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兒。”
在春宵閣一夜未歸的沈嘉朔,回來不足一刻,剛準備再出去就看見趙妍往大門口去,本打算轉(zhuǎn)身避一避,沒想到竟被趙妍喊住。
趙妍向他介紹,“這位是??悼ぶ鳎€不快向郡主行禮?!?/p>
連忙把剛才從房里翻出來的流霞鴛鴦鐲往懷里一塞,沈嘉朔微笑轉(zhuǎn)身行禮,“見過郡主。”
“小侯爺好。”見到沈嘉朔,鄭月茹眉眼重新盛開。
心中藏著其他事,沈嘉朔暫時將昨晚在長公主府的遭遇拋到腦后,也未注意到那個盛氣凌人的婢女司丹也來了,“母親,郡主,嘉朔還有事,就先告退了?!?/p>
半只腳還沒往后撤,耳邊就傳來趙妍的訓(xùn)斥,“你這孩子成天就知道往外跑,郡主來了,竟這般沒有禮數(shù),我從小是怎么教你的?!?/p>
“我想起昨夜小侯爺來府上的時候說今天要進宮,剛好我在回味樓訂了新出的栗子糕,小侯爺可愿幫我?guī)m里給陛下嘗嘗。”鄭月茹站到二人之間,語氣誠懇真摯,一雙忽閃忽閃的大眼睛朝沈嘉朔眨了又眨。
“是,嘉朔自然愿意。”沈嘉朔配合默契。
趙妍的訓(xùn)斥本就是當鄭月茹的面裝裝樣子,沒想到竟叫他們倆唱上了。
“母親,那我們就先去了?!?/p>
“朔兒……”
鄭月茹打斷趙妍,“夫人留步?!?/p>
不是商量,是命令。
“啊?好?!?/p>
趙妍立在原地。
一踏出宣安侯府大門,沈嘉朔就繞到鄭月茹身前止步行禮,“多謝郡主幫我?!?/p>
鄭月茹面色微紅,柔聲細語,“小侯爺無需多禮,就當……”
“郡主,沈嘉朔還有事,先行告退。”不等鄭月茹說完,沈嘉朔便將她丟下,急匆匆地跑開。
“小殿下真是給他一家臉了!”喜鵲氣憤道。
“好啦~我們回去吧?!编嵲氯惆矒崴?。
“小殿下……”
意識到還有一個從始至終未吭一聲的司丹跟在她身邊,鄭月茹眼神淡淡,“你也回去照顧母親吧?!?/p>
“小殿下,跟奴婢回公主府吧?!彼镜ぱ哉Z哀求。
“喜鵲,荔枝,我們走?!?/p>
鄭月茹頭也不回地朝鄭家馬車走去。
如今的關(guān)系,進一步不可能,老死不相往來又辦不到,除了逃避蘇月染實在不知道還能做什么。她漫無目的地走在大街上,整個人無精打采,呵欠連天,就連腳下的步子也是虛浮的。
又困又餓,真要不行了!
渾身上下摸一遍。
得,一文錢都沒帶!
今天出來早,除了身上的衣服是昨晚就換好的,連頭發(fā)還沒來得及梳。
對哦,頭發(fā)還沒梳……她知道自己能去哪里了。
不是說試試嗎,那她就去試試!
既然向春三娘保證了絕不戴出去顯擺,那她就不戴,蘇月染扯下綁在頭發(fā)上的繡金翎藍雪綢發(fā)帶。
如黑曜錦緞般的長發(fā)傾瀉而下。
蘇月染披散著頭發(fā),在行人的目光下,用手捂住面龐,一路躲躲閃閃走到南風(fēng)館。
南風(fēng)館此時還未開門,蘇月染一連在門上敲了好幾遍,才終于將大門扣開。
蘇月染這模樣,倒叫籮織嚇了一跳。
“姑娘,此時并非我館中營業(yè)時刻,若先前未有約,請于申時后再來?!闭f著,她便要把門關(guān)上。
“等等,”蘇月染把手搭在門上,“我找謝臨玉?!?/p>
開口就要謝臨玉,真是好大的口氣!
籮織仔細打量著她,眼前人妝發(fā)未成,粉黛不施,實有一種清水出芙蓉的感覺,衣著樸素無華,仿佛似曾相識,無意瞥一眼她的腰,繡金翎藍雪綢。
是她?
抬頭再看一眼她的臉,籮織想起來了。
她竟然把如此珍貴的繡金翎藍雪綢就這樣隨意系在腰上?!
