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恒燁是有些生慕小五的氣,走了這么多日,連個信兒也無。要不有兩個侍衛(wèi)跟著,趙恒燁都要以為他再也不回來了呢。
趙恒燁冷下臉看他,見那雙漾滿笑意的眼逐漸失去神采,又沒由來的不太舒服。
即便不想責(zé)罰于他,趙恒燁也有意想讓這人知道分寸。明明看他回來了,是高興的,偏要說些話讓跪在腳邊的人長個教訓(xùn)。
趙恒燁:“回來了便回你殿里去罷?!?/p>
慕小五見他這般,哪敢起身走人,央告著請罪。
趙恒燁并不理會他的焦急,只淡淡道:“孤乏了,退下吧。”
慕小五不敢不從,只好一步三回頭的退出殿中。
一連數(shù)日,趙恒燁都未去找過慕小五。即便慕小五刻意在趙恒燁必經(jīng)之路等他,趙恒燁也只是淡淡的,不理人。
慕小五不笨,知道趙恒燁不是心情不好,而是生他的氣了。即便知道,也毫無辦法。
那人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他若想冷著誰時,恐怕旁的人也無濟(jì)于事。更何況,也不會有人幫他去太子那里說半句好話。
慕小五有些懊惱。就在這種懊惱與頹喪中,慕小五獨(dú)自過了最潦草的生辰。
他的生辰與師娘相錯幾日。師娘說是在春日撿到的他,他那時不像是剛出生,往前略推了幾個月,便把他的生辰定在了冬至這天。
若不是冬至休沐,整個東宮喜氣洋洋的,慕小五都不記得今天是自己的生辰。
阿福稟告,說趙恒燁一早就出去了。慕小五猜想他是定是給皇帝、太后請安去了。
宮中禮數(shù)繁冗,今日又是冬至,估計(jì)趙恒燁會陪皇帝用膳。不知他幾時才回來?;貋砹艘矝]用,回來了不理人......
數(shù)日后。
慕小五百無聊賴的坐在榻上擺弄腰配上的流蘇。
這個腰配,時至今日他還沒能送出去呢。怎么這么小氣???生氣了就不理人!若是世子惹太子殿下不快了,世子會怎么讓他消氣呢?
慕小五仔細(xì)想了想,這種假設(shè)毫無意義,似乎他的殿下就不會生世子的氣。反倒是世子經(jīng)常被惹生氣,趙恒燁再來低眉順眼的哄......
慕小五越想越懊喪,越想越難過。
正郁結(jié)無處宣泄,忽而環(huán)兒慌慌張張的跑了過來。
環(huán)兒氣都沒喘勻,便道:“主子,前頭叫你過去,說是,說是太后召見,主子你快收拾一下,去拜見太后娘娘去?!?/p>
慕小五愣怔了須臾,快速收拾妥帖,用淡雅的香料熏了衣服,瞅了瞅,把環(huán)兒和太子送的名為云鳶的宮婢一起帶上了。
慕小五三人,由太后宮中的女官領(lǐng)著去向太后所居的‘永安宮’。
慕小五不知太后為何要見他,照理昭訓(xùn)的身份并不高,沒資格拜見太后、皇帝。
他入東宮這般許久了,如何今日召見他呢?慕小五心中忐忑,一路敦默寡言的跟著女官。
絲竹之聲幽幽傳來,紅墻碧瓦,金玉柱礎(chǔ),翡翠垂簾,風(fēng)動翠玉叮咚。
到了宮前石階,慕小五收回余光,低頭進(jìn)入殿中。
趙恒燁正與太后坐在一處話著家常。慕小五進(jìn)來后叩拜了太后與太子。
太后一副慈和模樣,叫下人扶起了慕小五。
太后:“好孩子,抬起頭來讓哀家瞧瞧?!?/p>
慕小五乖順照做,抬起了頭。
太后先是驚訝了一下,然后對著趙恒燁道:“果真十分相像。燁兒說幾乎一模一樣,哀家方才還不信呢?!?/p>
趙恒燁笑道:“皇祖母是信不過孫兒的眼力呢。”
太后笑嗔道:“哀家哪里是信不過你的眼力?哀家是怕你馳念太過,壞了身子,非想看一眼才安心?!?/p>
趙恒燁心下一凜,笑道:“皇祖母這話從何說起?”
