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了竹竿,小船上的蓑衣?lián)未怂坪跸萑肓硕虝旱某良?,少司農(nóng)元田豐的金身也沒了動靜。
白安年多希望這個夜詭能夠就此離去。
但事與愿違!
撐船人將船頭木桿上的那盞燈提了起來,抬手拋了出去,正砸在了小廟里的金身上!
呼!
一股似真似幻的血色火焰陡然騰升而起,將整個金身都籠罩在了里面。
金身也再次有了變化,由內(nèi)而外的彌漫出五種光澤,厚重的土黃色、閃耀的金色、勃勃的碧綠、透徹的淡青和一抹鮮艷的火紅。
五種顏色在金身上環(huán)繞,與那燃燒的火焰在抗衡!
這應(yīng)該是金身和夜詭最后的較量了!
白安年看了幾眼,心底一沉。
“金身周圍的五種光澤在迅速變得暗淡,而夜詭釋放的火焰沒有絲毫減弱!”
照此下去,金身很快就會扛不住!
到那時,小河莊的所有人,都會死!
包括他!
這時,鼓起勇氣的李四從馬廄那里提了一桶水大步流星的沖了過來,嘿呀一聲,潑了上去。
“沒用的!”
白安年看得很清楚,那不是真正的火焰,怎么可能被一桶水澆滅?
果然,一桶水灑在金身上,火焰沒有一絲一毫的減弱。
“不能坐以待斃!”
白安年心里暗自決定,已經(jīng)死在夜詭手里一次,不能再有第二次!
他立刻將漆黑眼珠對準了小船上的撐船人,將已經(jīng)發(fā)掘的兩種手段統(tǒng)統(tǒng)用了上去。
窺視!
沉寂了片刻,才勉強感知到了一個極短的念頭,只有一個字。
“殺……”
這頭夜詭只有純粹的殺戮欲望。
恐懼!
當發(fā)動了恐懼能力,那撐船人似乎察覺到了,腦袋朝著白安年的方向轉(zhuǎn)了過去,但只停頓的一瞬,便沒有任何的反應(yīng),完全沒受影響。
“還是不行!”
白安年心里越發(fā)的焦躁,因為金身上的五色光環(huán)已經(jīng)越來越淡薄了,也已經(jīng)被燒的裂開一條條縫子,快要完全崩潰碎掉了!
“又要死了嗎?好不甘心??!”白安年緊咬著牙。
面臨瀕死的威脅。
陡然,體魄內(nèi)的兩個命魂有了些異樣感覺!
自從他清醒后,兩個命魂雖然都受他的掌控。
但永遠處于一個狀態(tài),那就是只有一個在工作,另一個在待機。
每次切換激活另一個命魂,當前的命魂就會陷入沉寂,像是徹底的消失了一樣。
現(xiàn)在,兩個命魂竟然同時“工作”了!
有了兩個命魂的加持,魂力暴漲,白安年頓時感覺到了巨大的不同。
他的頭腦忽然變的前所未有的清醒,所有的記憶都變得格外清晰,就連一歲時在母親懷里喝奶的畫面都記起來了!
一切都變了。
這種感覺就像是他曾經(jīng)看過的一部電影“永無止境”里的場景。
一個個記憶畫面飛快的在頭腦里閃過,他試圖從中尋找能夠在此時此刻活命的辦法。
驟然間,兩個命魂齊齊波動了一下。
一個畫面定格!
是與黑衣無面女對視時,他看到的數(shù)不清的不可思議、難以置信的宏大詭譎場面中一幕!
那時只是一瞬而逝的畫面,根本沒看清,此時卻完整的呈現(xiàn)在了腦袋里。
一顆無比巨大的眼珠懸浮在黑暗中,后面是無盡的星空。
巨大眼珠注視著下方的一顆灰色球體,瞳孔部位開始有一圈圈旋渦狀的波紋出現(xiàn)。
那顆灰色的球體發(fā)生震顫,開始崩塌,瓦解,潰散成細小的塵埃。
陡然,一團耀目的銀光突然從灰色球體的最中心激射而出,攜著一擊必殺的驚鴻之勢,直奔巨大眼珠!
但,巨大眼球似乎早有預(yù)料,瞳孔染上了墨色,像是化作了一個黑洞,輕而易舉的將襲來的銀光吞噬……
電光火石間,白安年隱約捕捉到了這個畫面的啟示。
但還不夠!