雖有些不情愿,可她有謝家的信物,籮織不得不從。
“姑娘請隨我來?!?/p>
第一次從前廳到后院是被謝臨玉摟在懷里夾著走的,當時都沒有好好留意周圍的景色,離開的時候謝臨玉又是從后門帶她偷摸走的,現(xiàn)在跟在籮織身后重走一遍來時路,她才發(fā)現(xiàn)原來腳下這條路這么復(fù)雜。
咦?走的是和上次相反的方向。
穿過曲折游廊,往前只剩碎石鋪就的一條小路,路的盡頭便是謝臨玉所居的“謝園”,入園,有石桌石凳,幾堆假山小石陳列,流水潺潺,墻邊修竹叢生,又見蘭花葳蕤。
玉臨居內(nèi)寧靜安謐,淡淡的熏香令人心曠神怡,一眼望去,一座繡有蘭花的屏風(fēng)將整間屋子恰到好處地橫隔兩面,內(nèi)間一面置有床榻、妝臺、衣櫥,外間一面幾案、桌椅,陳設(shè)一應(yīng)俱全,皆是木質(zhì)紋理,古樸典型。
謝臨玉從內(nèi)間走出,身上松松垮垮系著寢衣,發(fā)絲微亂,隨意垂下,眉宇間透露出幾分慵懶,“你怎么來了?”
“不是你說的讓我試試嗎,所以我這不就來試試了。”
“怎么樣,信了嗎?”謝臨玉勾住她腰間的繡金翎藍雪綢,猝不及防往前一帶。
“啊~”蘇月染失聲。
兩人的身體緊密貼合,謝臨玉俯身,灼熱的呼吸噴灑而下,越靠越近,似是未料到蘇月染會閉眼迎上去,最后時刻他把手撤開。
蘇月染腳下不穩(wěn),好在有籮織上前扶住。
“今日怎么不躲?”謝臨玉啞聲問道。
蘇月染直視著他的雙眼,內(nèi)心坦蕩,“沒有百花露催情,你不會真親的?!?/p>
平日里與女客人們陪笑賣藝,他便已覺得惡心至極,更遑論要同房行事。那天他只是隨手抓到她幫忙,不過既當著難纏的馮繆吉和其他客人的面將她帶進了后院,他便不得不硬著頭皮了。百花露是個好東西,能令人短暫失去清醒,所以,他用了。
他還以為她不知道百花露的功效。
謝臨玉莫名笑出了聲。
忽然,謝臨玉止住笑意,眼底暗色翻滾,攝人心魄,從籮織手中將蘇月染拽進懷里,打橫抱起。
蘇月染懶懶摟住他的脖頸。
“公子……”
“退下?!?/p>
不容反抗的命令語氣,令籮織腳下一滯。
目光緊隨謝臨玉和蘇月染,直到二人進入屏風(fēng)后,籮織才強忍將視線收回。
屏風(fēng)后。
謝臨玉將蘇月染放躺在床榻上,扣住她的雙手,隨即順勢壓下,呼吸聲交纏在一起,“蘇月染,你以為沒有百花露我就不敢嗎?”
見蘇月染順從的閉上雙眼,沒有絲毫掙扎反抗,謝臨玉直接撐開她的雙腿,用力抵住她的大腿根部。
“唔?!?/p>
終于不再是一點反應(yīng)也沒有,蘇月染臉上泛起紅暈,情不自禁一聲,令謝臨玉眼中情欲加深。下一秒,他吻上她的耳垂,一波炙熱在她白皙細膩的脖頸處蔓延。
“謝臨玉,我好困啊?!毙⌒〉穆曇舯M是掩飾不住的疲倦。
聞聲,謝臨玉停了動作,抬頭看她。蘇月染躺在他身下,一張臉安安靜靜的,唯有眉心處緊蹙著,長長的睫毛根根分明,眼下是一片烏青。至此,他才注意到蘇月染今日來找他是沒有梳發(fā)的。
是發(fā)生什么了嗎,竟讓她跑來他這里睡覺。
“我還好餓,好想吃烤肉?!?/p>
見蘇月染嘴唇微動,謝臨玉把耳朵靠過去,沒想到聽到的竟是這樣一句話,還真是……
這么……放心他的嗎?!
謝臨玉深吸一口氣,待內(nèi)心的洶涌平復(fù)過后,抄起她的腰攬入懷中,“睡吧,睡醒了有肉吃?!?/p>
真是奇怪,自從第一次與她親近后,他便有些……忍不住。
都說睡覺要睡滿四個時辰,可蘇月染不一樣,對她來說,眼睛的睜開不是醒,只有全身的骨頭醒了,那才是真正的醒。睡睡醒醒睡睡,終于,睡飽了,神智也變得清明了。
空闊的床上早已只余她一人。
“膽小鬼?!?/p>
蘇月染伸了伸懶腰起床。
謝園月洞門外。
籮織和館中的小倌郎君一起堵住謝臨玉去路。
“你們都在這兒,前頭生意不做了?”
