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無雙聽完便要隨郁景浩下去瞧一下，這才想起江瑗還在，正欲開口讓她在書房看書就好。
轉(zhuǎn)身卻瞧見江瑗迎面走來，言明要一同前去，看看能不能幫上忙？
郁無雙下意識便要拒絕，可轉(zhuǎn)念又想到江瑗身上的秘密，竟鬼使神差竟點頭應允了。
郁景浩頭頓時大了，江瑗這時候去湊什么熱鬧。
下面盡是些烏七八糟的人，隨處可見腹瀉之人，氣味熏天。
若非迫不得已，他是打死也不愿下去的。
偏自家三叔還應允了，而江瑗又像是鐵了心非下去不可。
沒辦法只得叫來一個小廝，讓他去取自己的帷帽，再尋一塊干凈布巾。
那小廝手腳麻利，郁無雙這邊的小廝剛備好藥箱，他那邊就將帷帽、布巾送了過來。
郁景浩接過帷帽、布巾，徑直遞給江瑗，道：“媛媛，你要是執(zhí)意下去，需把這個帶上?！?/p>
江瑗這才恍然意識到自己此刻的身份，一時疏忽竟沒考慮到這點。
忙接過帷帽迅速戴上，又見那布巾，略一遲疑，也趕忙捂住口鼻。
心中暗嘆，這郁家叔侄竟都是心思縝密，細致入微的人。
對于郁景浩喚她 “媛媛” 一事，她已然知曉。
昨日返程途中問過綠濃，才曉得二姑娘與郁景浩是發(fā)小，幼時常常一同玩耍，這兩年大家年紀漸長，往來才少了些。
還是二姑娘要求郁景浩這般稱呼自己，美其名曰顯得關系鐵。
江瑗愈發(fā)覺得二姑娘是個憨貨。
江瑗穿戴妥當，因今日身著深色衣物，乍一看倒像個少年郎。
綠濃在門外聽聞姑娘要下到船艙底層，心急如焚，見江瑗出來，便緊跟在她后面隨行。
行至樓梯處，郁景浩叫住江瑗：“媛媛，讓你的丫鬟先回屋吧，你這身打扮尚能掩人耳目，她若跟下去，太過扎眼。”
江瑗一聽有道理，便吩咐綠濃先回去。
綠濃起初死活不肯，江瑗無奈，竟對她撒起嬌來。
“求求姐姐啦，就這一回，你要是硬跟下去，豈不是不打自招？你家姑娘的身份不就徹底暴露了？”
綠濃沒想到自家姑娘會這般耍賴，沒了辦法，只得回去稟告桑嬤嬤。
郁無雙走在前面，正往樓下走，聽到江瑗撒嬌，不禁會心一笑，果真是個孩子。
郁景浩則一臉無奈，心想江瑗還是老樣子，無賴至極！
眾人下至船艙一層，眼前景象慘不忍睹，空氣中彌漫著酸臭的糞便氣味，令人作嘔。
患病之人擠作一團，抱團取暖，個個臉色慘白，瑟瑟發(fā)抖。
郁無雙走到一名患病的郁家侍衛(wèi)身旁，伸手搭上脈搏，又探了另外兩人的脈象，心下已經(jīng)了然。
此時，船老大得知郁無雙下來了，連滾帶爬地奔過來，“撲通” 一聲跪地，磕頭如搗蒜，哭得涕泗橫流，嘴里不停念叨著求貴人救命。
眾人聽聞有貴人降臨，整層船艙不論患病與否，紛紛跪地磕頭，哀求貴人施救。
江瑗雖是一位名醫(yī)，卻并非濫好人。
她性情有些古怪，喜愛鉆研醫(yī)學、探究醫(yī)理，可并非見人患病就心軟，非要出手相助。
甚至碰上不順眼的，即便求到跟前，她也能狠下心來見死不救。
在她看來，人終有一死，或早或晚，又有何妨。
所以江瑗此番下來，純粹是想瞧瞧郁無雙這個古代醫(yī)生如何診治病人的，本沒打算親自出手。
一聽郁景浩描述病情，她心底就已然有了判斷，這癥狀和 “諾如病毒” 的感染表現(xiàn)極為相似。
放在現(xiàn)代，患者只需遵醫(yī)囑吃上幾片止瀉與抗病毒的藥物，至多一兩天腹瀉癥狀便會消退，身體得以痊愈，幾乎不會出現(xiàn)致命情況。
郁無雙是個心地善良的人，讓小廝扶起船老大，承諾定會盡力而為。
船老大立馬喜笑顏開，開始阿諛奉承：“有神醫(yī)這句話，我就放心啦！”
轉(zhuǎn)頭又對眾人勸道：“大伙兒都別哭了，只要神醫(yī)盡力，就沒人會死啦。”
郁景浩一聽船老大這番話，頓時氣得牙癢癢，恨不得上前踹他一腳。
這人心腸忒壞，輕飄飄一句話就把禍水東引，萬一再有人喪命，豈不是要怪自家三叔沒盡力。
江瑗對這船老大亦是心生厭惡，果然不是個好東西。
