練武場上,二人各居一端,擺開架勢。
戚英見趙子嘉比了個請的手勢,她也不再客氣,沖趙子嘉抱了抱拳,就躍步向前,一個飛踢向趙子嘉面龐攻去。
趙子嘉在之前看她打架時就知戚英擅長腿法,他將雙手架為十字擋開,同時腳下發(fā)力踩向戚英另一只腳,戚英閃身避開,一個截蹬腿攻向趙子嘉大腿內(nèi)側(cè)。
被趙子嘉閃身躲過。
大腿內(nèi)側(cè),張景行在外看得心思有些復(fù)雜,他見戚英與趙子嘉同去武場,本著看熱鬧的心態(tài)也跟了去,如今看著戚英打的這般葷素不忌,心中暗道下次比試還是讓她拿著武器比較好。
畢竟說不準將來是做自己媳婦的人,這般行事有些欠穩(wěn)妥。
場上二人卻是倒掛金鉤,烏龍擺尾, 空中翻身踢,各種招式都使上了,打的你來我往,酣暢淋漓。
場下張景行看得卻是心情復(fù)雜。
他有些猶豫要不要叫停,眼下這種近身肉搏的打法,對女孩子來講,戚英容易吃虧。
好在也不容他猶豫太久,戚英一個騰空雙側(cè)蹬將趙子嘉踢倒在地。
趙子嘉也不生氣,笑道“想不到你年紀雖小,腿法倒是不錯,真有幾分武學天賦在里面,景行敗在你手上也不算吃虧?!?/p>
這話說得張景行驚訝,暗自猜度著他如何知曉,卻仍嘴硬道“我那是碰的,哪里就敗在她手下了?”
“切,你既沒敗怎就知道我說的是你臉腫那次?”
說完看著張景行瞪眼,心中很是愉悅接著道“你既說你未敗,那你現(xiàn)在和她打一場呀?”
“我憑什么聽你的?你讓我打,我偏不打?!闭f完轉(zhuǎn)身進屋,翹腿躺在趙子嘉床榻上拿起那本搜神記看了起來。
趙子嘉不理他,轉(zhuǎn)頭看向戚英問道“你的拳腳功夫是戚將軍教你的嗎?”
戚英回想起曾經(jīng)種種,一股傷懷縈繞其中。
隨口悶聲道“嗯,爹爹只要一有空閑就會教我,可惜現(xiàn)在沒人教了,張伯伯看那意思約莫想讓我讀書?!?/p>
趙子嘉聽此也有些遺憾,這般天賦,就此擱置確有些可惜。
“既如此,你若實在想學,可以到我這里學,我爹爹專門請了武狀元教我。多你一人也無大礙?!?/p>
戚英聽此,心中大喜,將目光轉(zhuǎn)向屋內(nèi)張景行,盼著他能同意。
他們房門是開的,戚英與趙子嘉在外說話,也沒刻意收著聲音,故屋內(nèi)的張景行聽得一清二楚。
張景行聞言卻懶洋洋翻著書籍,回道“咱們又不是請不起武術(shù)先生,何必到趙府蹭人家的,回頭讓爹爹給你也請一個?!?/p>
“伯父會同意嗎?”
“他對你比對我都好,怎么會不同意。實在不行我去說。”
戚英心里還是有些張不開嘴的,畢竟非親非故的,他住在張府就夠麻煩人了,現(xiàn)在又要這,又求那的。
她有些躑躅地看向張景行“這不太好吧?”