看他手中拿的食盒,籮織眼中的酸澀一閃而過,“我已經(jīng)命人查了,整個昭京沒有哪家的小姐叫這個名字?!?/p>
“所以呢?”謝臨玉嘴角噙著笑,無人察覺那笑意已是冰冷。
“她對我們沒有任何幫助?!?/p>
“那又如何?”謝臨玉淡淡道。
“公子愛上她了?”籮織步步緊逼。
謝臨玉徹底變了臉色,一手掐住她的脖子,狠狠用力收緊,“我說過,不要置喙我的事。”
“公子,籮織姑娘也是擔心你。”青柳跪下求情。
“請 公 子 莫 忘 謝 家 大 業(yè)?!币蛔忠蛔謴幕j織喉嚨深處艱難迸出。
“請公子莫忘謝家大業(yè)!”小倌郎君們齊聲下跪,“請公子莫忘謝家大業(yè)!”
沒了遮擋,處在謝園月洞門內(nèi)側(cè)的蘇月染頓時無處遁形。
兩條麻花辮乖巧地搭在她肩上,眼底的烏青已經(jīng)消散,臉上玉色盈光,再不似早上那般疲憊無神。
謝臨玉手上氣力一松,眼底的狠厲瞬間化開,三步并作兩步繞過跪地的小倌郎君,朝蘇月染走去。
“我相信你是個好人,也請你相信我什么都沒看見,也什么都沒聽見。”蘇月染撐手后退。
“不是說餓了嗎,我給你帶了廚房新煎的肉,嘗一嘗,看是不是你要的……烤肉?!?/p>
“應(yīng)該是餓過頭了,我現(xiàn)在一點也感覺不到餓?!?/p>
知道他一定有身份有劇情,可是親眼見到了,她還是怕,至少她需要一段時間來消化一下。
他進她退。
不知不覺她已退出謝園,慌亂中腳下突然一扭,失去平衡,謝臨玉伸手,她卻反方向揮舞雙手撲向籮織,“砰”的一聲,二人摔倒在碎石子鋪就的路面上。
“我不搶你家公子。”似蠅蟲般的一聲嗡嗡低語。
籮織一把將她推開。
“呃~”蘇月染手掌撐地,疼得倒吸一口涼氣。
籮織張了張口,半只手伸出,卻在瞧見謝臨玉單膝跪地時選擇閉口不言,她揉著手肘,面無表情,像個沒事人一樣起身。
謝臨玉拉過蘇月染的手,她的手掌被碎石子磨破了皮,沁出絲絲血肉。
“呼~”一抹溫柔吹在她的傷口處。
蘇月染低頭垂眸,“對不起。”
“我們不是朋友嗎?”謝臨玉反問。
蘇月染睫毛輕顫,“是?!?/p>
“我的事自有計劃,今日之事,如此,便罷了?!敝x臨玉扶起蘇月染回謝園,走時甩下冷話,“現(xiàn)在,和你們的主子一起離開我的謝園?!?/p>
“公子……”籮織下意識向前一步又停下。
小倌郎君們面面相覷,而后跪朝謝園,“屬下不敢,公子才是我們的主人。”
謝園玉臨居。
“嘶!”藥物刺激到傷口,蘇月染縮了縮手。
“我弄疼你了?”
“有一點點?!?/p>
謝臨玉對著傷口輕柔地吹拂,再給傷口抹藥時,力道已變得極輕,如蜻蜓點水般,蘇月染緩緩將身體放松。
如此一來,蘇月染也算是撞見了謝臨玉一半的秘密,究竟他的故事是什么呢?
“好了,傷口記得不要碰水?!?/p>
蘇月染醒神,“謝謝。”
“你我之間何須如此客氣。”謝臨玉將藥箱收起。
“……”
這間南風(fēng)館并不是尋常的男色場所,館主雖為籮織,實則謝臨玉才是真正的掌權(quán)人,是籮織和在此所有小倌的主人,那日國舅馮繆吉也是他們有意吸引來的,欲拒實迎……蘇月染捧著包扎好的手出神。
“你在想……”
“沒有?!碧K月染答得飛快。
你在想什么?謝臨玉抿唇微笑。
“什么時辰了?”蘇月染問。
“未時了?!?/p>
“未時?”
完了完了,春三娘給她今天午時安排了相親。
這不是遲到,這是壓根兒沒去啊。
蘇月染拔腿往外。
謝臨玉拉住她,“這么著急去哪兒?”
“相!親!”蘇月染撇開他的手,“我得走了,先不說了,下次有空再聊?!?/p>
“拜拜~”蘇月染蹦蹦跳跳跑下臺階,跑出謝園。
“相親?”謝臨玉跟到謝園月洞門,止步望著她漸行漸遠。
蘇月染憑記憶找到了南風(fēng)館后門,出去后一陣狂奔,一直跑到人多處她才停下。
陽光之下,她閉眼,仰頭呼吸。
是自由。
管他有什么劇情有什么身世,蘇月染只知道,離一月之期又近了一日。
還是不得自由。
蘇遲遲穿越日記:
一月之期越來越近,難道真要因為時間,就隨便隨便提交個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