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夜，朝都長街十里華燈如晝。
朱雀大街上人潮涌動，各色面具在光影間浮沉，有猙獰的儺面，也有精巧的蝶面，歡聲笑語混著糖人兒的甜香，將整個城池烘得暖融融的。
謝毓戴著一枚青玉雕的狐面，半張臉隱在陰影里，只露出一雙含笑的眼。崔景翊走在他身側(cè)，手持一柄描金折扇，扇墜上的玉鈴鐺隨步伐輕響。
"世子難得來朝都，今夜定要盡興。"崔景翊笑著指向遠(yuǎn)處高聳的燈樓，"今年扎了座‘廣寒宮’，聽說里頭藏著九百九十九盞琉璃燈。"
謝毓剛要應(yīng)答，余光卻瞥見一抹熟悉的身影——
燈影闌珊處，南云傾正伸手去夠一盞懸高的玉兔燈。她今日戴著銀絲纏枝的面具，只露出小巧的下頜和一抹朱砂似的唇色。廣袖隨著動作滑落半截，腕間翡翠鐲子在燈火下泛著盈盈水光。
謝毓眸色微深，忽然從攤上取過一支糖畫，徑直走到她身后。
"姑娘的燈。"他抬手輕松摘下那盞玉兔燈，
南云傾倏地回頭，崔景翊搖著扇子走近，目光在二人之間轉(zhuǎn)了個來回："二位認(rèn)識？"
南云傾微微一愣，面具下的眉頭輕蹙。她并不知眼前這戴著青玉狐面的男子就是安南王世子，只當(dāng)是崔景翊的某位友人。
她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卻莫名覺得這人的聲音有些熟悉，像是在哪里聽過。
“萍水相逢。”她淡淡答道，目光不著痕跡地掃過謝毓的裝束——玄色衣袍下的鎏金腰帶，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以及那枚青玉狐面后似笑非笑的眼睛。
崔景翊折扇輕搖，眼底閃過一絲探究：“哦？那倒是巧了?！彼聪蛑x毓，笑意更深，“這位是安南王世子，謝毓?！?/p>
南云傾指尖一顫，手中糖畫險些脫手。
——安南王世子？
她驀地想起那夜雨中的簫聲，
原來是他。
面具遮掩了她的神色。她不動聲色地后退半步，語氣中帶著知音重遇的喜悅：“原來是世子，失禮了。”
謝毓輕笑一聲，低聲道：“姑娘的狐貍面具，倒是比我的更逼真?！?/p>
燈火煌煌，長街喧囂。
南云傾、崔景翊和謝毓三人剛繞過一處燈謎攤子，迎面便撞見了一行人——崔景恒一身玄色錦袍，腰間玉帶生輝，身后跟著柳相如和柳家小妹柳燕如。
"二哥 "崔景翊笑著拱手，"難得見你也來湊這熱鬧。"
崔景恒目光掃過三人，在謝毓身上略一停留，淡淡道："宮中煩悶，出來走走。"
燈樓高懸，琉璃走馬燈緩緩旋轉(zhuǎn)，投下斑駁光影。一群人來到一處猜燈謎的攤子前，南云傾看中攤主出的彩頭，旋轉(zhuǎn)的兔子燈，攤主捋著胡須笑道："這盞燈的謎面可不易猜——'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打一字。"
柳相如沉吟片刻，溫聲道："可是'慎'字？烽火示警，當(dāng)慎之又慎。"
攤主搖頭。崔景翊折扇一合："莫非是'安'？烽火止息，方得平安。"
仍是不對。
南云傾凝視著燈影，忽聽身側(cè)謝毓輕笑："我倒覺得是'信'字。"他指尖劃過空中，似在描摹，"烽火連天時，唯家書可托付信任。"
南云傾凝視著燈影，忽聽身側(cè)謝毓輕笑："我倒覺得是'信'字。"他指尖劃過空中，似在描摹，"烽火連天時，唯家書可托付信任。"
攤主眼睛一亮："公子慧眼！"當(dāng)即取燈遞給謝毓
崔景恒冷眼旁觀，忽道："公子好興致。"
柳燕如好奇地湊近兄長："這位公子是......？"
"安南王世子。"柳相如笑道，"今夜倒是熱鬧?！?/p>
