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剛亮。
小河莊的泥瓦匠便急忙拿著瓦刀鏟子修復(fù)了少司農(nóng)元田豐的金身完整。
手巧的婦人像是化妝一樣給金身涂上金漆和各種顏色。
待到恢復(fù)如初。
小廟前便擺上了香案,以香燭供奉金身。
白仲升以及小河莊佃戶和長工們再次一同虔誠的叩拜和感謝。
兩位巡察使也來到了莊子大門前,向金身施了一禮。
景和沉思良久。
“據(jù)我所知,這位少司農(nóng)大人是天人第四步的五行道法宗。”
“一座三等金身最多只能引動本尊一成實力,真的能抗衡渡魂船?”
“那燃魂燈火最是難纏,更是隱隱克制金身?!?/p>
巡察院專職有二。
其一是追查緝拿捕殺犯了王法的修道者。
其二便是夜巡四方,剿滅夜詭,維護(hù)一方。
他作為佩戴白玉符的巡察使,自然對夜詭的各種手段和厲害極為了解!
“除非,少司農(nóng)已經(jīng)邁出了第五步,成了尊者,那便能說得通了?!?/p>
“景叔,昨夜我們滅了渡魂船,雖然它只殘存了十分之一二的實力,但應(yīng)該也能得幾十點功績的吧?!?/p>
背著長槍立在一旁的裴翰林神采奕奕。
景和點點頭:“等回到院里,只要在問心境前如實講述經(jīng)過,幾十點功績是有的,我們走吧。”
白仲升早就立在不遠(yuǎn)的地方等著,見到兩人要走,急忙上前,臉上堆滿了笑容:
“二位大人,何不在莊子上逗留些時日,小人已經(jīng)命人備下薄酒和時鮮瓜果……”
“我看是你擔(dān)心元大人金身尚未完全恢復(fù),再有夜詭闖門,兇多吉少吧!”
裴翰林瞥了一眼,冷笑一聲。
被一語道破了心思,白仲升有些尷尬的訕笑一聲。
雖然惱火這個少年好不懂禮,可想到對方的官職身份,也只能陪笑。
白安年沒有跟在九叔身旁,因為他擔(dān)心被那位白玉符巡察使景大人從他的身上看出點什么,就不妙了。
可看到九叔被一個十幾歲的少年揶揄嘲笑,卻不敢反駁一句,只因為對方是從七品的朝廷大官?
一瞬間,他的腦袋里閃現(xiàn)出許多不好的記憶。
有些人只是被賦予了一點點小小的地位和權(quán)力,便高高在上,將普通人視如豬狗,隨意拿捏!
這種人,真是該死?。?/p>
他心里騰的升起了一股火氣來,壓都壓不下去,著了魔一樣!
“據(jù)我所知,巡察院巡察使職責(zé)就是消滅夜詭,護(hù)衛(wèi)我大康國人不受危難!”
“敢問這位木符巡察使大人!”
“明知小河莊坐鎮(zhèn)的金身有損,這三天夜里都會面臨夜詭威脅,不肯施以援手也就罷了,反倒出言譏諷,是何道理?”
當(dāng)走近上前的白安年平靜的說完這一番話,白仲升驚的差點被自己的唾沫嗆死。
白玉符巡察使景和意外轉(zhuǎn)頭望去!
而木符巡察使裴翰林更是面色隱現(xiàn)怒意,眼瞳冷厲。
他是巡察院木符巡察使,從七品官員!
出身銀州豪族裴氏!
族中上有正三品的禮部侍郎行走朝堂!
下有近百個大小官員分布在十五州八十六府!
父親更是一府之主!
此刻,竟然被一個小小松陽縣白家的子弟指責(zé)!
簡直是……倒反天罡!
不知道死字怎么寫!
嗡!——
一聲震顫輕吟,銀色長槍嗖的一下就從他的背后飛騰而起,劃過一個曲線,俯沖下來直插白安年!
景和大驚,失聲:“不可!”
