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一諾跛著腳在門口路邊的柿子樹下躲陰涼,柿子掛果很密。
每年都要曬柿餅,曬了又吃不進(jìn)自己肚里,讓她對這種水果天然厭惡。
梅一諾沒坐一會兒,就聽到有人在叫她。
“一諾,你腿怎么了?”
小男生帶著草帽,手里拿著鐮刀,焦急的語氣終于讓梅一諾從記憶深處將他拎了出來。
胡小花的大兒子,楊軍。
兩人原本是初中同學(xué),后來她初二參加中考,現(xiàn)在梅一諾算高他一屆。
記憶里,楊軍是個熱心人,幫她背過柴,割過豬草。
胡小花為此沒少給她臉色看,自那后梅一諾幾乎對他敬而遠(yuǎn)之。
“摔了?!?/p>
“摔得嚴(yán)不嚴(yán)重?去看過醫(yī)生沒?怎么說?多久能好?你咋不在屋里躺著?”
“……”
問題太多,話太密。
梅一諾神情懨懨,沒有一一作答的打算。
“你割的草了?”
往這邊走是回楊家的方向,人卻空著手。
“我剛看熱鬧去了,還沒割了。”男生眼里閃著八卦的光,在她身旁的石頭上坐下。
瞧,人就是過嘴一問,結(jié)果如何并非重點,這不就應(yīng)付過去了?
梅一諾視線投向大路,鼻涕妞大概是在岔路口那一塊,高粱太高,擋了視野,看不大清。
楊軍分享欲極強,自顧自道:“聽說郭家昨天半夜就打起來了,一大早郭叔要帶二丫去做親子鑒定,王楚不許,鬧得不可開交?!?/p>
梅一諾神色平平,對這種事興趣不大。
不過提到郭家,她收回視野,轉(zhuǎn)頭看楊軍,有心提醒一句,別什么熱鬧都湊,小心火燒到他們家。余光里,楊軍媽胡小花就在這時抱著楊小果從后面跟上來了。
呵,還提醒什么,人家正主根本不懼,自己抱著證據(jù)就上門湊熱鬧去了呢。
梅一諾閉了嘴。
一個小破村,污糟事是真多!
可見道德風(fēng)氣好壞跟經(jīng)濟繁榮程度沒有太大關(guān)系。
“楊軍,干啥了?趕緊去割草,躲什么懶?”
明著數(shù)落兒子,胡小花厭惡的視線幾乎都在梅一諾身上。
梅一諾連個眼角都不想給她,她可不欠胡小花人情。
手里的小石子幾乎都沒瞄,往上一拋,就砸下一個柿子。
胡小花被突然掉落在幾步外的生柿子嚇一跳,下意識抱緊楊小果,發(fā)出一聲驚呼。
等穩(wěn)過心神,她臉色一沉,轉(zhuǎn)頭怒視梅一諾,“死丫頭,你沒長眼啊,砸著我們娘倆兒有你好看的?!?/p>
梅一諾神色淡淡,又撿起一顆石子,在手中顛了顛,眼睛掃過上方柿子樹,砰的一下,這一次,柿子掉得離胡小花更近了。
一步之遙。
“唉喲,要死嘞,個瞎眼玩意兒……”
楊軍也嚇了一跳,有些心驚梅一諾的準(zhǔn)頭,更害怕他媽再罵下去,梅一諾下一石頭不打柿子砸他媽。
他忙起身一把將他媽拉遠(yuǎn)些,“我現(xiàn)在就去割草,家里雞沒喂,媽你趕緊回去?!?/p>
胡小花氣得胸脯劇烈起伏,可一對上梅一諾涼颼颼的眼神和手里的石頭,她哼一聲,抱著楊小果走了。
走前還不忘拽上楊軍。
個鬼氣森森的玩意兒,到底哪里值得她這蠢貨兒子惦記。
梅一諾收回視線,手里繼續(xù)有一下沒一下的拋石頭。
郭建國居然先發(fā)難,倒是精明。
楊小果可比郭二丫大。
要梅一諾說,干脆把郭二丫的爹從土里挖出來,再加上胡小花,四個大人一起過算了,你睡我的,我睡你的,免得再禍害其他人。
郭家的事頂在前面,今天梅鴻飛把自己折騰的精疲力盡也沒登上村里的熱鬧榜。
不過,梅一諾相信,上榜只是時間問題,不是每一次都會有丑聞及時出來替他吸引注意力。
正想著,梅慶年出來了。
那廢物終于熬過去了?