兩個命魂一次又一次的閃現(xiàn)那震撼的畫面。
一股奇特的感覺愈發(fā)的明顯,蠢蠢欲動,就像即將噴發(fā)的火山!
他意識到,這股力量或者說是道法神通,比自然而然得來的窺視人心和引動恐懼情緒的能力都要強大。
白紙命魂中漆黑眼珠的瞳孔也開始有了一點細細的震顫,那波動絲絲點點的旋轉(zhuǎn)擴散,逐漸形成了一團漩渦布滿整個眼球!
與此同時,白安年的兩只眼睛有了完全一模一樣的變化。
李四和另一個守夜人早已經(jīng)跪在了地上,搗蒜一般朝著少司農(nóng)元田豐的金身磕頭,不住的祈禱哀求。
二人自然不會注意到白安年的任何舉動,更何況只是眼睛的細微變化。
當漆黑眼珠的漩渦對準了金身,那籠罩著的虛幻火焰像是被風吹了一下,猛然抖動了一下。
幾息之后,波動越來越劇烈,幾乎要被“吹”飛了。
須臾過后,虛幻火焰終于承受不住,唰的一下從金身上扯了下去,當即沒入了白紙命魂中,直接被漆黑眼珠瞳孔給吞了!
波動的漩渦逐漸消散,漆黑眼珠歸于平靜。
似乎沒有什么變化,但仔細一看就會發(fā)現(xiàn),在瞳孔的正中心多了一抹跳動的火光!
那火光在躍動!扭曲!掙扎!
似乎在抵抗!
但很快,漸漸萎靡,減弱,直至徹底熄滅。
白安年用手捂住了自己的雙目,感覺到眼珠里一陣強烈的灼燒感。
但好在,沒有持續(xù)很久,很快就恢復(fù)如常。
恰在此時!
有說話的聲音由遠及近。
“景大人,您的感知果然敏銳,這里真的有夜詭,咦,竟然是……渡魂船!”
“哦?”
當白安年瞇起眼睛,下意識尋過去,兩個身影也已經(jīng)從黑暗里閃現(xiàn)而出。
一個中年男人不知從何處掏出來一支毛筆,于身前的半空中奮力勾畫。
隨著毛筆的揮灑,憑空留下了一道道墨痕。
寫下了一個斬字!
“斬!”
當最后一筆落下,“斬”字化作了一把冷光森森的巨大刀刃。
從半空中落下,威力驚人,將小船直接劈成了兩半!
另一人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一身天青色的衙門制服,身姿挺拔,英氣朗朗。
最為醒目的是,他身后斜背著桿一丈長的銀色長槍!
少年身體一晃,銀色長槍就從身后飛躍而起,落入了手中。
腳尖再一點,長槍已經(jīng)刺了出去,鋒銳凌厲的槍頭直接洞穿了撐船人的身體!
被兩人接連一擊,那小船和船上的撐船人終于潰散,化為絲絲黑氣飄散無蹤。
一切發(fā)生的太快了,這兩人出現(xiàn)的也太過突然。
不止是兩個守夜人,就連白安年都沒反應(yīng)過來,愣怔許久。
“你倆是……什么人?”李四從地上爬起來,眼睛瞪的像牛。
“救你們命的人!”
少年收回長槍背在身上,傲然的哼了一聲。
說完,少年便扭頭看向同行的中年男人嘻嘻一笑:
“景叔,這便是百詭錄中記載的渡魂船?也不過如此!”
那位景叔穿著淡紫色繡團云紋的圓領(lǐng)襟袍子,神態(tài)儒雅,一舉一動氣度不凡。
“口出狂言!”景叔突然的一聲呵斥,讓少年臉上的笑意僵住了。
“那渡魂船早已與慶州少司農(nóng)元田豐大人金身纏斗許久,折了打魂竿,聚魂棺也被破了,就連最為難纏的燃魂火都用掉了?!?/p>
“其實力十不存二,否則單憑你我,面對一個全盛的渡魂船,說不得會有死傷!”
