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卸下了陸家少奶奶的行頭,我穿著最樸素的衣裳,箱籠里沒有一樣?xùn)|西是我的,都是屬于辰兒的。
摘下發(fā)釵,放在妝奩下,確認(rèn)我沒有帶走不屬于我的東西后,一口氣從心底浮上來,這口氣順了順,我避開丫鬟,下了樓。
陸繹安這時已經(jīng)挨了打,跪在地上,手掌撐著地面,咬牙忍耐著,一抬頭,赤紅的眸與我對上,可我卻沒多看他一眼。
陸老爺丟了板子走過來,他是我在這個府里最尊敬的人,他為我提供良好的環(huán)境與教育,讓我與母親有安身之所,哪怕到了這個時候,我還是感激他的。
“……老爺。”
我再次稱呼他老爺,并非父親。
7.
還記得我進(jìn)門那日,陸老爺拉著我的手,放在陸繹安手背上,苦口婆心囑咐他:“婉柔是個好姑娘,你要好生待她?!?/p>
就像當(dāng)年,我跟娘親來到陸府,他也是這樣將我介紹給陸繹安。
“婉柔以后就是你妹妹,與你同院讀書,你要照應(yīng)好她。”
不同的是,少年時的陸繹安尚且可以對我微笑,在書院照顧我,帶我去市集,等我下學(xué),還會拉著我看他習(xí)武。
分明練武場外那些慕戀他的閨秀都排成長隊了,他也一定要我去。
他那樣耀眼、優(yōu)秀,走到哪里都是眾人矚目的焦點。
我卻平凡至極,跟在他身邊時,總是低著頭,身著素衣,梳著簡單的發(fā)髻,衣裳可以穿到破舊,與他說話都不敢直視他的眼睛,那樣的怯懦內(nèi)向,不討喜歡。
那時候府中上下都知曉,陸繹安愛與我在一處,是因他父親欠我父親一條性命,他為人厚道,不計較我的不善交際和木訥,去哪里都帶著我。
可當(dāng)沈清雅出現(xiàn)的那一刻,這種平衡就被打破了。
在練武場外看陸繹安習(xí)武的人成了她,每日與陸繹安同桌吃飯的人也換成了她,她是如何悄無聲息在陸繹安身邊占了位置,我記不清了。
只記得起初,我并未意識到什么,是陸繹安莫名的冷淡與丫鬟在后院的一句:“蘇小姐也太不知進(jìn)退了,陸少爺都與沈小姐有了婚約,她還像個跟屁蟲似的跟著。”
跟屁蟲。
婚約。
這幾個字讓我對陸繹安望而卻步,自那以后,我很有自知之明地遠(yuǎn)離了陸繹安,借口拒絕了跟他一起用膳、同行,就連在府中,都避免與他相見。
可當(dāng)我與書院同窗一起用膳時,他又尋了過來,站在桌旁,用他居高臨下的眼神,審視著平民一般,“不與我一道用膳,原來是有了心上人?”
我不懂,我只是不想做那礙眼的人而已。
可后來,在陰差陽錯下,我拆散了沈清雅與陸繹安這對神仙眷侶,是時候該把這個位置還給沈清雅了。
跪在地上的陸繹安站了起來,那兩下打得他不痛不癢,他看著我時,我看著陸老爺,“老爺,該留下的東西我都放在閨房了,我今日就要離開了?!?/p>
“婉柔……”
8.
搬離陸府、和離,是我前些時日就與陸老爺提過的。他不肯,極力挽留,如同當(dāng)年攔著我嫁入陸家一般??伤仓獣?,沒了辰兒,我再無理由留在這座為我筑起的金絲籠中。
陸繹安像個局外人,對我與陸老爺?shù)膶υ掝H為不解,“去?去往何處?”
他一句話惹惱了陸老爺。
“孽畜,給我閉嘴!”
陸繹安蹙眉,眼中神色復(fù)雜難辨,“蘇婉柔是我的發(fā)妻,她要去何處,我難道連問都不能問嗎?”
原來他還記得我是他的妻子,只是這個妻子,從未被他正眼相待過罷了。
陸老爺被他氣得心口疼痛,捂著胸口,面色慘白。我上前扶住他,輕聲安慰道:“老爺,莫要動怒?!?/p>
“婉柔……”陸老爺對我與陸繹安婚姻破裂深感惋惜,他知曉過錯全在陸繹安身上,故而并不怪我,“此事皆因我教子無方,讓這孽畜傷你至深,讓辰兒……你母親若是知曉了,定要怪罪于我?!?/p>
“老爺,不必再提這些了。”
我扶著他坐下,不經(jīng)意間與陸繹安探究的目光相撞:“老爺身子不適,你當(dāng)多加照料?!?/p>
失去了多日前的悲傷與淚水,我這般平靜的模樣反倒更顯悲痛。
從陸繹安身旁走過,他順勢抓住了我的手腕,“說清楚,究竟要去哪里?為何要走?”
哀莫大于心死,這個道理,陸繹安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