張景行卻不當回事“什么好不好的,回去我就替你說去?!?/p>
趙子嘉見他們二人已說好,他自己回過味來也覺得剛才沖動了,萬一自己師父不樂意教,豈不白白應(yīng)承,見張景行攔下也就不再強勸了。
三人在這里正嘀咕著,張景行的小廝卻尋了來,在墻外急急喚著大公子。
他的小廝無事一般不會來找他們,現(xiàn)今聽他如此急切,必是有要事,隨即起身行去。
戚英在院內(nèi)等的心頭卻莫名有些不安,她雙手緊攥在一起,眼睛盯著院墻瞧。
片刻功夫,張景行轉(zhuǎn)回,行至戚英面前,臉色凝重道“咱們速速回府吧,李嬸身體不大好了。”
戚英聽得五雷轟頂,顧不上朝趙子嘉辭行就隨著張景行匆匆離去。
她現(xiàn)在心情墜墜難安,邊沿路急行,邊思量著嬸嬸的病情,想著明明出來的時候還能與自己說話,怎么突然就不大好了,又暗自安慰自己,猜是嬸嬸尋借口故意喚自己回去的。
進了府門戚英直去自己凌霜居,遠遠見丫鬟小廝等一干下人都在門外神情肅穆守著,戚英不由心中愈發(fā)忐忑難安,步伐慢了下來,甚至都沒有勇氣跨進那間屋子。
張景行卻沒想那么多,他腳步不停,一把拉起戚英將她扯進屋內(nèi)。
戚英跌跌撞撞地被拉了進去,首先見張夫人坐在榻邊掩面哭泣,見戚英進來,哽咽道“好孩子,快來與你嬸嬸說幾句話。”
戚英顧不上回張夫人,只是雙目怔怔地挪去李嬸床榻邊,跪下身去,細細端看李嬸,李嬸面上還涂著厚厚的胭脂,閉目靜靜躺在榻上,除了呼吸困難些,較往常也沒有什么大地變化。
戚英回首看向張夫人,輕起唇角壓低聲音道“嬸嬸只是睡著了,伯母不要哭啊,讓嬸嬸好好睡會。她平日都睡不好的?!?/p>
張夫人聞言頓時背過身,哭的更厲害了。
戚英抬手摸了摸李嬸的臉,涂這么厚的胭脂,睡覺會不舒服的。
李嬸忽地撐起身子又是一陣咳,鮮血沿著指縫一滴滴落在被子上。戚英忙地站起來,不停撫著李嬸的背,聲音顫抖道“嬸嬸,你怎么了?你究竟怎么了?怎么就突然咳出這么多血來?!?/p>
李嬸咳完,重又摔回榻上,緩了許久,才微微睜開眼,見是戚英,嘶啞著嗓子道“嚇到小英了?小英不怕,嬸嬸就是困了,要睡覺了,小英以后就乖乖跟著張將軍與張夫人,啊?!?/p>
戚英到此時眼淚才一滴滴掉了下來,邊哭邊抹去李嬸臉上的血跡,聲音卻仍低緩道“嬸嬸先別睡,先吃藥,吃了藥才能好,嬸嬸別睡啊?!?/p>
戚英越說越急,聲音也拔高了許多,身子亦忍不住發(fā)顫,看著李嬸臉上被自己越抹越多的血跡時,終停了手,回頭喊道“來人吶,雙兒姐姐,快打些水來。再把藥端進來。啊,快啊?!?/p>
李嬸費力地抬起手來,拉住戚英的手接著道“小英啊,嬸嬸不想喝藥了,那藥苦,嬸嬸就不喝了,小英也不要哭了,小英應(yīng)該為嬸嬸高興,嬸嬸終于可以去尋你爹爹去了。”
戚英聽此,再也抑制不住,哭喊出來道“嬸嬸,連你也要走了嗎?你走了,留下小英一個人怎么辦啊,嬸嬸,你不要走啊,小英怕?!?/p>
李嬸卻不再回應(yīng)戚英了,而是將眼神飄向門外,臉上突然綻出個璀璨的笑,念道“老爺,你來接我了?”