縱然他實力高過少年百倍,但才氣道道法又怎么比得過帝兵道的凌厲迅猛。
對方又是驟然發(fā)難,想要阻止已然來不及!
白安年也是萬萬沒有想到,只是講了幾句道理就讓對方動了殺心。
還是當(dāng)著眾多人的面出手!
在他看來,完全是草菅人命!目無王法!
也讓他真切的意識到,這個世界比上一世還要殘酷的多得多,也更加赤裸裸!
仰頭看著從天而降的銀色長槍,白安年心里難免有些慌亂。
他還從未與人動過手,更何況對方還是一個專職殺戮的巡察使!
但他好歹也遭遇過兩次夜詭,心境瞬間就平靜了,不打算坐以待斃,眼瞳變得凌厲。
陡然,異變突生!
“鏗!”
一聲響動后,那飛落直下的銀色長槍突然崩飛了出幾十丈遠(yuǎn),掃倒了一片外林子邊緣的幾棵大樹,最后落在了塵土里!
裴翰林怔了一瞬,旋即張開嘴。
“哇!”
一大口血噴涌了出來!
景和看著落在地上的幾塊碎石,神色繃緊,警惕的朝著遠(yuǎn)處高喝一聲:
“何人!”
用以施展道法的毛筆已經(jīng)握在了手里,蓄勢待發(fā)!
“嗯?”
白安年也驚了一下。
他隱約的看到,剛剛飛過來一塊石頭,撞在了長槍槍桿上,將長槍擊飛!
順著景和的視線望過去,距離小河莊大門一里遠(yuǎn)的官道上出現(xiàn)了兩個身影。
顯然,那塊石頭是其中一人扔過來的!
“相隔這么遠(yuǎn),將一塊拳頭大的青石擲了過來,砸在了快速墜下的長槍上!”
白安年瞠目結(jié)舌,很難想象那人的力量和準(zhǔn)頭是多恐怖!
官道上的兩人眨眼就到了近前。
待看清后,白安年遲疑了一下,喚了一聲:“小姑姑?”
“是青禾妹子回來了!”
白仲升眼睛一亮,心里暗道,回來的太及時了。
來人之一正是白仲德的妹妹,白安年的親姑姑白青禾!
二十年前被三仙山宗門看中帶走,后命魂中成功凝結(jié)了藥王道道胎,成了上人!
白安年上一次見到這位姑姑已經(jīng)是五年前的事了。
白青禾與白安年的眉眼有五分神似,面頰清秀玉潤。
一襲束腰的水綠色長裙更襯的多了一股縹緲氣息。
白青禾微笑著走近,十分自然的抬手摸了摸白安年的頭,輕嘆一聲:
“這幾年,小年長高了許多。”
“呃,小姑姑倒是一點也沒變?!?/p>
白安年這話一點也不是恭維。
和五年前那次見面時相比,小姑姑白青禾沒有一丁點變化,甚至看起來還年輕了一點。
這真的是已經(jīng)三十五六歲的女人嗎?
看起來就像是比他大三四歲的樣子!
小姑姑的身上自然而然的散發(fā)出一股非常好聞的奇特藥香味。
他只是嗅了嗅,就感覺到精神煥發(fā),渾身舒暢,飄飄然。
“你倆……是什么人?膽敢偷襲我?”
裴翰林顫抖著,憤怒的大叫一聲。
“知不知道,我乃巡察院的巡察使,從七品……”
“唔,好一個巡察使。”
“不知道我好友的晚輩子侄犯了什么王法?!?/p>
“你又依據(jù)的哪一條,就想要當(dāng)街殺人?”
“好大的威風(fēng)喲!”
輕快靈動的嗓音滿是戲謔和嘲弄。
白安年看向和小姑姑一同前來的那人。
是一個看起來和他年齡相仿的少女。
一身極為普通的青色對襟布衣和灰色長筒褲,頭發(fā)簡單的用紅繩扎成了一個疙瘩。
她的手里正拿著一個蘆葦棒,兩腮一鼓一鼓的,吹的白色飛絮四處飄。
看到飛絮飄的高了,她高興的兩眼晶晶亮,嘻嘻的開心笑出聲,露出兩個酒窩。
同小河莊里那些莊客的閨女沒任何差別。
裴翰林面色鐵青,剛一開口,嘴角又嗆出一大口血來。
“吞下去!”
