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冥的袍角掃過滿地白骨時，露水在他身后凝成冰晶小徑。陸燃捂著頸后發(fā)燙的青銅釘，看著白衣男子將無耳尸骸擺成跪拜姿勢，從尸骸眼眶里摘出兩顆血曇花苞放在石案上。
"該收官了。"青冥指尖輕點，血色棋盤從石案表面浮起?？v橫十九道泛著金芒，三百六十一個星位各嵌著枚青銅棋子，每顆棋子都刻著生辰八字。
陸瞳石化的右臂突然發(fā)出脆響，裂紋中滲出混著金砂的血。她踉蹌著跌坐在棋盤西側(cè)，面前的黑子自動升起，露出"癸卯年七月十四"的陰刻文字——正是她的生辰。
"你若執(zhí)黑，她可活過今夜子時。"青冥將白子推給陸燃，棋子背面赫然刻著"癸卯年七月初七"。陸燃瞳孔驟縮，這正是他當年在雪地里撿到陸瞳那日。
棋盤突然震動，星位間亮起血色河流。陸燃看見對岸陸瞳的影子被釘在青銅巨門上，七根鎖魂釘貫穿四肢百骸。更駭人的是棋罐中的棋子，每顆都雕刻著兄妹二人不同年齡的樣貌。
青冥拂袖掃落三具擋路的棺材，露出下方完整的八卦陣圖。陣眼處插著柄青銅劍，劍格鑲嵌的玉石里封著粒帶血的乳牙——陸燃認出那是陸瞳七歲時掉落的第一顆牙。
"下棋，或者..."青冥彈指，陸瞳頸側(cè)突然浮現(xiàn)棋線勒痕，"看第一百七十二次輪回重演。"
陸燃抓起白子按在天元位。棋子入盤的剎那，整座亂葬崗的地面變成透明棋盤，無數(shù)尸骸從星位處破土而出，擺出朝拜的姿勢。陸瞳面前的棋罐突然炸開，黑子暴雨般射向天空，化作燃燒的隕石砸向西北角星位。
"你總是先占天元。"青冥輕笑，白子落定三三位。對應(yīng)位置的尸骸突然自燃，灰燼在空中拼出"陸燃十六歲"的字樣。陸燃太陽穴突突直跳，那正是他首次血脈暴動險些屠村的年紀。
陸瞳顫抖著落子，黑棋剛觸及棋盤，她石化的右肩就剝落大片碎屑。對應(yīng)星位的土地裂開，升起青銅鼎，鼎中漂浮著具泡在藥汁里的女尸——與陸瞳容貌相同，只是眼角多顆淚痣。
"第一百七十一手。"青冥的白子點在女尸眉心。鼎中藥汁沸騰，女尸突然睜眼，瞳孔里映出陸燃被鎖鏈貫穿的幻象。陸燃口鼻涌出金砂，手中棋子刻著的生辰開始倒流，七月初七逐漸變成六月十五。
棋盤外沿突然亮起十七盞幽冥燈，每盞燈芯都是截指骨。陸燃發(fā)現(xiàn)燈焰中浮現(xiàn)著不同輪回的場景：有時是他親手將劍刺入陸瞳心口，有時是陸瞳化為石像鎮(zhèn)壓天門，最近那盞燈里竟是今晨藥廬墜毀的畫面。
"該你了。"青冥叩擊石案，案面浮現(xiàn)出鎖魂釘?shù)褂嫊r——還剩九十九息。陸燃的白子懸在幺九位上方，看見對應(yīng)星位的地面滲出混著胎發(fā)的血水，隱約傳來嬰兒啼哭。
棋子落定時，陸燃左手小指突然碳化。對應(yīng)星位炸開深坑，爬出個渾身長滿盲文的藥童，正是三日前失蹤的阿寶。藥童脖頸扭轉(zhuǎn)一百八十度，裂開的嘴角淌出黑色藥汁："公子...藥引該下鍋了..."
陸瞳突然暴起，石化的右臂砸向棋盤。飛濺的青銅棋子劃破青冥臉頰，流出的血竟是混著金砂的藥漿。棋盤中心的天元位開始塌陷，露出下方旋轉(zhuǎn)的星圖，每道星軌都串著刻生辰的青銅釘。
"還是這么急躁。"青冥抹去臉上金砂，彈入陸瞳裂開的石化縫隙。陸燃看見妹妹眼中星圖突然逆轉(zhuǎn)，落下的黑子自動飛回棋罐，棋盤恢復原狀的同時，倒計時加速跳至八十三息。
陸燃的白子點在七六位，地面應(yīng)聲升起青銅鏡陣。每面鏡子都映出陸瞳不同死狀：溺斃在藥鼎、石化在祭壇、被鎖魂釘貫穿天門...最新那面鏡子空白如霧，表面正緩緩浮現(xiàn)陸燃手持青銅杵的身影。
青冥的白子突然化作流光，在棋盤上連走七步。對應(yīng)星位接連炸開血泉，噴出的骸骨拼成"陸燭"二字。陸瞳突然發(fā)出慘叫，完好的左眼流出金紅色血淚，石化的裂紋中鉆出細小的血曇花芽。
倒計時跳至四十九息時，棋盤中央裂開深淵。陸燃看見深淵底部堆滿青銅棋罐，每個罐子都標著輪回次數(shù)。標著"壹佰柒拾貳"的罐子正在滲出藥汁，表面浮出陸瞳蒙眼絹帶的紋樣。
"最后三手。"青冥的白子懸在陸燃眉心，"讓老夫看看，這世你是否能破劫。"
陸燃的棋子點在星位瞬間，整片亂葬崗拔地而起，懸浮在血色星河中。對岸陸瞳的身影漸漸虛化，取而代之的是初代圣人的青銅像。青冥的白子化作鎖鏈纏住陸燃脖頸，棋罐中飛出三百枚帶血的青銅釘。
倒計時跳到"壹"時，陸瞳用盡最后力氣將黑子按在天門位。棋盤轟然炸裂，所有棋子升空組成星圖，青銅釘如雨墜落。青冥的白袍被勁風撕碎，露出心口處拳頭大的空洞——里面懸浮著枚刻滿盲文的青銅棋子，正反兩面分別刻著兄妹二人的生辰八字。
星河消散時，陸燃在滿地狼藉中摸到半枚殘棋。殘棋上"癸卯年七月"的字樣正在消退，取而代之的是"祭品"二字。青冥拖著只剩半截的尸骸踏霧而去，風中傳來他的余音："下次落子，記得看清棋枰下的尸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