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慶年又去了李大腦袋家,這回撲了個空。
隔壁嬸子跟他說,李大腦袋一大早被郭家給叫走了,他又急匆匆往郭家去。
梅鴻飛的腿多半是移了位,太疼,到后面都分不清是D癮發(fā)作更疼更癢,還是腿傷更叫人熬不住。
送醫(yī)院就算了,鬼知道梅鴻飛下次什么時候再鬧起來。
到郭家的時候,屋子外面看熱鬧的已經(jīng)都走了。
畢竟地里的活兒它不是看完的。
梅慶年在門口叫了聲老郭,郭建國跛著腳出來,他這才進天井。
“你這腳咋回事?大腦袋還在你家不?”
“昂?!?/p>
郭建國心里火大,M的,剛才的熱鬧還沒看夠?
梅慶年無心別人家的八卦,看郭建國這氣不順的樣兒,也不繞彎子。
“梅鴻飛的腿斷了,得讓大腦袋去看看?!?/p>
嗯?
不是來看熱鬧的,是來送熱鬧的啊!
郭建國心里舒坦了,就梅鴻飛那玩意兒,不用說,肯定是在外面又惹了事。
他忙遞上煙,“坐?!?/p>
坐下細說!
梅慶年沒接,“戒了,就不坐了,家里還等著了?!?/p>
昨個兒還一起點煙打屁,今兒個就戒了?
郭建國轉(zhuǎn)手就給自己點上了。
男人戒煙就像戒女人,嘴里說著戒了,十有八九是自己不行。
要么身體,要么口袋!
“那你還得再等會兒,我媽血壓上來了,他正給扎針了。坐下等。”
梅慶年沒敢走,大腦袋是知情人,昨個兒就不大愿意沾手梅鴻飛的事,他不守著,按李大腦袋那尿性,絕對干得出避出去的事。
郭建國好一番吞云吐霧后,見梅慶年坐在那兒,兩手撐在膝蓋上,一言不發(fā),就猜八成又是因為梅鴻飛。
這時候肯定是不能提那玩意兒的,八成是又在外面惹了禍,才被人打斷腿。搞不好還要賠錢,梅慶年若是又問他開口,咋推脫?
“你家諾丫頭咋樣了?”
昨天王楚鬧上楊家,一開始他還以為是梅一諾沒管住嘴。哪知王楚罵罵咧咧全是在數(shù)落郭香,他才安下心。
說來也怪,每次他都很隱秘,那死丫頭是打哪兒知道的消息?
“能下地走了。”
也正因此,梅慶年很信得過李大腦袋。
“那就好,那丫頭是個能忍的,傷成那樣都沒聽她吭一聲?!?/p>
梅慶年耷拉著眼,有人在乎叫才有意義,不然都是浪費體力。
“她那成績,上個好大學(xué)不成問題。通知書快到了吧?”
在這件事上,村里人沒有不羨慕梅慶年的。
一想到家里還有個爭氣長臉的,梅慶年終于又直起身,“按說快了?!?/p>
村里考上大學(xué)的不多,前兩年三隊那娃,上的好像是什么??疲@都沒個經(jīng)驗借鑒。
兩人正說著,李大腦袋背著藥箱出來了,一見梅慶年就想繞道走。
梅慶年打了個招呼,就匆忙跟上李大腦袋。
兩人走到無人處,李大腦袋轉(zhuǎn)身先聲奪人。
“我真不行,那玩意兒我治不了。”
梅慶年拿過他的藥箱子背上,語氣悲涼,“治腿,腿又斷了?!?/p>
李大腦袋:“……”
都特么不用問,肯定是發(fā)作過了。
哎,再去幫忙看一眼吧!