太后哀嘆一聲,須臾道:“先皇在時,喜好男色。為了亡故之人,常常夜不能寐。最后憂思過重,早早便去了。哀家不希望你步他的后塵。此話雖對先皇有些不敬,卻是哀家一直以來的擔(dān)憂。”
太后一直都是端莊嫻雅的,趙恒燁極少聽太后說此逆耳忠言。無論他真實(shí)想法如何,先連忙安慰太后。
太后很快平靜,吩咐慕小五坐著說話。
慕小五坐下后,太后轉(zhuǎn)頭對慕小五道:“哀家看你是個好孩子,你要好生勸阻太子,兒女私情固然要有,國之大事同樣不得馬虎?!?/p>
慕小五忙稱是。
太后繼續(xù)和趙恒燁說:“太子,哀家是個婦道人家,國家大事不過問,對于你的婚事,哀家已和你父皇商量過了?!?/p>
慕小五低著頭,總算是真的明白太后叫他來的目的。
太后一方面是為了提醒太子,另一方面恐怕是為了提醒他這個東宮唯一的......男妾,莫要忘記本分,莫要忘記自己是因?yàn)橄駱O了世子才入的了太子的眼。
在太后眼里,他是太子在民間找來的相似品。來自民間,自然不懂皇家的規(guī)矩。太后哪里知道,他來自東臨王府,規(guī)矩體統(tǒng)自小就清楚。更早在入東宮的那天起,便明白,太子是要娶妻生子,綿延子嗣的。
太后沒將立妃之事說定,只說讓太子有屬意的女子便去和皇帝說。
太后:“立太子妃之事,哀家與皇帝已經(jīng)商量過了。先擬定三個人選,太子逐一相看,太子屬意哪家千金,哀家和皇帝相看過后,便擬指賜婚。燁兒覺得此法可行?”
趙恒燁看了眼低頭不語的慕小五,皺了皺眉,半晌答道:“全憑皇祖母做主?!?/p>
趙恒燁知道太后屬意的太子妃人選,便是丞相的親孫女。
趙恒燁心知肚明,此次選妃就是做做樣子。他若是不選那位林小姐,指不定太后會為此惱了他。趙恒燁想得到太后及丞相的支持,也必然會如此選。
兩人都心知肚明,偏要做這場毫無意義的秀給皇帝看。一來目的看起來別那么明顯,二來也讓旁人知道太子的心之所屬便是此女。
趙恒燁已經(jīng)用過晚飯,又與太后聊了會。見老人家看起來乏了,便起身告退,與慕小五一起出了永安宮。
回東宮的路上,慕小五如來時一般沉默不語。雖并未表現(xiàn)出任何不悅,可趙恒燁就是清楚的感覺到他在難過。
慕小五深知,這種難過早晚會有。身為太子的趙恒燁尚無法左右自己的終身大事,何況他本就是依附于太子的小小昭訓(xùn)。
趙恒燁沒再冷著慕小五,隨便起了個話題。
趙恒燁:“可用過晚飯?”
慕小五微微欠身道:“回殿下,并未用過。”
趙恒燁心中好笑,呦呵,還挺客氣。
趙恒燁:“想吃什么?回去東宮讓人準(zhǔn)備著?!?/p>
慕小五唇僵硬的揚(yáng)了揚(yáng),最后只吐出一個單音:“好?!?/p>
慕小五沒說想吃什么,也沒有問趙恒燁還生不生他的氣。他不是惱趙恒燁,只是沒心思再去說這些。
回到東宮。慕小五低頭走著,趙恒燁時不時的與他說上一句話。底下人看在眼里,都知道他們這是又好了。
只是這畫風(fēng)突變,怎么感覺突然顛倒過來了?
這一晚趙恒燁宿在了偏殿。
二人用過后,趙恒燁給慕小五講了他小時候的事兒。不是什么打緊的事兒,無非是孩提時的一些趣事。
慕小五聽的出神,那是他也沒參與過的,趙恒燁更小時候的事兒。趙恒燁見他的愛聽,講的也起勁。
幼年的趙恒燁有母后,有父皇,很小時便被立為太子,比現(xiàn)在美滿很多。
慕小五認(rèn)真聽著殿下的講述,腦中想象著小小的趙恒燁,心中的郁結(jié)被撫平了些許。他只恨自己人微言輕,幫不上殿下。他明白趙恒燁的很多不得已,可惜自己只有一身武力,沒有與殿下相襯的家世。
難過還是有的,聽聞趙恒燁要有太子妃了,如何能不難過呢?
或許殿下忽然肯與他說這么多話,也能說明殿下不生他的氣了。有沒有可能,殿下是有些在意他的。不然也不會忽然愿意理他了。
難得的氛圍,慕小五不想破壞,他靜靜的聽著趙恒燁講往事,直到不知何時,意識漸沉,睡了過去。
趙恒燁看著漸漸睡著的慕小五,思緒漸漸飄遠(yuǎn)。
許是講起了小時候的事兒,趙恒燁也想起了一些小時候的事兒。
趙恒燁的母后雖不是父皇最寵愛的女人,父皇卻也和她相敬如賓,皇后在位時,父皇沒讓母后難做過??上负蟾1?,早早去了。
如今貴妃勢大,趙恒燁孤身一人款款獨(dú)行于朝堂,總覺得力有不逮。他一日還是太子,那就還得繼續(xù)鉆營。而大婚之事遲早得來,若他的太子妃是林若嵐,就等于得到太后的支持,他這岌岌可危的太子之位才能在穩(wěn)固些。
趙恒燁深知若他這個太子被廢,不光太子黨羽受了牽連,恐怕連身邊之人,他也再難護(hù)住。
時至今日,這個太子已經(jīng)不是他不想當(dāng),便能全身而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