郁無雙卻未在意，滿心都在思索應對之策。
他讓郁景浩和江瑗等人在原地等候，自己則與船老大下到負一、二層查看。
因船艙內(nèi)氣味實在刺鼻，江瑗等人便來到甲板上等候。
約摸半炷香工夫，郁無雙等人上來了，神色凝重。
江瑗猜測，下面的情況怕是更為糟糕，通風不暢，病毒傳播必定更快。
只見郁無雙迅速擬好一張藥單，交給船老大，吩咐他照方配藥煎制。
船老大接過掃了一眼，看到其中一味 “馬鞍草” 時，面露難色，稱從未聽聞，船上也沒有。
江瑗通過這兩天的學習，知道此藥對止瀉有奇效。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一時間眾人皆陷入了沉默。
事態(tài)緊急，郁無雙讓船老大先派人配齊其他藥材煎制，自己再另想止瀉的法子。
江瑗眼角余光瞥見桑嬤嬤和綠濃過來的身影，兩人匆匆過來見禮。
這才知曉，桑嬤嬤原本正在歇息，聽聞江瑗獨自下到一層，又想起自家侍衛(wèi)昨日也有幾個患病的，今日不知怎樣了，索性帶著綠濃一同下來看護姑娘。
江瑗本沒打算出手，可瞧著郁無雙眉頭緊鎖，顯然也無計可施，自家侍衛(wèi)又有染病的，終是于心不忍，開口道：
“我今日在一本古籍中看到，服用少許蒙石粉可止瀉。
我前幾日還吃了船上的松花蛋，想來大廚房必備有蒙石粉和草木灰等物。
眼下若無他法，何不試試？
另外，蒙石粉如有剩余，可與草木灰一同放入恭桶，既能降低糞便氣味，又可減少病毒傳播?！?/p>
當今醫(yī)學藥理以草木為主，郁無雙從未聽過吃蒙石灰這一法子。
雖說不懂 “病毒” 是何物，卻也覺得用草木灰和蒙石灰掩蓋排泄物氣味是個不錯的主意。
只是暗自斟酌，食用蒙石灰風險太大，萬一吃出人命，對阿媛可沒半點好處，故而并未開口吩咐。
船老大早就留意到江瑗，知道她與郁神醫(yī)是一路的貴人。
一聽還有這法子，不等郁無雙表態(tài)，便自作主張安排下去了。
心想著即便出事，也有托詞，先試試再說。
郁無雙見事已至此，無力挽回，只能任由船老大向江瑗詢問細節(jié)。
江瑗仔細交代后，又提出要去查看煎藥的情況。
郁無雙也擔心船上的人辦事不靠譜，一行人便又向廚房走去。
江瑗趁著查看之機，悄悄往熬藥的大鍋里倒入些許靈泉水。
諸事安排妥當，眾人一同返回二層。
由于在下層走了一遭，身上都沾染了異味，江瑗對氣味愈發(fā)敏感，只想趕快回去換衣沐浴。
便與郁無雙等人告辭，約好明日再來叨擾。
綠意起初瞧見綠濃獨自回來，徑直去尋桑嬤嬤，不多時兩人竟一道出去了。
她心里不禁犯起嘀咕，暗自揣測自家姑娘是不是又捅婁子了。
待看到三人一塊兒歸來，綠意驚得瞪大了眼睛，只見他們身上都散發(fā)著一股刺鼻的屎臭味。
她忙不迭地抬手捂住鼻子，滿臉嫌棄地沖著江瑗嚷道：“姑娘，您這是去哪兒啦？咋弄得這般臭烘烘的！”
江瑗瞧著綠意這副模樣，只覺這小姑娘真是率真可愛，透著股子鮮活勁兒。
她玩性大發(fā)，故意湊上前去，想讓綠意好好聞聞這 “獨特” 的味道，綠意則又驚又惱，左躲右閃，兩人笑鬧成一團。
桑嬤嬤瞧著自家姑娘這般活潑俏皮，又想到今兒個姑娘竟還開出了個藥方，心下尋思，莫不是這兩日在郁無雙那兒看書學來的本事？
一念及此，她忽覺自打姑娘被家族攆出來后，竟有些苦盡甘來的苗頭。
這日午后，江瑗將自己整理的草藥知識細細梳理了一遍，這一梳理不打緊，她發(fā)現(xiàn)還有諸多草藥自己從未見識過。
江瑗不禁心生向往，要是以后能有機會像郁無雙那般四處游歷，增長見識就好了。
可一想到馬上就要抵達二姑娘姐姐的婆家，江瑗頓感興致全無，干什么都沒了勁頭。
她深知 “一入侯門深似?！?，一旦被困在那高墻大院之內(nèi)，往后想出趟門怕是都難如登天。
思及此處，思鄉(xiāng)之情如潮水般涌上心頭，她喃喃自語道：“好想家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