走著走著，南云傾和謝毓兩人竟落在了最后面，中秋之夜，天幕如洗。青龍七宿正盤踞東方，角宿二星恰與月輪平齊，宛如一雙明眸與明月對望。月光雖盛，卻掩不住房宿心宿那幾顆主星的鋒芒，在夜空中倔強(qiáng)地閃爍著。
"今夜月孛入垣，本是星象大忌。"謝毓的聲音在夜風(fēng)中格外清晰，"但你看西方白虎七宿中的昴宿，民間稱為'團(tuán)圓星'，恰與東方青龍遙相呼應(yīng)。這等東西祥瑞同現(xiàn)之象，百年難遇。"
南云傾順著他修長的手指望去，只見西方白虎七宿中的昴宿果然明亮異常，六顆主星排列如花瓣，與東方青龍的角宿形成奇妙的對位。月光為它們鍍上一層銀邊，恍若天宮灑落的珍珠。
"《星經(jīng)》有云：'青龍白虎交輝，月孛化吉'。"或許是離的近了，謝毓氣息拂過她耳畔，"這般星象，正應(yīng)了..."他忽然收聲，東南方突然有流星劃過，拖拽著金色尾焰穿透軒轅十四星所在的區(qū)域。南云傾不由輕呼出聲，那流星竟在墜落途中一分為二，兩顆光點(diǎn)并肩劃過天際，最終消失在南方翼宿方向。
"雙星伴落，翼火為證。"謝毓的聲音微微發(fā)顫，"這是安南傳說中的吉兆，稱'比翼隕'，傳說看見此象的人..."
“ 世子，”南云傾不解的看著他，
謝毓看著她，眼神的笑意怎么也掩飾不住，“這燈送與你，就當(dāng)做那夜的謝禮”
不知他說的是借他住宿的謝禮還是后來的琴蕭合奏，南云傾也沒有推辭，大方的接過兔子燈，“多謝世子了”
崔景恒的余光看著兩人，覺得兩人間的相處異常刺眼。
“恒王殿下，”柳燕如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一直在南云傾身上，“翊王和兄長已經(jīng)走遠(yuǎn)了，咱們快些過去吧 ”
夜風(fēng)驟起，牽?？椗乔∩撂祉?。
“世子很了解星象，”
“只是看過一些書，” 謝毓解釋著 “朝都的夜空沒有安南的好看 ”
不知不覺的兩人聊了一路，直到將南云傾送回了相府。
“妹妹，”南云傾提著兔子燈在花園里遇見南云朝和顧敏，兩人含笑看著她，似乎在等她解釋這花燈的來歷
“大哥，大嫂，”
顧敏半個月前剛被診出有孕了，這會子不敢去人多的地方
“妹妹剛送你回來的人是，，安南王世子 ” 南云朝沉著的問，似乎對謝毓的身份有所顧忌
南云傾點(diǎn)點(diǎn)頭 “大哥不必多想，世子只是見我一人，才送我回來的 ”
南云朝不好意思的笑笑，“傳說這位安南世子身體不佳，看上去倒不像，”
安南王是東朝唯一的異姓王，手握重兵，且多年經(jīng)商，銀錢不計其數(shù)，頗為皇上忌憚，
“大哥，爹娘應(yīng)該都還沒睡，咱們一起過去陪他們賞花燈吧”
三人來到南相，賀氏所住的正院，兩人也在院中坐著，喝著茶賞月呢，
“傾兒，你這花燈有趣 ”
賀氏看見南云傾手中拿著的兔子花燈，覺得很是別致，
“今夜外面燈會，倒是什么花燈都有呢”
“外面人多，你怎么自己一個人出去，也不多帶些人” 南相說，
南云傾是帶了石三的，只是為了南云傾的清譽(yù)石三一直在暗處保護(hù)著，“爹，我?guī)Я耸摹?/p>
“老爺，女兒家在閨閣中時日也就這一兩年，就讓她隨心所欲吧 ”
“娘，您也太寵著妹妹了吧 ”南云盛手中拿著一壇子就也來了，“她一個人偷偷出去都不喊上我 ”
這個中秋夜，明月高懸，灑下銀白的光輝，將庭院裝點(diǎn)得如夢如幻。一家人圍坐在桌前，歡聲笑語在空氣中回蕩，溫馨的氛圍如同醇厚的美酒，令人沉醉。晚輩們時不時的打鬧，歡笑聲此起彼伏，很是熱鬧。
第二天清晨，陽光輕柔地透過窗欞。南云傾正在繡閣臨窗習(xí)字，忽聽院中一陣騷動。白梨小跑進(jìn)來，，懷里卻小心翼翼捧著一個纏著紅綢的紫檀木花盆。"小姐，安南王府的人送來的，說是世子親自吩咐..."