戚英沿著李嬸的眼神看向門外,空蕩蕩的庭院哪里有爹爹的身影,她不懂李嬸為什么這么說,只無端覺得怕,她搖著李嬸哭喊著“嬸嬸,嬸嬸?!?/p>
孩子不懂,大人卻是明白的,都已經(jīng)開始說胡話了,這個年節(jié)怕是不好熬過去,張夫人走上前,摸了摸李嬸的脖頸,仍有細微的脈搏跳動,還有氣。
張夫人收回手,將被子掖了掖,又撫著戚英的頭頂,啞著嗓子,道“小英別叫了,你嬸嬸現(xiàn)在昏睡過去了,先讓她好好睡會,小英這幾日就不要出門了,在這里守著你嬸嬸啊?!?/p>
戚英現(xiàn)已是滿臉淚痕,聞言揚起頭,看向張夫人道“伯母,我嬸嬸會好起來的,對嗎?”
“怎么可能好起來?你看不出她臉色都不一樣了嗎?還是你想自欺欺人到什么時候?!鄙砗蟮膹埦靶胁遄斓?。
張夫人聞言閉目深深吸了口氣,有時候連她都想撕爛自家兒子的那張嘴。
“你胡說。閉嘴?!逼萦⒑暗?,當下一個健步躍過去,一拳揮去,將張景行的嘴角打得破了皮。腫出老高。
張景行沒想到她突然出手,被打的向后一個趔趄跌坐在椅上,他嘶了聲,抬手撫了撫嘴角,看著手上沾上的血跡,將目光轉(zhuǎn)向自己母親,張夫人卻將頭扭向一邊,顯是不管這事。
張景行心中更是氣郁難當,知曉現(xiàn)在不是干架的時候,掀袍扭身出門去了。
他雖說話難聽,但也是事實,雙兒已將李嬸臉上的血跡擦了個干凈,同時妝容也卸了,眼眶青黑,面頰都成灰敗色了,與曾經(jīng)的鮮活樣完全不同。
戚英看得更加心痛難當,此時也不再說話了,只呆呆守在榻邊。一動不動。
張夫人將她攬在懷里,溫聲寬慰道“小英不要難受了,伯母把那小子給你找來,隨你處置啊?!?/p>
戚英卻搖了搖頭,慢慢道“伯母先忙去吧,我在這里守著就好。”
張夫人見她孤零零坐在那里,身影伶仃,著實可憐,卻也深知此時說什么都于事無補,還不如讓她們娘倆單獨呆一會,遂道“好,那伯母就先回去了, 有事讓丫鬟喚一聲啊?!?/p>
說完見她木愣愣地仍坐在那里不動,也不知聽沒聽進去,抬手想撫一撫戚英,猶豫一下,終收回手,嘆息一聲,出得門去,走時又吩咐丫鬟多多留心。
戚英直愣愣地盯著自己嬸嬸的面龐,她有些不明白,嬸嬸只是咳嗽,怎么會突然就吐血不好了,她對嬸嬸的病情發(fā)展一直都是一無所知。
這時,卻有一個小丫鬟推門進來,戚英抬目望去,隔了好久才看清來人。
“雙兒姐姐,我嬸嬸怎么突然病的這般重了?”這些時日雙兒大多時候都在照顧李嬸,李嬸也不讓戚英插手,故許多事戚英知道的并不詳盡。
雙兒望了眼榻上的李嬸,見她雙目緊闔,躺在那里已是人事不知。
雙兒猶豫了片刻,終的撲通一聲跪倒在戚英面前道“戚姑娘,李嬸娘不是突然病重的,她是慢慢耗成這樣的,李嬸娘從咳嗽伊始就不曾好好吃過藥,剛開始都是偷偷倒了。后來被我撞見所幸就不讓我再煎藥了,夜里也沒有好好睡過覺,只沒日沒夜地繡衣服,后來就開始吐血,帕子上沾的都是血,整宿整宿地咳。戚姑娘,李姑娘那是不想活了呀。”
戚英聽完整個人都愣住了,良久,她緩緩地將目光轉(zhuǎn)向雙兒,問道“你為什么不告訴我呀?”
雙兒頓時哭泣不止道“李嬸娘不讓說,她說姑娘年齡小,怕嚇壞姑娘。還說我若說漏嘴,就給我安個罪名,讓夫人將我逐出府去?!?/p>
戚英聽后許久不言,她轉(zhuǎn)頭直直地看著別處又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