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婉晴看著面前被吊在十字柱子上的李壯,身上不知多少鞭痕,血水順著腳尖往下滴,垂著頭沒聲響,早沒了從前野獸一般失狂可怖的模樣。
她看了眼添喜,發(fā)現(xiàn)她瞪大眼睛卻毫無懼色,蒼白的臉上,竟有一抹古怪的報(bào)復(fù)快感。
她心下微緊,知曉自己猜得沒錯(cuò)——前世賀李氏不用別的殺人法子,反而將添喜交給李壯,必然是有緣由。
如今看添喜這反應(yīng),想必這李壯對她,只怕早已存了殘害之心!
輕拍了拍她的手背。
添喜一顫,忙收回視線,朝喬婉晴看去,對上她溫和的眼神,愣了愣,陡然明白——夫人其實(shí)是故意帶她來看這壞蛋的下場!
她猛地紅了眼眶,又怕叫旁人察覺,立刻咬住嘴唇!
喬婉晴又安撫地摸了摸她的手背,然后轉(zhuǎn)身去看旁邊受刑較輕還有幾分清醒的老李頭。
走過去,輕聲柔婉問道:“老李頭,你想你兒子是死還是活?”
正走過審訊室門外的蘭辰安腳下微緩。
老李頭本以為喬婉晴是賀李氏派來替他轉(zhuǎn)圜求情的,不想?yún)s驟然聽了這一句,顫巍巍地抬頭看她,“你,你什么意思?”
喬婉晴朝那邊幾個(gè)閑談的小吏看了眼,微微一笑,道:“我的意思,是你兒子的生死,全看你能否回答我的話。”
門外,蘭辰安側(cè)眸,朝牢房里看來。
半昏半明的審訊室內(nèi),婦人的面上一片柔和,說話的語氣更是溫婉得叫人提不起警惕。
然而那滿身狼藉的老翁卻驟然渾身戒備,“你想做什么!這是衙門,你不能斷我兒的命!”
蘭辰安微微抬起眼簾,就見那婦人不惱反笑了。
齷齪難堪的環(huán)境里,含著笑的女子猶如一支無聲盛開的紫蘿,分明尋常,卻又奪目。
她又往那骯臟的老頭跟前湊近了些,柔聲道:“老李頭,你跟在賀李氏身邊那么久,怎會(huì)不知,這天下豈有銀子辦不成的事兒?”
老李頭倏然一抖!
門外,蘭辰安慢慢捻動(dòng)了指尖檀香幽幽的念珠。
“你兒子本就犯了該殺頭的死罪,可若花了銀子,買他一個(gè)流放,你覺得,我能不能做到?”喬婉晴溫聲細(xì)語,分明是笑著的,可落在老李頭眼里,卻怎么瞧都像那撕破臉皮的羅剎惡鬼!
他哪里還有不明白的,喬婉晴根本就是來要挾他的!
張了張口,艱難問:“你,你……真的能保我兒一命?”
喬婉晴莞爾,“只要你回答我?guī)讉€(gè)問題。”
老李頭瞪著她。
喬婉晴也不管他此時(shí)心里怎么想,只如閑聊般慢聲道:“賀家到我家求親,是不是早就謀劃好了殺我奪財(cái)?”
蘭辰安深眸微瀾,又朝那婦人看去。
分明提著生死之事,可那不見血色的臉上也太過冷靜。
老李頭看了眼被吊著的兒子,想到入獄至今賀李氏都沒派人來為他打點(diǎn),任由他們父子被拷打。
狠狠一咬牙,道:“不是,最初老夫人并沒想害你。只是看中你喬家只有你一女,又沒有多少親族,等將來親家公死了,他們就能吃絕戶了!”
身后添喜募地瞪大眼!
