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考后的第七天，陳樂天在班級群里發(fā)了條帶著海浪聲的語音：“金山城市沙灘集合！畢業(yè)旅行第一站，沖浪手和古籍控都給我到位！”艾利克斯盯著手機(jī)里的定位，忽然想起初二那年玉蘭說過：“上海的海是‘長江與太平洋的吻’，帶著江河的溫柔與海洋的壯闊。”
七月的海濱蒸騰著咸濕的熱氣，艾利克斯抱著從加州帶來的沖浪板站在沙灘上，陽光在金發(fā)上跳躍，像碎鉆撒在浪尖。遠(yuǎn)處，楊玉蘭穿著白色連衣裙，發(fā)間別著他送的玉蘭花貝殼發(fā)卡，正蹲在礁石旁撿海玻璃，裙擺被海風(fēng)掀起，露出腳踝處新紋的小圖案——是半朵玉蘭花與沖浪板的線條交織。
“艾哥準(zhǔn)備好教我們‘陸地沖浪’了嗎？”王浩宇扛著充氣游泳圈沖過來，周明宇舉著手機(jī)直播，鏡頭掃過沙灘上的“文魚中學(xué)畢業(yè)F4”橫幅——陳樂天用紅漆在白布上畫了沖浪板、玉蘭花、毛筆和游戲手柄。玉蘭忽然指著海浪笑：“看，那排浪像不像《赤壁賦》里寫的‘大江東去’，只是這里是‘大海東歸’。”
午后的沙灘排球賽在笑聲中開始。艾利克斯扣球時，沖浪板形狀的隊服貼紙被風(fēng)吹落，玉蘭彎腰撿起，指尖觸到他小腿上的舊曬痕——那是初三暑假幫她搬古籍時留下的。“接??！”他突然喊，排球擦著她發(fā)梢飛過，卻在落地前被他用沖浪板墊起，劃出漂亮的弧線。陳樂天怪叫著截圖：“這才是真正的‘文體兩開花’！”
黃昏的篝火在防波堤下燃起，火星子混著烤玉米的香氣升向星空。王浩宇提議玩真心話大冒險，輪到艾利克斯時，陳樂天擠眉弄眼：“快說，初二英語角給玉蘭的便利貼，是不是每句都藏著告白？”火光中，艾利克斯看見玉蘭耳尖發(fā)紅，卻聽見自己說：“其實更早，在她教我寫‘羽’字時，我就覺得，漢字的筆畫比沖浪板的弧線更讓人心動?！?/p>
海浪在礁石上碎成白沫，玉蘭忽然起身：“去看潮間帶吧，現(xiàn)在是退潮。”她的裙擺掠過艾利克斯的膝蓋，指尖輕輕劃過他手背。月光下的灘涂泛著銀輝，寄居蟹在礁石上留下細(xì)小的足跡，像未寫完的詩句。“你知道嗎？”玉蘭蹲下身，撿起片完整的玉蘭花瓣——不知誰帶來的花束遺落在此，“三年前你送我的第一片花瓣，我夾在《海狼》里，現(xiàn)在成了書簽?！?/p>
艾利克斯望著她發(fā)間的貝殼發(fā)卡，想起初三畢業(yè)那天，她在他沖浪板尾端刻下的小字：“浪有盡時，香無盡?！背彼^腳踝，他忽然握住她的手，掌心的薄繭與她指尖的墨漬相貼：“在加州，我總以為沖浪是獨(dú)自追浪，直到遇見你，才知道最好的浪，是讓我想停下腳步，看浪花在沙灘上開成玉蘭花的那一朵?！?/p>
玉蘭的睫毛在眼下投出蝶影，腕間的銀鏈隨著心跳輕顫。她從裙兜掏出個小玻璃瓶，里面裝著三年來收集的“時光碎片”：英語角的薄荷糖紙、乒乓球賽的比分條、古籍室的銀杏葉，還有張字條，是艾利克斯初二時寫的中文作業(yè)：“玉蘭是光，是海，是我在上海的根。”
“其實我早知道。”她將玻璃瓶塞進(jìn)他掌心，海水漫過瓶頸，“從你把玉蘭花畫進(jìn)沖浪板，把我的名字刻在板尾時，我就知道，所謂文化差異，不過是我們給彼此的世界，多添了一種顏色?！边h(yuǎn)處的篝火傳來陳樂天的狼嚎：“你們倆在演偶像劇嗎？快回來吃烤棉花糖！”
星空下，艾利克斯忽然想起《牡丹亭》里的唱詞，卻用英文輕輕說：“Yulan, would you be my tide that I'll never want to surf away from?”（玉蘭，你愿意成為我不愿遠(yuǎn)離的潮汐嗎？）玉蘭笑著點(diǎn)頭，發(fā)間的貝殼發(fā)卡映著月光，像朵永遠(yuǎn)盛開的海上玉蘭。
退潮的沙灘留下兩道交疊的腳印，沖浪板斜靠在礁石旁，板頭的玉蘭花雕刻在潮水中若隱若現(xiàn)。當(dāng)他們回到篝火旁，陳樂天舉著手機(jī)起哄：“官宣了！沖浪王子與古籍公主終于牽手！”王浩宇往火里扔了把海鹽，火焰騰起青色的光，周明宇則認(rèn)真地在直播彈幕里寫：“這大概是史上最浪漫的‘文化輸出’——用海浪說愛，以墨香為證?！?/p>
午夜的海浪聲漸漸溫柔，玉蘭靠在艾利克斯肩上，望著遠(yuǎn)處貨輪的燈光。他摸著她腕間的繩結(jié)，忽然明白，所謂確立關(guān)系，從來不是某個突然的時刻，而是三年來每個并肩的瞬間，每句未說破的關(guān)心，每次在文化差異中互相靠近的勇氣，早已在時光里，將彼此的名字，刻進(jìn)了對方的生命坐標(biāo)。
就像此刻，潮聲與蟬鳴合奏，篝火與星空共舞，而他們的手緊緊相握——左邊是太平洋的風(fēng)，右邊是黃浦江的水，中間是一朵盛開的廣玉蘭，花瓣上的露珠，折射著屬于他們的、獨(dú)一無二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