆黑的海面，在濃霧中犁出一道泛著生物熒光的航跡。 姜瑤戰(zhàn)術(shù)靴跟磕到的黃銅管道突然噴出蒸汽，艙壁上維多利亞風格的雕花開始詭異地重組，拼成海洋研究所的標志圖案。
“這不是啟航?！奔九R淵扯開繡著船錨紋樣的天鵝絨窗簾，窗外掠過的機械觸手在防彈玻璃上擦出紫紅色火花，“是整艘船在……變形?！?/p>
姜瑤的驚呼被爆炸般的金屬撞擊聲碾碎。
十六根鑲嵌著珊瑚化石的承重柱突然裂開，彈出布滿棘刺的液壓裝置。
季臨淵將姜瑤撲倒在柚木會議桌下的瞬間，三枚帶倒鉤的捕鯨叉擦著他們的戰(zhàn)術(shù)背心釘入艙壁，尾端連接的鎖鏈上掛滿正在融化的實驗器皿。
“抓緊！”季臨淵扯下鯨油吊燈的銅鏈纏在手腕上，抱著姜瑤蕩向正在閉合的艙門。
姜瑤的短靴后跟刮擦過某塊活動的甲板，突然彈開的暗格里滾出印著生物危害標志的鉛罐——與他們上周在養(yǎng)老院鍋爐房找到的放射性樣本罐屬于同一批號。
當兩人踉蹌著摔進救生艇艙時，季臨淵的懷表蓋彈開露出微型定位儀。
代表海洋研究所的紅色光點正在電子屏上瘋狂閃爍，而幽靈船的航向突然九十度直角轉(zhuǎn)折，徑直朝著大陸架邊緣的深海溝沖去。
“這不是自動駕駛的軌跡?！苯幍闹讣灼M季臨淵滲血的手腕，她正在用匕首撬動救生筏的固定栓，“有人在用聲吶脈沖遠程操縱……”話音未落，六臺銹跡斑斑的蒸汽輪機突然從地板下升起，齒輪咬合處噴出的淡藍色火焰將姜瑤剛解開的電磁鎖扣重新焊死。
季臨淵突然將姜瑤推到布滿藤壺的消防柜后方。
兩架帶鏈鋸的機械臂穿透他們剛才站立的位置，飛旋的鋸齒間卡著半片海洋研究所的工作牌。
當季臨淵的鋼筆刺入機械臂關(guān)節(jié)處的液壓管時，噴濺出的腐蝕性液體在甲板上蝕刻出完整的北斗七星圖——與航海日志上的鏡像坐標完全重合。
“接?。 苯帉⒔饷荀蛔訏佅蛘谒莸耐L口，骰子表面的磷光突然與季臨淵懷表上的北斗七星產(chǎn)生共振。
在齒輪停轉(zhuǎn)的剎那間隙，季臨淵看見骰子第六面浮現(xiàn)的經(jīng)緯度坐標——正是三年前他帶隊搜查海洋研究所時，那個布滿水刑痕跡的秘密地下室。
船體突然傾斜四十五度，成箱的放射性樣本罐順著甲板向他們滾來。
季臨淵摟著姜瑤躍上正在升起的絞盤架，格洛克43X的子彈精準打斷機械臂的控制纜繩。
墜落的液壓裝置砸開下層甲板的瞬間，他們看見成排的培養(yǎng)艙正在濃稠的淡藍色液體中起伏——每個艙體內(nèi)都懸浮著與神秘人同樣右臂畸形的實驗體。
當季臨淵的戰(zhàn)術(shù)手電掃過某個培養(yǎng)艙編號時，姜瑤突然捂住自己頸側(cè)的舊傷疤。
那些扭曲的數(shù)字組合，正是她臥底黑市醫(yī)療船時見過的基因編碼序列。
咸澀的海風裹著柴油味涌入破口，季臨淵嗅到其中混雜著海洋研究所消毒走廊特有的次氯酸鈣氣息。
“要賭嗎？”姜瑤將最后枚電磁脈沖彈塞進季臨淵的槍膛，她撕開的風衣下擺露出大腿外側(cè)新添的擦傷，“就像在養(yǎng)老院地下三層那樣?！彼狙闹讣恻c在季臨淵心口，那里藏著半枚被強酸腐蝕的U盤——三年來唯一能證明海洋研究所進行非法實驗的物證。
季臨淵的懷表鏈突然纏住姜瑤的手腕，將她的手掌按在某個旋轉(zhuǎn)的閥門上。
當機械臂的鏈鋸再次劈開他們頭頂?shù)墓艿罆r，淡藍色液體如暴雨傾瀉而下，在輻射塵埃中凝成北斗七星的形狀。
季臨淵的瞳孔里倒映著電子屏上瘋狂逼近的深海溝坐標，嘴角卻揚起當年端掉軍火走私船時的鋒利弧度。
“這次要活捉?！彼臉尶邳c在姜瑤剛解鎖的救生筏開關(guān)上，“那個裝機械臂的混賬?！狈浪芽谔幍姆垂獠牧显诎堤幰婚W而過，季臨淵的靴底碾過某塊活動的甲板——下面?zhèn)鱽韺嶒炇壹墑e氣密門的液壓聲響。
當?shù)谝徊C械觸手刺穿救生艇充氣閥的瞬間，姜瑤突然將解密骰子按進季臨淵的槍傷舊疤。
骰子表面的磷光突然暴漲，映出培養(yǎng)艙玻璃上正在融化的指紋痕跡。
季臨淵的鋼筆尖在劇烈顛簸中劃破掌心，血珠墜落在電子導(dǎo)航屏上的剎那，整艘幽靈船的機械裝置突然陷入詭異的停滯——就像三年前那個雪夜，養(yǎng)老院的監(jiān)控系統(tǒng)突然集體宕機前的三十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