景和掌心托著一顆丹藥,塞入了裴翰林的嘴里,臉上看不出喜怒,望向少女與白青禾。
“可是三仙山的人?”
“正是。”
白青禾柔聲回應(yīng),款款走近,同時遞過去了一顆藥丸。
“適才,性命攸關(guān),我的這位師姐出手重了一些,傷了這位公子,這是一粒蘊(yùn)靈丹,權(quán)當(dāng)是補(bǔ)償吧?!?/p>
“是他魯莽了,還好沒有鑄成大錯?!?/p>
景和搖了下頭。
“既然有二位在,小河莊也就無憂,我二人就先告辭了。”
“翰霖,我們走?!?/p>
裴翰林縱然再不忿,可看到景和嚴(yán)肅的樣子,也只得服從。
恨恨的掃了一眼,他轉(zhuǎn)過身去,飛掠到遠(yuǎn)處拾起長槍背在了身后。
兩位巡察使并肩漸漸遠(yuǎn)去,消失了身影。
“青禾,你的這位好侄兒,人不大,膽子倒是不小,敢對一個從七品的木符巡察使出言不遜!”
少女用似笑非笑的眼神上下打量著白安年。
“也算他走運(yùn),只要你我晚到一點,他已經(jīng)被長槍刺穿釘在了地上。”
“小年,這位是我的至交好友,更是圣體山山主的親傳弟子,蘇真真蘇師姐。”
聽了小姑姑介紹,白安年也不確定這位“蘇師姐”是比小姑姑年長,還是更早入三仙山。
以他見聞,凝結(jié)了道胎的上人們是不能用外貌來判斷年紀(jì)的。
“親傳弟子”四個字更大有說法。
白家作為依附三仙山的地方家族,自然對這座道統(tǒng)宗門有充足的了解。
被遴選進(jìn)入三仙山的弟子為外門弟子,也可以說是門外弟子。
若是入山五年內(nèi)沒能凝結(jié)道胎,那便會被掃地出門。
如果在命魂中成功凝結(jié)了道胎,踏入了天人第一步的和道,就自動晉升為內(nèi)門弟子。
若是哪位內(nèi)門弟子幸運(yùn)的被三仙山中的大人物看中留在身邊,那就是親傳弟子了!
能被收為親傳弟子的,必然是不凡!
“多謝蘇姑姑的救命大恩!”
白安年剛要行個大禮,蘇真真其人已經(jīng)往莊子里走了,邊走邊揉肚子,嚷著:
“走了這么遠(yuǎn)的路,我餓了,快點弄吃的來?!?/p>
聞聲,白仲升急忙招手,叫來人:“快,去讓后廚給上人準(zhǔn)備酒席,要快!”
“不用那么麻煩了,”蘇真真抬手一指,嬉笑著說,“把這頭牛宰了烤熟,也就差不多夠我吃了。”
牽著牛路過的佃戶看了看少女模樣的蘇真真,又看了看自己牽著的這頭一千五百多斤的大黃牛。
“呵呵,這位上人還真是愛開玩笑?!卑字偕诎浊嗪桃慌裕[眼陪笑了一聲。
白青禾卻說:“就照她說的做吧,宰頭牛烤熟,嗯,再挑一只羊也烤了,要肥些的?!?/p>
見不是開玩笑,白仲升呆了一呆。
但還是立刻吩咐下去了,讓人殺牛宰羊,堆柴架火。
想到蘇真真輕易將一塊石頭擲出一里遠(yuǎn),又能吃下一頭牛。
白安年想了一想,小聲向身前的小姑姑詢問:“蘇姑姑修的是圣體道?”
“蘇師姐是圣體道天人九步第三步的門人,走的是本我體修一派,以如今體魄,可輕松日啖一牛。”白青禾輕聲回應(y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