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良只想笑,好一聲忘了知會,明明心腹大臣悉數(shù)盡知,唯他這個和親郡王一無所知。
“你生于臘月,還未行冠禮,出關(guān)之后怕你忘了大齊的禮數(shù),朕與翰林院各位院士倒也商量了你冠禮賜字之事。”
聽到這里,溫良這才抬頭,對上新帝噙著戲謔的雙目。
見到溫良眼中泛起的驚疑,新帝早上隱忍的怒火有所泄憤,他悠悠道:“朕已經(jīng)替你擬好了字,你可愿接受?”
天子賜字,何人敢拒。
“得陛下賜字,是臣的榮幸?!彼械奈桓孰S著溫良垂下的腦袋一并擲地。
新帝扶著龍椅舒怡曠笑:“好,朕便賜你溫良,字,守安?!?/p>
守安。
安分守己,方保溫家。
這道引滿朝文武齊聲“皇上英明”的誥令,卻是扼住溫良脖頸的桎梏。
而他,卻只能挺起最后一份傲氣,目光垂?。骸爸x,陛下隆恩。”
退了朝,溫良卻被單獨留下。
無情看客搖著頭,溫家最后一名男丁披著郡王的朝服,大臣們卻深知,對方的命運多半是要折在西戎。
金鑾殿,嚴肅壓迫,二人對峙。
新帝走下臺階,朝著溫良直直而去:“可知今日我尋你為何事。”
溫良跪地:“臣不敢妄揣圣心?!?/p>
“不敢便好。你于二十五和親,我將于二十六重審你父親的案子?!?/p>
溫良自然是懂,立刻叩首道:“皇威浩蕩,謝陛下?!?/p>
新帝齊建宇沒有提西戎人的事,他滿足于溫良在他腳下臣服的姿態(tài),就算遠嫁西戎,歸了那雙腿已廢的努爾依·赤瀾又如何,溫良始終是他捏手中的一枚棋子。
“你若安分守己,我便許你一族安穩(wěn),但你若有所二心,也休怪我無情?!?/p>
“溫家世代為大齊效勞,日月可鑒?!睖亓假N著地面,聲音卻洪亮穿透,是在回答,也是在反諷。
百年忠誠,付之一炬。
而今斗轉(zhuǎn)星移,溫家也好,自己也好,終究是錯付了。
溫良離了皇宮,卻掉進了看不見的牢籠。
高墻之外,最后幾片焦黃的柳葉落入護城河中,蕩起的漣漪就像往事一樣破碎不堪,這無邊天地倒也鎖住了溫良最后一份眷戀。
新帝沒有直接問責溫良與西戎人私通之事,一來是沒有直接證據(jù),二來,對于西戎他多少還是有所顧忌的,尤其是那支踏破大齊邊域的鐵騎。
兩百多年前的四方國土大齊占據(jù)了大部分肥沃領(lǐng)地,將西戎人趕至寒冷的西廊地區(qū)。
不可一世的大齊以文明壓制著號稱蠻族的西戎人,可歲月沉淀下的山河,驕縱氣息反噬淳樸民風,大齊的國土不再牢固如初,邊陲不斷告急,而西戎領(lǐng)土逐步擴/張,現(xiàn)如今的天下更是一分為二,東南對西北,彼此虎視眈眈,戰(zhàn)事不斷。
西戎人沒有被嚴寒和貧瘠的土地折服,反而孕育出了一支叫人聞風喪膽的鐵騎大軍。
至此,六州相斷相望,硝煙滾滾,而廣寧帝卻依舊活在揚大齊國威,一統(tǒng)天下的美夢里。
他的眼中升起一股殺意:“去,叫太保來見我?!?/p>
宦官朱洋用尖利的嗓音唯諾道:“奴才這便去宣古大人?!?/p>
*
這邊的早朝剛下,那頭的皇令已昭告天下。
——大齊與西戎已擬休戰(zhàn)書,為天下安生,愿意和親西戎以表誠意,郡王溫良得天命,將于本月二十五遠嫁西戎。
遠嫁。
刺眼的兩個字敲打著溫良本就敏感的神經(jīng),他在馬車內(nèi)扶額跌宕,目光若有似無地從竹簾外眺出,看著街上尋常百姓露出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