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我是為了辰兒,才活下來的。
那個孩子若是沒了我,在陸家該如何立足?
可如今,是我沒了他,我身體里的生機被一絲絲抽干,失去了求生的意志。
耳邊,是沈清雅反復的問話:“蘇婉柔,你失了孩子,可還好?”
她聲音很輕很低,生怕一旁的陸繹安聽見。
“你定是很不好,因為你失去了籌碼?!?/p>
5.
辰兒,的確是我嫁入陸府的籌碼,沒有這個孩子,我進不得陸家的門,可沒了這個孩子,我留在陸府,又有何意義?
這里不是我想來的,一開始就不是。
我動了動干疼的喉嚨,“那我還給你?!?/p>
沈清雅怔住了,“什么?”
“我把他還給你?!蔽矣皱e了,這話不該這么說,“抱歉,他本就是你的?!?/p>
陸繹安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中盡顯怒意,“你又在與清雅胡言亂語什么?”
一個失去了孩子的母親能與丈夫的心上人說些什么?
警告沒了,更不會咒罵,有的只是放手。
放手,讓有情人終成眷屬,這段姻緣,我無力再堅持,就連這條性命,我都不想要了。
在一場蒙蒙細雨中,辰兒入了宗祠。
靈位上的畫像是他三歲時畫的,那時約好了一家人去繪像,我與辰兒到得早,從早等到晚,周圍都是和睦美滿的一家人,他們有說有笑,感情篤深,在畫師的指點下擺姿勢。
在歡聲笑語中,更襯得我與辰兒可笑。
我尚且可以承受陸繹安的冷待,可辰兒呢?
陰沉的天氣,冰冷的靈位,畫像上的辰兒沒有笑,畢竟那天,辰兒是在強忍著失落畫的像,他不想讓我不開心。
身邊有人撐傘,我低頭,對著辰兒的靈位禱告懺悔,祈禱他來世,可以有一對疼愛他的父母,不要再像今生一樣,受盡冷眼。
眼前有雨滴掠過,又有人影走過。
像是陸繹安。
我撐開沉重的眼皮,看見他的黑色長袍擦過一道影子,他俯身,在辰兒的靈位前放下什么東西,待他起身,我才看清。
是一套木雕的小車。
心下一凜,我有些不解,當即抓住了陸繹安的衣袖,他生怕我當著這么多族人的面失態(tài),低聲道:“有什么話,回府再說?!?/p>
“那是什么?”
我很平靜地問。
陸繹安回頭看了看,“送辰兒的生辰禮物,他之前跟我要的,沒來得及……”
“他跟你要的?”
“約好的?!?/p>
被我面上萬念俱灰的神色嚇到,陸繹安反手抓住了我的手腕,“怎么了?”
我腿腳發(fā)軟,身體里猶如一把刀在絞著,跌跪在辰兒的靈位前,我的孩子……在生命的最后一個生辰,分明拿到了假的生辰禮物,卻還笑著面對。
6.
辰兒一定知道那個布偶是我所買來的,可我說是爹爹送的,他便欣然接受,還笑著道要謝過爹爹。
他心中皆明了。
明白這些年來,他父親從未疼愛于他,連一件禮物都未曾備過,如今身故,才得這遲來的禮物。
可這又有何意義?
府中氣氛沉重,陸老爺正在廳堂等候,手中拄著龍頭拐杖,眉頭緊鎖,對我卻是語氣溫和:“婉柔,你且先上樓去。”
我心知肚明。
老爺子這是又要對陸繹安動家法了。
陸老爺是這府中唯一待我親厚,信賴我,支持我嫁入陸家的人,只因當年,我父親在危急關頭救了他一命。
父親故去,我家頂沈柱轟然倒塌,陸家為報恩義,給我母親安排了一份管事的差事,活計輕松,月錢豐厚。
陸老爺又安排我與陸繹安同院讀書,叮囑他要照拂于我,將我當親妹妹看待,陸繹安也確實如此行事,可我卻不知天高地厚,竟對他生出了兒女私情。
陸老爺?shù)弥懤[安在辰兒的喪儀上遲到,遣散了其他人,要對他用家法。
丫鬟慌忙跑來尋我去求情,聲嘶力竭,拽著我的衣袖,“夫人最得老爺子歡心,您快去說兩句好話,您快去???!”
我為何要去?
從前我愛慕陸繹安,掏心掏肺,他受傷挨罵,我比他還要難受,但那都是建立在我鐘情于他的基礎上,后來我日日夜夜看著他為了沈清雅東奔西走,愛意消散,慚愧與自責將我吞沒。
多少次我想要帶著辰兒遠走高飛,又有多少次,陸老爺用布滿滄桑的雙眸望著我,低聲下氣懇求我留下,就當是為了辰兒,就當是為了我父親的遺愿留下。
我不該應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