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的天滴水成冰，萬物凋敝，可嚴寒絲毫擋不住京城貴女們聚會消遣的熱情。
這日扶星回便接到了忠勇伯府的帖子，說是朱珍娘舉辦了賞雪品茶宴，邀大家過府同樂。
扶星回剛想拒了，侍琴便說道：“姑娘，朱大姑娘可派人來傳話了，說好久沒見著您了，叫您務必出席。”
忠勇伯府大姑娘朱珍娘與扶星回是手帕交，她開口了，扶星回不好推拒，再說她也確實好久不參加宴會了。
扶星回轉(zhuǎn)頭回屋，“樂棋，你讓人去跟你爹說，今日我就不過去了，讓他跟尋味酒坊的方先生自行商議賣酒的事情，紅利讓方先生他們拿大頭，咱們拿小頭，回頭給我一個章程文書就行。”
“對了，今日楊嬤嬤做的蟹黃饆饠很不錯，你讓她裝上幾盒，一會兒帶給珍娘姐姐她們嘗嘗?！?/p>
“悅書，你去跟二嬸說一聲，讓二姑娘準備一下，一會兒跟我出門。”
楊氏話里話外暗示她許多回了，扶瑩及笄了又沒定親，若有貴女小姐妹們的宴會，還請她這個做長姐的帶她出去多見見人。
王家至今未上門提親，自己若是再撇下扶瑩獨自去忠勇伯府品茶賞雪，怕是楊氏心里不痛快。
扶星回對自己的親事看得淡，卻不想耽誤了妹妹們。
侍琴替扶星回選了套明橙梅花紋織錦禮服，重新挽了個溫婉的芙蓉髻，配上相宜的頭面，又薄薄上了層妝。
扶星回是明艷大氣型的，稍稍一上妝，便愈發(fā)容光煥發(fā)、珠光寶氣起來。
扶星回剛走出院子，扶瑩也走了過來，姐妹倆坐上馬車，前往忠勇伯府。
待進了忠勇伯府后花園里的暖房，原本各家小姐們正說得起興，見了扶星回姐妹倆，說話聲戛然而止，好一會兒才又重新恢復了熱鬧。
扶星回若無其事地笑著跟大家見禮。
朱珍娘小步上前挽了扶星回的手，“大忙人，你可算是來了?！?/p>
“珍娘姐姐相邀，我豈敢不來?！?/p>
扶星回見扶瑩跟相熟的小姐妹聊起來了，便也跟著朱珍娘一處坐了下來。
暖房燒了地龍，滿屋的暖香，四面俱是高大的窗牖，窗上蒙了薄如蟬翼的透明輕紗，既可保暖，又可以清楚看到外邊的落雪寒梅。
“知道你要來，我都沒邀請武安侯府的姑娘，你快說說，武安侯退親，真是為了娶一個千戶之女？”
朱珍娘話頭一起，周圍的姑娘便又暫停了說話，俱都看著扶星回。
對她們這樣的貴女來說，叫一個小小的外地女給比下去，簡直是奇恥大辱。
扶星回坐得四平八穩(wěn)，大大方方地任由她們打量，“武安侯要娶誰我倒是不知，不過我確實退親了?！?/p>
暖房內(nèi)頓時起了小聲的吸氣聲和議論聲。
跟扶瑩坐一起的是國子監(jiān)祭酒家的江心綰，她湊近扶瑩耳邊道：“你長姐竟舍得退了武安侯府，可惜了，武安侯如此出色?！?/p>
扶瑩細聲認真回道：“武安侯想退親另娶在前，我長姐豈是任人拿捏的？再說，便是武安侯如今風頭無兩，可在京城三十多個公爵之家當中，武安侯府也只算中等，我長姐有才有貌，有家財傍身，不管最后嫁誰，她的日子都差不了?！?/p>
“也是，你長姐真好看，是我見過最好看的女子?！?/p>
扶瑩悄悄道：“她還有錢，可有錢了，我要是男子，定要娶這樣的女子的?！?/p>
“可不是，蟹黃饆饠這么精貴的吃食，我還是頭一回吃，你們府上是不是經(jīng)常吃？”
扶瑩點點頭，有榮與焉，“我長姐嘴刁，廚房楊嬤嬤是打揚州專程來照顧阿姐與四弟弟的，所以吃食很是費心，但是長姐與四弟有的，也都會分給我們。”
江心綰一臉歆羨地看著明麗艷絕的扶星回，“真羨慕你有這樣一個姐姐?！?/p>
扶瑩悄悄吐了吐舌頭，“就是她板起臉來訓人的時候比我爹還可怕?！?/p>
扶瑩與江心綰說悄悄話的同時，其他姑娘也在熱烈討論。
