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別玩了?！彼悬c生氣了。生氣之余，突然福至心靈：“這是你的異能？你在向我展示你的異能？”
我搖頭。
“正面回答我?！彼螅跉飧袷敲?，“或者正面對我說你和這毫無關(guān)系?！?/p>
“這不是我的異能。我什么也沒干?！蔽艺f。
這話讓她傻了，她清楚地知道我說的不是假話。
她一時沒有想到，我說的是“我什么也沒干”，而不是“這和我毫無關(guān)系”。
太依賴家族的能力，卻意識不到能力的缺陷。
她有點發(fā)慌地指著一個方向問：“那這些都是怎么回事？”
我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她指的是門的方向，應(yīng)該說原本該是門的方向。那里現(xiàn)在是一面墻，堆積著時光所留下的塵埃與蛛網(wǎng)。
不僅如此，時刻站在門邊的校警以及門禁全都消失不見了。
或者說，就好像這里的時間倒退了三十年。
我們處在大廳的中央，地面上蓬松的灰塵下面有奇怪的紋路若隱若現(xiàn)。
居然有這種東西。
我盯著地板看引起了舒夏煙的注意，她用腳撥開了一些積塵，紋路看得更清楚了。不同于其它地方地面上鋪設(shè)的小塊大理石地磚，這里的地磚是一整塊的，上面沒有拼接的痕跡，只有以奇特規(guī)則排列的紋路。
看上去就像是某種巨大的圖案。
電梯旁邊不遠(yuǎn)處有一扇門，門后是上樓的樓梯，舒夏煙提議我們上去看看，我沒有反對。我知道，這樣是不會有進(jìn)展的。
在我們踏著滿是灰塵的臺階上了一層之后，一道一人高的欄桿攔住了去路。欄桿上滿是灰塵，證明已經(jīng)很久沒有人碰過了。欄桿外是一扇和樓下一樣的門，每一層都有這樣的一扇門，門里是上下樓的樓梯。
門是關(guān)著的，看不到外面，這些門總是關(guān)著的。欄桿攔在這一層的最后一階臺階上，我們沒辦法上樓，也不能到達(dá)門邊。
已經(jīng)沒有路了。
“你能用“舞空”越過去嗎？”舒夏煙問。
果然，她沒有“舞空”的能力。
而且搞不好她整個家族都沒有，因為她甚至不確切知道“舞空”的能力有什么用處。
“‘舞空’的機理是操縱空氣的流動，但是很有限。比如搬東西時用‘舞空’托住能省些力氣，但不可能只靠‘舞空’搬運物件。再比如人可以利用‘舞空’從三四層跳下來毫發(fā)無傷，但若是從主樓頂層跳下來，最多不過讓自己的尸體好看些罷了?！?/p>
舒夏煙沉默了，我知道她想起了李薇瀾。
“所以‘舞空’不能用來翻欄桿。不過，這個高度，翻過去還是有希望的。你托我，還是我托你？”
欄桿上積著厚厚的塵土，舒夏煙當(dāng)然不愿弄臟自己的名牌衣服。至于托我?guī)臀曳?，這種有失身份的事情她是不會做的。
而且，恐怕她也沒有足夠托起一個人的臂力。
“好吧，”我攤手“那就只能試試別的辦法了?！?/p>
“什么辦法？”
“先回到剛才的地方再說?！蔽依铝藰?。
我們回到一層的電梯前，我按下了向上的鈕。
電梯的門打開，我對舒夏煙說：“像剛才那樣再來一次試試?！?/p>
“你是說先上12層再下1層？你想看看這回會發(fā)生什么？”
“怎么樣？反正這里也沒有門。”我指著本該是門的墻壁說。“沒準(zhǔn)兒這次下來，就又都一切正常了?！?/p>
她眼神游移，評估這個方案，同時也在思索別的方案。我耐心地等待，我相信她一時也想不到別的辦法。
果然，她同意試試，邁進(jìn)了電梯。
“那我在這里等你?！蔽蚁蚝笸肆艘徊健?/p>
“你說什么？”
她看上去想追出來，但最終只是長按著“開”，阻止電梯門合上。
“我想留在這里，看你乘電梯時這里會有什么變化。你放心，你最終還是要回到這里的，不出意外應(yīng)該還能看到我?！?/p>
“要是出意外呢？”
“留在這里的人出意外的可能性更高。”
電梯門還是開著，她瞪著我。
“如果我下來看不到你呢？”
“那就給我打電話好了。你有我的號碼。”
她還是有些猶豫。于是我笑了，笑聲中有一點譏嘲。
“你不會是害怕一個人乘吧！”
她果然被激怒了：“你還是好好擔(dān)心一下你自己，和那個古怪的圖案吧?！?/p>
易于被激怒可真的是一種很麻煩的性格呢。我看著電梯不斷上升的數(shù)字時想。
不過那個古怪的圖案究竟是什么？
我站在電梯門口，看著數(shù)字變回1。我閉上眼開始在心里數(shù)數(shù)。在大約數(shù)到13的時候手機響了。
比想象中要快。
我接通電話，聽到舒夏煙慌張的聲音。
“你在哪？”她聽上去稍微有點慌了。
慌張總是會伴隨著判斷力的下降。
“我在電梯門口?！?/p>
“電梯門口！哪個電梯門口？”她聽上去更慌了。
“你說呢？”我問她。
電話那邊是短暫的沉默，我知道她在思索。樓梯有欄桿擋著，這里只有一部電梯，只有她一人使用。理論上我哪也不能去，可電梯門再次打開時，她卻沒再看到我。