筆尖一頓，宣紙上洇開一團(tuán)墨跡。南云傾擱下狼毫，見那花盆不過巴掌大小，卻雕著層層疊疊的安南藤紋，盆口包著鎏金邊，在陰雨天里泛著暖光。盆中植株更奇——三片墨綠厚葉呈品字形托著一支花苞，苞衣如蟬翼般透明，隱約可見里頭絳紅色的花瓣蜷縮著，像在沉睡。
"可附了名帖？"南云傾用帕子拭手，春白梨搖頭："只說是叫'夜夫人'，白日里閉著，要等子夜才開。"說著從袖中掏出一個錦囊，"送花人叮囑，花開時才能拆看。"
錦囊是安南特產(chǎn)的云紋綢，捏在手里沙沙作響。南云傾將它貼在掌心，竟嗅到一絲冰雪般的氣息——與謝毓身上常帶著的冷香如出一轍。她耳根微熱，忙將錦囊藏入袖中，轉(zhuǎn)而細(xì)看那株奇花。
花莖上密布著幾乎不可見的銀白色絨毛，在光下如覆薄霜。最奇的是土壤——并非尋?；啵菗街?xì)碎水晶顆粒的赤色砂土，
南云傾將花盆安置在臨窗的酸枝木幾上，
暮鼓響起時，花苞又有了變化。外層苞衣開始卷曲，露出里頭絳紅花瓣的一角。那紅極特別——不是牡丹的艷，也不是梅花的冷，倒像夕陽沉入遠(yuǎn)山前最后一抹光，濃烈里帶著說不清的哀婉。南云傾心頭一震。安南多奇花異草
南云傾守著花直到燭火初上。當(dāng)更漏指向亥時三刻，花苞突然發(fā)出極輕的"啪"的一聲。第一瓣綻開時，整間繡閣頓時盈滿異香——初聞是蜜糖甜，細(xì)品卻帶藥草苦，尾調(diào)竟有鐵銹般的腥氣。更奇的是，隨著花瓣舒展，花心漸漸顯出七根金絲狀的花蕊，每根蕊尖都頂著顆瑩藍(lán)珠子，在暗處自發(fā)微光。
"這哪是花..."白梨捂著嘴后退兩步，"分明是精怪！"
南云傾卻著了魔似的湊近。就在子時的鐘聲敲響剎那，七顆藍(lán)珠同時亮起，在墻上投出北斗七星的圖案。她猛然想起謝毓上月來信中那句謎語："南天星晦，當(dāng)向北辰。"手指發(fā)顫地拆開錦囊，里頭只有一片薄如蟬翼的金箔，上面蝕刻著極小的小字：
"此花見月流淚，遇光結(jié)珠，七年方開一次。今贈卿者，"
金箔背面，是更細(xì)密的一行字："七日后酉時，西角樓等卿來觀流星雨"
窗外，不知何時開始下雨了。一彎新月破云而出，正照在那株完全綻放的"夜夫人"上。七顆藍(lán)珠光華大盛，在南云傾衣襟上投下晃動的光斑，恍若星河傾瀉。她忽然明白謝毓為何選這盆花——它像極了她自己，在漫長的幽閉中等待一個敢直視其光芒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