嘖!
梅慶年看到她,三兩步過來,把頭上的草帽罩到她頭頂,轉(zhuǎn)身就走。
“怕洋辣子還坐柿子樹下,遮著,腿沒好,別亂跑?!?/p>
其實他更想說,回屋老實躺著,免得梅老太和范悅看了招眼,再找她麻煩。
不過今兒梅老太被打擊狠了,這會兒正寸步不離的守在梅鴻飛身邊,想是不會留意到諾丫頭的動靜。
梅一諾聽到洋辣子三個字整個人都不好了,要去摘帽子的手也瞬間收了回來。
怎么就忘了,洋辣子最愛柿子樹和核桃葉了?
比起大型猛獸,她是真對這小東西生寒,只要碰到皮膚,馬上就會腫好大一片,又疼又癢。
坐不住了,梅一諾寧肯回去聽那廢物哀嚎。
天井邊上,梅鴻飛那條斷腿呈扭曲狀,顯然是剛才折騰狠了,二次骨折。
這會兒D癮散去,人躺在那兒疼疼疼的嚷個沒完,整個人肉眼可見的暴躁。
梅老太端著水蹲在一側(cè)孫子一樣的伺候?qū)O子。
“我的飛飛哦,真是遭了大罪咯?!?/p>
“范悅,范悅,藥熬好了沒?”
范悅手里兩個碗來回顛倒藥汁,腳下生風(fēng)往天井來。
梅老太一把奪過,回頭又是一臉的哄三歲小孩。
“乖,把藥喝了,就沒那么疼了。”
梅一諾饒有興致的看著三人,若喂藥的是范悅,開頭加一句,大郎喝藥,那場面就更有看頭了。
梅鴻飛不是武大郎,藥他不喝。
“喝個屁,苦死了,給我叫車去醫(yī)院,唉喲,疼死老子咯。狗日的梅……”一諾兩個字沒出口,余光就掃到了門口的人。
不夸張,梅鴻飛是瞬間彈起上半身,以前上學(xué)做仰臥起坐都沒這么硬核過。
梅老太端著藥,驚得小腳一歪,就坐到了地上,碗里藥汁撒了大半。
順著梅鴻飛的視線,她瞧見了罪魁禍?zhǔn)住?/p>
“個孽障,杵在那兒是要嚇?biāo)勒l?你……”
梅鴻飛一把奪過梅老太手里的藥碗,咕嘟咕嘟兩口就把剩下的藥汁喝盡。
梅老太果然轉(zhuǎn)移了注意力,看孫子這么配合,老臉再次浮起心疼。
“吃苦了,我的飛飛吃苦咯,婆婆中午給你燉肉吃?!?/p>
不得不說,梅老太還是有點子執(zhí)行力的,話落就從褲袋里掏出幾張紙幣,毛估有二十,遞給范悅,“買排骨,肥肉飛飛不愛吃?!?/p>
范悅接過錢,碗往旁邊椅子上一擱,轉(zhuǎn)身就出去了,眼里就仿佛完全沒有梅一諾這個人。
不對勁!
按以往,就算不使嘴讓梅一諾去,八成也是要給她分派任務(wù)的。
腿傷算什么,以前吊著胳膊不照樣下地干活。
梅老太有狐疑,但顧不上,梅鴻飛在往她身邊瑟縮。
梅一諾一看范悅那張心事重重的臉就想到梅琳昨晚提到的電話。
她抬手摘下草帽,枯黃又有些破損的帽檐,粗糙的都有些硌手。
梅一諾扭頭看著范悅遠(yuǎn)去的妖嬈背影,眸子里的光明明滅滅。
這帽子她戴過了,那顏色就絕對不能染了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