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婉晴心下微緊,又擦了擦眼角,正想著如何快些脫身,不想那小吏也聽到了孫全的聲音,知曉自個兒怕是擾了大人公辦,又匆匆問了幾句,便對喬婉晴道:“今日就到此吧,后頭還有要查問的,還要勞煩賀大人配合調查?!?/p>
“是,有勞差爺。”
喬婉晴道了謝,跟著那小吏走到門口,忽而又停下腳步,朝內里那屏風處掃了眼,壓低了些聲音,有些無奈地問道:“差爺,不知可否讓我去見見那老李頭?”
小吏意外,“你見他為何?”
喬婉晴又掩了下鼻尖,輕聲道:“我婆母囑咐我今日來,務必與他說一聲。他犯了事兒,身契已經被婆母賣了,以后就不是賀家的人了,婆母讓他別想妄圖攀扯家中?!?/p>
小吏嘴角抽了抽——過河拆橋的不少,卻沒見過這么明目張膽的。
正要拒絕,手里又被添喜悄悄地塞了個銀裸子。
他干咳一聲,用卷宗擋著,道:“跟我來吧?!?/p>
屏風后,紙張又翻了一頁。
孫全訕笑兩聲,道:“王爺,當真沒查出什么兇手。老淮安王妃就是因為吃了那撒了藥種出來的米才導致身子愈發(fā)虛弱,瞧著像是慢性之毒,實則壞在了根基上。”
蘭辰安不置可否,將卷宗放下,站了起來。
孫全忙跟了出去,就聽他說道:“孫大人,淮安王府背后牽扯了什么,不必本王提醒,想必你也知曉?!?/p>
他看向前方,那婦人伶仃身影穿過長廊,一抹光柱掠過她因著病弱而過分白皙的側臉上。
捻了捻掌中的小紫葉檀木念珠,繼而道:“你受何人吩咐,本王不會追究。只是,這案子,本王需得給皇上與太后一個明白的交待。這個結果,本王不滿意?!?/p>
孫全臉色一變,賠著笑道:“王爺言重了,下官素來秉公辦案……”
話沒說完,就見蘭辰安朝他掃了一眼。
那眼神分明無起無伏,可卻叫孫全在這早春尚寒的天氣里陡然出了一層冷汗!
他心下微顫,話鋒順勢一轉,“不過王爺有疑,下官少不得命人再從頭仔細調查一番?!?/p>
蘭辰安這才收回目光,背過一手,道:“那本王就等著孫大人的好消息了?!?/p>
“是?!睂O全笑著躬身,“下官送王爺。”
蘭辰安卻道:“不必,本王有話問那丫鬟,讓人帶路?!?/p>
這話分明是不許孫全跟著了,孫全也不著急,連忙招呼人引著蘭辰安朝監(jiān)牢的方向去。
“大人?!?/p>
京兆府少尹從旁邊湊過來,看了眼那一身圓領僧服背影修如長松的蘭辰安,低聲道:“那就是攝政王殿下?”
不錯,這位面若冠玉氣質清冽冷然的貴公子,便是南景朝如今聲名赫赫權勢滔天的攝政王殿下。
孫全哼笑一聲,轉過身來,朝前頭走去,“可不就是他嗎?!?/p>
語氣含著幾分不屑又藏了幾分懼色。
要說起南景朝這位有史以來最年輕的攝政王殿下,便不得不提一提那位以傾國之貌令先帝一見傾心,之后更是不顧天下議論強立為后的當今云太后了,而蘭辰安,正是這位貌美年輕太后的表弟。
這位貴公子出身淮安蘭氏,本只是蔭封的官職做了大理寺少卿。誰知三年前先帝秋獵時意外駕崩,是他臨危受命,于逆黨之亂中護住了云太后與已年過十四的太子。
后云太后全力扶持太子登基,卻又以太子年幼不能理政為由,力排眾議提拔這位有著救駕之功的大理寺少卿為攝政王。
而這位年輕的攝政王掌權后也確實做了不少事兒,譬如廢井田開阡陌,瞧著是活躍了農產,卻又實實在在是咬了權貴的血肉。
眼看著皇上已到舞象之年,還政于帝再不可拖延,這?;庶h便坐不住了,頻頻動作,想先削了這位攝政王的勢。
可這位攝政王不過二十三歲年紀就能獨掌朝堂,又豈是這幫外強中干的紙老虎輕易能對付得了的?
孫全搖搖頭,道:“上頭的事兒我這芝麻粒兒大的小官可不摻和,淮安老王妃中毒的事兒,就拖著吧!”
跟在后頭的少尹聽著孫全的話,道:“大人,這淮安老王妃可是云太后的姨母,攝政王親自來咱們衙門也是為了云太后吧?”
孫全掃了他一眼:“你想說什么?”
少尹嘿嘿一笑,湊到他跟前,低聲道:“聽說這位攝政王與云太后少時有過婚約?如今云太后一心扶持他,也是因著二人舊情難了……哎喲!”
腦袋上就挨了一下。
孫全惱火地回頭看了眼,確定蘭辰安已走遠聽不見了,才壓著嗓子道,“這樣的話也敢渾說!牽連了本官,看我怎么收拾你!”
少尹忙賠罪,笑道:“大人,這話可不止我一個人說,坊間早傳遍了!都說這位攝政王修佛克己也不過是借口,至今未娶實則是為了云太后……”
“還不住口!”孫全眼睛一瞪,警告地點了點他,“宮里的事兒,能叫你看見的都不一定是真的!可若是真戳中了什么,到時丟了性命別怪我沒提醒你!”
少尹臉色一變,忙賠著笑逢迎,“是是,屬下以后還要仰仗大人多提攜……”
……
京兆府衙監(jiān)牢。
這監(jiān)牢分內獄外獄,內獄關押的都是重刑犯,內里暗無天日惡臭難聞,尋常人根本進不去。而外獄則收押的是一些尚未定罪或者犯了些小罪之人。
那小吏帶喬婉晴來到的是位于更靠外間負責刑訊問安的審訊間。
一到近前便有一股子黏膩的腥氣撲面而來,緊接著是犯人凄厲悲慘的不斷哀嚎。
添喜嚇得臉都白了,扶著喬婉晴的胳膊一個勁地抖。
喬婉晴也是頭回來這樣的地方,饒是做好了心理準備也還是有些發(fā)憷,可想到前世添喜的慘死,以及心下那不得不求證的懷疑。
她咬了咬牙,輕握住添喜的手,跟著那小吏走了進去。
“人在這兒了,此地腌臜,夫人有什么要說的就趕緊的吧!”
小吏倒是沒想到喬婉晴還有這樣的膽色,雖是看在銀子的份上,卻也多了幾分佩服,還將旁邊正在刑訊的人給拉到一旁閑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