“我現(xiàn)在就在電梯門口?？晌铱床坏侥?，其它的都沒變，墻還是那么臟，地上的圖案也還在，只有你不見了。我看到的和上次咱倆一起看到的一樣。是不是每次我這么做這里都會變成一個樣子？你一個大活人怎么能說沒就沒了呢？你現(xiàn)在看到電梯門開了沒有？”
“沒有。”我看著緊閉的電梯門說。
“天！”她聽上去像是快瘋了。
“你還好吧?！?/p>
“我不確定?！?/p>
我想建議她深呼吸，但我覺得她應(yīng)該不會喜歡這種，明顯暗示她在緊張的建議。
于是我給出了更直接的建議：“要不要再試一次？”
“你說什么？”她一時沒有反應(yīng)過來，反應(yīng)過來后有些生氣：“你說什么！”
她上上次這么坐電梯，一層大變了模樣。上次這么坐，連我也不見了。而我給她的建議居然是，再坐一次。
我向她保證：“我保證你這次能回來?！?/p>
“回到哪？”
“一個令你感覺正常的地方?！?/p>
“你憑什么保證？你連你自己在哪兒都不知道。”
我切換到視頻通話，讓她看我，以及我的身后。
我身后的墻上，掛著校訓(xùn)的牌匾。
我轉(zhuǎn)身調(diào)整角度，于是她看到了圖書館的大門，以及門口的校警和門禁。
而她的身后，還是滿是塵土的墻，無論是本該是校訓(xùn)的地方，還是本該是大門的地方。
她立刻失掉了平素的傲慢和優(yōu)雅，滿臉都是緊張和急切。
“你怎么到那兒的！”
“我想你真正想問的，是你該怎么到這兒吧?！?/p>
她恨不得一字一句地咬著說：“我怎么，才能到那兒？”
我給了她一個安撫情緒的笑。
“我剛剛說過了的?！?/p>
用之前兩次的辦法，再試一次。
“你先告訴我這種辦法為什么能行?！?/p>
我盯著屏幕里的她看，我在她的眼里看到了恐慌。
如果我現(xiàn)在掛斷電話，她就是一個人被留在了那里。
我反問她：“隔著電話，你能識別我說的是真話嗎？”
她的恐慌更甚了，我知道我猜對了。她的能力只有在面對面的時候才有用，一旦隔著電話，哪怕是視頻，也毫無作用。
居然有了意外的收獲。
“我保證這次能行。不過這次坐電梯的時候，要閉上眼，除非電梯開門，否則不要睜眼?！?/p>
“為什么要閉眼？”
“不如等你見到我，證明方法可行再討論?！?/p>
她還在猶豫，于是我又說：“你再試一次，也沒什么損失。而且，眼下也沒有別的辦法?！?/p>
她終于妥協(xié)了，但向我提出了一項要求：“別掛電話，也別切視頻?！?/p>
電梯的數(shù)字又開始變了。從1升到12，又從12往下減。我看著她全程閉著眼，只在12層停下的時候，睜眼去按一層的按鈕。
我看著電梯的數(shù)字遞減，我知道，是時候了。
我伸出一根手指，做了一個極普通的動作。
沒多久，電梯的門開了，舒夏煙站在門后，還閉著眼。
我喊她，她睜眼看到了我，壓抑不住地激動。我知道令她激動地并不僅因為我，更因為我身后的校訓(xùn)。
電梯門合上的響動驚動了她，她想回頭去看，被我攔住了。
“先別看。”我說。
她順從地點點頭，環(huán)顧其它的景物。
大廳里還是只有我們兩個人，但這無關(guān)緊要，這會兒已經(jīng)快一點了，正是午休時間，圖書館里本來就不該有人。其它的一切還是和我們剛進(jìn)來時一樣，墻上的校訓(xùn)，門旁的校警和門禁以及我們進(jìn)來的大門，都還在。都和原先一樣。
地面上的大理石地磚也是一塊一塊的，上面也沒有圖案。
舒夏煙松了口氣，語氣也回復(fù)了原先自信的腔調(diào)。
“你怎么做到的？”
我淡淡笑了笑?！斑@個明天再說。一時半會也說不清楚，這會兒已經(jīng)不早了，我下午有課，還沒補作業(yè)呢?！?/p>
她不想等那么久，但我堅持不會現(xiàn)在說。于是我們相互妥協(xié)，把時間定在下午。
“下午六點在主樓頂層自習(xí)室見。”我說。
她微微皺眉：“為什么是主樓？為什么是頂層？”
我明白她的疑慮，之前社團跳樓的，大部分都是從頂樓跳下來的。
剛剛死的李薇瀾也是。
但我相當(dāng)堅持：“那兒人少，我需要一個說話方便的地方。六點是吃飯時間，很少有人會到頂層自習(xí)?！?/p>
她還是猶豫：“我們可以約在校外，學(xué)校附近有很多喝下午茶的地方?！?/p>
我搖頭：“神不會喜歡的?！?/p>
因為神說過，他在“這里”是全知全能的。
也許，他的全知全能只限于學(xué)校，他既然觀察每一個人，自然不希望有人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密謀。
舒夏煙臉上顯出疑惑的神色，馬上變成了恭敬。我猜那是神向她一人說話，向她建議，或是要求。
或者只是輕輕巧巧的一句暗示，暗示自己的的確確不喜歡。
“好。六點主樓頂層見?！彼貜?fù)我，帶著些微的委屈求全和不情愿。
離開的時候，她偷眼去瞄電梯。我沒有攔她，因為我知道她看到的表示樓層的數(shù)字，會是“1”。
那么就開始吧，我對自己說，就從舒夏煙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