“那女子什么來頭，竟能將扶大姑娘比下去？”
“武安侯一朝得勢，竟做下如此背信棄義之事?！?/p>
“那姑娘在戰(zhàn)場上救了我小舅舅，我小舅舅知恩圖報，說不上背信棄義吧？再說，婚姻嫁娶本就不該強人所難，且又是扶大姑娘退的親，實在不能怪我小舅舅。”
開口的是參知政事黃大人府上的嫡出大姑娘，也是武安侯二姐的女兒黃麗華。
朱珍娘說道：“黃大姑娘這話說的，武安侯既與那女子有了牽扯，扶大姑娘當機立斷，及時抽身，乃上上之舉，咱們總不能自降身份，去與那等破落戶爭個勝負吧？換做是我，我也退親?！?/p>
戶部右侍郎蘭大人家的女兒蘭渝說道：“可不是，再說，武安侯府如今亂著呢，據(jù)說他們的鋪子貨路斷了，莊子上也是鬧得亂糟糟的?！?/p>
蘭渝看了眼黃麗華，“前幾日我娘還說了，我們跟益田雜糧鋪訂了臘八蒜、豆子什么的，那管事竟然坐地起價，說什么拿不到貨，別家更貴什么的。我娘一氣之下找了別家鋪子，別家掌柜的說今年收成好，價格比前些年都低呢?！?/p>
黃麗華瞪了眼蘭渝，“你看我干嘛，又不是我讓鋪子漲價的?！?/p>
人群中有人附和：“說來也巧了，我府上也改從其他鋪子拿貨了，益田雜糧鋪可是老字號了，武安侯府這不是自砸招牌嗎！”
“你們說的這些都還好，左右不過是管事不得力，一番敲打整頓就能解決的事。我們府中長圩的莊子跟武安侯府的挨一塊，昨日莊子上的管事嬤嬤來府中議事時提了一嘴，說武安侯府莊子上的惡奴仆打死了佃農(nóng)呢！”
作為京兆尹家的姑娘，消息自然比旁人靈通，麥丹燕說道。
“麥姐姐，這是怎么回事？”
麥丹燕也不怕告訴大家，反正不出兩日這事就能傳遍京城，“那打死人的奴才是許夫人屋子里掌事嬤嬤的兒子，看上了佃農(nóng)的女兒，光天化日之下就想扯人姑娘回屋，那佃農(nóng)必然要阻止的，誰料那惡奴竟生生將他打死了！”
“嘶，這也太目無王法了，后來呢？”
“如今那惡奴在京兆府大牢等候發(fā)落呢，只不過聽說武安侯還想保他，這兩日想必大家就能聽到風聲了。”
“這樣的惡奴就地伏法都不為過，武安侯還要保他？”
麥丹燕道：“可不是，那惡奴是許夫人屋子里管事嬤嬤的獨子，想必是許夫人替她跟武安侯求情了，想息事寧人，可那佃農(nóng)的姑娘拼著閨譽不要都要那惡奴償命，眼下正膠著呢。”
黃麗華反駁道：“誰知道那農(nóng)女是不是想訛更多的銀子？不然一個姑娘家，為何不顧名節(jié)，死死抓著這個不放？我外祖母都做主替她保媒，讓她與馮嬤嬤的兒子成親，也在府里給她安排了差事，她還不滿足?！?/p>
蘭渝氣得聲音大了起來，“但凡有點良知的人都做不出這樣的事、說不出這樣的話來，替冤主做主嫁給她的殺父仇人，這還是恩賜了？”
另一個姑娘說道：“說到底，還是許夫人耳根子軟了，被一個老婆子哄著做出替殺人兇手求情的事，若換個拎得清的主母，只消將那惡奴償命，再好生跟冤主姑娘賠禮補償一筆銀子，這事就算過去了?！?/p>
“內(nèi)宅婦人一時拎不清，武安侯也拎不清？咱們扶大姑娘這親退得好，這樣亂糟糟的人家，能有什么好？”
“一碼歸一碼，我看武安侯是個好的，誰家后宅沒點麻煩事，只要主母有手段，那都不是事。”
“你們忘了大軍回城那日了，武安侯長得俊，又驍勇善戰(zhàn)，前途無量，京城那些個成日混在脂粉堆里的男子，哪個比得上他？”
“再說，武安侯喜歡一個千戶之女，大不了納了就是了，左右不過一個妾，還能翻了天不成，要我說，扶大姑娘這親還是退得沖動了?！?/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