*
梅一諾沒上樓,也沒進屋,在天井的躺椅上躺下了。
那以前是梅鴻飛的專屬座椅,連梅老太想躺都得看他臉色。
以往他最喜歡躺在那兒,支使梅琳跑進跑出的給他端茶倒水。
此時家里最沒地位的梅一諾做出如此“僭越”的舉動,梅鴻飛卻不敢有絲毫動作。
他的腿還在疼,那種鉆心的疼讓他連移到陰涼下都做不到,更遑論逃跑。
梅一諾就那樣靜靜地躺著,像是一只蟄伏的野獸,看似慵懶,梅鴻飛卻感覺她隨時可能暴起傷人。
梅老太在給梅鴻飛打扇子,時不時喂口水。
太陽越來越曬,沒一會兒,梅老太就氣喘吁吁。
她環(huán)顧四周,想找個東西遮擋,然后就看到了陰涼處的梅一諾。
唉喲,真是反了天咯!
這孽障還真當(dāng)自己是大家小姐,敢躺她乖孫的椅子?
個吃白飯的玩意兒,早上吃了飯的碗還擺在那兒了,瞎?
梅老太一把將扇子塞給梅鴻飛,起身就要發(fā)難。
一低頭,褲腿被人拽住了。
梅鴻飛一臉緊張看著她。
“婆婆,我要吃你親手煮的面,再加個蛋?!?/p>
梅老太這才想起,孫子早上的飯碗摔了,怕是沒吃幾口,又折騰了一場,可不得肚子餓?
“你等著,婆婆動作很快。”
梅鴻飛的事,在梅老太這兒什么時候都是頭等大事。
她狠瞪了梅一諾一眼,轉(zhuǎn)身就回房拿雞蛋去了。
梅鴻飛揪著的心稍稍放下。
太險了,老太太差點兒就火上澆油。
好不容易熬過了D癮發(fā)作,他還是愛惜這條命的,求生欲十足。
小心瞥一眼躺椅上的人,人還是他熟悉的那張臉,暗黃、枯瘦。
可自己這條斷腿時時刻刻在警示他,不同了。
昨晚梅一諾那眼神完完全全就像變了個人,深邃又冰冷,她轉(zhuǎn)動匕首時的手法,比殺了幾十年豬的老李頭還要熟練,哪里還有往日半分柔弱可欺的模樣。
瞧,只稍稍回想,梅鴻飛就有莫名的寒意從脊梁骨升起。
這會兒他又有些后悔支開梅老太了,目光不停在梅一諾和屋子門口之間游移。
閉眼養(yǎng)神的梅一諾被他看得有些煩,于是等梅鴻飛目光再游移過來時,兩人對視了。
她用近乎死寂的眼神盯著他,眼神里沒有憤怒,沒有悲傷,只有讓梅鴻飛膽寒的平靜。
大熱天的,還是在太陽下,梅鴻飛的冷汗愣是冒了出來。
要死,要死!
他就知道梅一諾還是想刀他。
她在等他犯錯,等他送上門。
意識到這點,梅鴻飛連呼吸都輕了,想找他的茬,門縫都沒有!
“姐!”
屋外傳來梅琳歡快的聲音。
梅一諾抬眼就能看到往家跑的鼻涕妞懷里捂著東西。
小丫頭樣子滑稽,一手拎著個洋瓷缸,一手捂著肚子,頭發(fā)兩邊的小揪揪上狗尾巴草抖得不像樣。
“姐,我回來啦!”
梅鴻飛從來沒這么喜愛梅琳過,小丫頭狗狗祟祟的,不知塞了個什么給梅一諾,起身就格擋了梅一諾看殺人的視線。
梅一諾隨意的掏出兩顆不打眼的大白兔丟給梅琳,小丫頭高興瘋了。
扒了一顆趁梅一諾拆信,就塞到了她嘴里。
濃郁的奶香和甜味一下在口中散開,梅一諾愣了愣。
她扭頭,身邊鼻涕妞在剝另一顆糖。
梅琳先舔了一口,隨后一下塞嘴里,腮幫子鼓鼓,像只貪吃的松鼠,嘴角很快沾了奶糖融化后的痕跡,看著是真滑稽,勉強還有一丟丟的,嗯……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