少年皺起眉,緩了緩后低聲道:“景叔教訓(xùn)的是,翰霖省得了?!?/p>
金身和夜詭的博弈是悄無聲息的。
但突然出現(xiàn)的兩人的出手發(fā)出了不小的聲響,附近一些已經(jīng)熄了燈的屋舍又亮了。
得了消息的白仲升都沒來得及穿長衫,只著了白色的里衣就趕來了,身后跟著呼啦啦十幾個莊客漢子。
“年侄兒,你怎么在這兒?發(fā)生了何事?這兩人又是什么人?”白仲升神情緊張的一連拋出了幾個疑問。
不需要白安年張口,李四兩個守夜人已經(jīng)是竹筒倒豆子般把見到的所有場面描述了一遍。
聽聞是夜詭闖門,哪怕已經(jīng)知道沒事了,白仲升還是一陣心驚肉跳。
“快!快!隨我跪謝元田豐大人金身,再次護佑我等性命?!?/p>
在白仲升的帶領(lǐng)下,來人都跟著跪下了,朝著小廟金身連連磕頭。
那位景叔看了一眼受損不輕的金身,對少年道:
“這尊是元大人的三等金身,最里面有著一縷元大人的頭發(fā),看來并未損毀,只要將金身修復(fù)好,連續(xù)三日以香燭供奉,日夜不停,便可徹底恢復(fù)?!?/p>
幾步外的白安年將那兩人的一言一語都聽得真切,暗道:“原來金身也有高低之分?!?/p>
磕過了頭,白仲升走上前抱拳,無比客氣的道:
“在下松陽縣白家白仲升,這座小河莊的管事,敢問二位可是道統(tǒng)宗門之人,我白家老祖便是……”
“聽好了!”
“這位是欽天監(jiān)和刑部共同設(shè)立的巡察院,下設(shè)慶州分院的白玉符巡察使景和景大人,位及從五品!”
“本官是慶州木符巡察使裴翰林,從七品秩!”
少年裴翰霖昂首,朗聲說道。
白仲升驚了:“原來是兩位巡察使大人,是小人失禮了,快快請進!”
要知道,松陽縣縣令也才正七品官!
裴翰林看向景和,眼神里帶著請示。
“便在此處歇息吧,明日天亮離開?!本昂皖H為客氣的對白仲升點下頭,“叨擾了?!?/p>
當兩位巡察使大人進了莊子,白安年往一旁讓開幾步。
那位景大人卻突然站住了,看向了他,詫異的咦了一聲。
白安年心底一震,難道這個人看出了什么?發(fā)現(xiàn)了他的一體雙命魂?還是道胎?
“你的身上……怎么會有我熟悉的才氣道道蘊殘留?!本昂蜕袂閹е苫?。
“還好……”
白安年緩了緩,恭敬的抱拳,斟酌著開了口。
“幾日前,慶州上賢學(xué)宮的聞博士曾來過松陽縣,替我……治病療傷?!?/p>
“聞炳濤?難怪,倒是好久沒有見過這位老友了?!本昂偷恍Α?/p>
……
慶州,南山府,青云縣。
元府大宅。
一座小院的內(nèi)廳燈火明亮,案臺上燃著熏香。
兩人正秉燭手談。
少司農(nóng)元田豐手捻一粒黑子,卻是久久沒有落下。
“元大人?”對弈之人出聲詢問。
元田豐緩緩道:“就在第十手棋時,我的一座三等金身被夜詭引動,是和一艘渡魂船斗了起來?!?/p>
“渡魂船,可是頗為少見的夜詭,很是不好解決?!睂娜说馈?/p>
“百草鐮斬斷了它的打魂竿。”
“神農(nóng)鋤也砸碎了聚魂棺?!?/p>
“但我也被它的燃魂火纏上了,無力再解決。”
元田豐捋了下胡須,略作沉吟。
“我便考慮,是否借助大道之力加持金身一舉滅之?!?/p>
“一旦引動大道,渡魂船自然無需多慮?!?/p>
“可是也必然損耗香火功德,說不得要兩三年才能補回來,耽誤了你的修行”
“如今你只差一個契機就成天人第五步的尊者,可要三思。”
對弈之人斟酌著分析了一番。
“三等金身,鎮(zhèn)守的多半是座山村,一片莊子,二三百人罷了,恐不值得,只能怪他們運氣差了些?!?/p>
“我也是出于此等考慮,難以抉擇”
“卻沒想到炙烤我金身的燃魂火突然……消失,渡魂船也被打散。”
元田豐面露些許詫異。
“應(yīng)該是有其他人出手了,可惜,那只是一座三等金身,又受損不輕,察覺不到是何人助我?!?/p>
“哦?是哪座金身?”對弈人問。
“鎮(zhèn)江府松陽縣小河莊?!?/p>
“嗯,明日我便用風之號角告知松陽縣縣令,讓他親自去一趟?!?/p>
元田豐抱拳:“如此,便勞煩總督大人您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