喬婉晴深吸一口氣,黏膩的血腥氣瞬間充斥胸腔!她只覺手指顫得厲害,不自覺兩手攥住。
又聽老李頭道:“后來是表小姐來了,跟大郎君有了首尾。他們又想借機(jī)謀上舅叔老爺?shù)墓俾纷?,便想著將你除去,好占了你的嫁妝與喬家在京城的產(chǎn)業(yè),再迎娶表小姐?!?/p>
身后的添喜早已忘了自己的悲傷,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門外,蘭辰安靜眸深幽。
他不動(dòng),身旁的小吏也不敢催,他聽不見那婦人在跟犯人說什么,卻瞧見了同僚們在怠工,朝審訊室里掃了眼,低低地咳嗽了一聲。
說話的小吏這才想起來,回頭看了眼,催促,“夫人,時(shí)候不早了。話說完也該走了!”
喬婉晴笑著應(yīng)下,又看向老李頭,“按著他們的計(jì)劃,殺我本不該這么著急,緣何卻讓陶嬤嬤突然動(dòng)手?”
老李頭剛要回答,忽然反應(yīng)過來,猛地抬頭,“陶嬤嬤是你殺的?!”
蘭辰安側(cè)眸,就見那婦人輕輕笑了下。
后頭小吏走了過來,“夫人,走吧。”
老李頭猛地?fù)溥^來,想抓住喬婉晴,“你這個(gè)毒婦!是你栽贓嫁禍!大人!是她殺的人!是她……??!”
被旁邊一個(gè)武吏直接一腳踹飛!
喬婉晴嚇得扶住添喜,驚恐地對那小吏道:“我本還以為婆母說他會(huì)攀扯是多慮了,誰知他竟真的這般……差爺,當(dāng)真是勞煩您了?!?/p>
“垂死掙扎罷了。”
小吏見慣了這樣的人,況且李壯殺人的事實(shí)查得一清二楚,這老頭子就是想拖人下水。
對喬婉晴道:“夫人不必掛懷,這邊走吧?!?/p>
“好,有勞差爺?!眴掏袂缫荒樞挠杏嗉拢剡^頭看向掙扎抬頭的老李頭。
“你說你會(huì)救我兒!”老李頭嘶吼。
喬婉晴朝他彎唇一笑,轉(zhuǎn)身,走了出去。
身后傳來撕心裂肺的詛咒,“毒婦!你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
她早就不得好死過一回了,就算再來一次,又能如何?
喬婉晴撫了撫鬢發(fā),走出門口,便看到一個(gè)身著璆琳海青通身矜貴從容的男子走了過去。
掌間一串紫檀念珠悠悠晃動(dòng),清雅檀香掠過,浮入鼻息,壓下那一股黏膩惡心的腥氣惡味。
她掃了眼,扶著添喜,與小吏走向日頭明媚的外間。
身后,蘭辰安不緊不慢地往內(nèi)里幽暗之處行去。
想到方才那溫婉婦人臉上近乎惡劣的笑,他倏而微微勾了下唇。
指尖撥動(dòng)。
“咔嗒?!?/p>
念珠輕撞,如珠如玉。
前頭,獄卒打開牢門,抓出了一個(gè)抖如篩糠的丫鬟。
“王爺,您要見的人?!?/p>
“都下去吧?!?/p>
……
百花大街上,人流如織,一輛不起眼的馬車停在了一間銀樓前,一個(gè)戴著帷帽的女子扶著丫鬟的手進(jìn)了樓內(nèi)。
不一時(shí),便被樓里的二掌柜恭恭敬敬地送上了二樓,“東家,您稍候,伙計(jì)已去通知大掌柜的過來拜見了?!?/p>
“嗯?!?/p>
喬婉晴點(diǎn)點(diǎn)頭,想了下,又道:“再派人去回春堂請個(gè)口風(fēng)緊的大夫來。”
二掌柜臉色微變,卻并不多問,恭聲應(yīng)下,連忙去了。
又有伙計(jì)送上茶水糕點(diǎn),很快又關(guān)門離開。
喬婉晴這才將帷帽擱在一邊,走到窗邊朝外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