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第一節(jié)課總是讓人犯困，尤其是在夏老師的課上。
夏老師的課很枯燥，很適合催眠，可在她的課上卻沒人敢睡。
或者說幾乎沒人敢睡。我看著一個趴在桌上的腦袋想。
這種事自然是逃不過夏老師的眼睛，不過她是不會因為這種事而中斷講課的，她總是在講課的同時順便解決這些小問題。
“我剛才講的內(nèi)容還有沒有人有問題？沒有嗎？很好。第四排綠衣服的女生，把你旁邊睡著的男生推醒，告訴他下課交作業(yè)時連筆記一起交上來。我們現(xiàn)在講下一節(jié)，在講之前我先問一個問題，誰知道一個人身上最多能有多少超能基因？回答準確的人期末考試可以加分?！?/p>
有人躍躍欲試的舉手，我埋頭狂補作業(yè)。我知道他們不會有人答對的。
席文斌看上去很想成為回答的一員，坐在我旁邊拼命翻筆記。夏老師討厭用手機記筆記的人，電子筆記復制傳輸都太容易，她要求所有人都必須用紙筆記錄，而且定期抽查。
作業(yè)也一樣，就算是抄的，至少也用紙筆抄。比起一鍵復制，用紙筆抄多少還算有點勞動量。
在這個抄作業(yè)越來越便捷，成本幾乎為零的時代。她這樣也算是增加了一丁點的時間成本，作為老師，能有那么一丁點自欺欺人的安慰。
席文斌很快翻遍了筆記，沒找到答案。他不是想要那幾分的加分，他只是驚訝于老師提出的問題他居然不知道答案。
“如果你想回答的話，我可以告訴你答案?！蔽艺f，算是還他讓我抄作業(yè)的人情。
他驚訝地看我，“你怎么知道？”
對于一個上課從來不聽，筆記從來不記，作業(yè)全部靠抄的人來說，知道老師提問的答案，比聽說我要自己寫作業(yè)還讓人驚訝。
“你覺得夏老師那么摳的人，能輕易給人加分嗎？”我反問。
她的課上從來只有點名、抽查筆記、懲罰性作業(yè)……加分這種事情，不是她的風格。除非，她問的問題是沒有答案的。
“所以，答案是‘沒有人知道’?！?/p>
否則，就算她上課沒有講過，也會有學生上網(wǎng)查到。
“你要是想回答，現(xiàn)在還來得及?！蔽矣酶觳仓庾擦怂幌拢瑤讉€站起來回答的，都答錯了。
席文斌搖頭，“不了，不用了?！?/p>
他并不喜歡出風頭，本能地退縮了。
就在此時，夏老師公布了答案：“答案是‘沒有人知道’。”
臺下一片敢怒不敢言的唏噓聲。
“現(xiàn)在沒有人知道一個人身上最多能有多少超能基因，也就是我們一般所說的共容性問題。就目前已知的來看，擁有最多異能的人，甚至可達二三十種。但根據(jù)近些年的研究發(fā)現(xiàn)，異能的多少可能和異能的稀有性有關(guān)，假使我們把‘舞空’這種最普遍的定為一級異能，共容性假設(shè)為1度……”
她揮手，投影上出現(xiàn)了一個看起來就復雜無比的公式，試圖證明一個人所擁有的異能上限不只和數(shù)量以及個人素質(zhì)有關(guān)系，也和稀有性有復雜的運算關(guān)系。
也許，舒夏煙家族缺乏“舞空”能力，是因為他們“識謊”的能力過于珍稀。
也沒準人體內(nèi)還有一種基因，就是決定一個人異能上限的基因。
席文斌戳了戳我提醒：“快點抄。不然下課交不上去了。”
我的作業(yè)和他的作業(yè)并排擺在抽屜里，席文斌是學習委員，負責各門課收作業(yè)，他總是耗不過我的軟磨硬纏，任由我在課堂上抄他的作業(yè)。
我地把筆向本子擲了過去，筆尖在碰到紙面的一瞬停了下來，隨后隨著手指的動作在紙上劃下墨跡。
他驚異地看著我，“這是你的異能？”
“這是所有人的異能?！蔽一卮鹚?，“至少是八成以上的人的。這是‘舞空’的能力，我是在操縱空氣，來操縱這根筆?！?/p>
他更加驚異了。
“舞空”是幾乎人人都有的能力，就像幾乎人人都會走會跑，但總有些人能夠徒手飛檐走壁。
神的嘲諷鉆入耳孔：“你這是，在向我展示你的特別嗎？”
我當做沒聽見，繼續(xù)抄我的作業(yè)。
不過是熟練使用“舞空”而已，若是神連這個都能認為是特別的，我不知道是該說他太沒見識，還是太容易取悅。
這種程度根本不算什么，在我認識的人里，有真正能把“舞空”用到出神入化的。
“有興趣我可以教你。”我對席文斌說。
他回了我個笑容，拒絕了。那笑容是禮貌而客氣的，我從沒見他真正笑過，他總是顯得猶豫而悲傷。我想他的猶豫可能是性格使然，但他的悲傷確實新近才有的，他不久前剛失掉了他最愛的人。
他和李薇瀾曾經(jīng)是非常令人羨慕的一對。
他是李薇瀾的男友。
從我入學起，他就一直很照顧我。也許是因為我現(xiàn)在睡李薇瀾曾睡過的床，用她曾用過的桌子。他喜歡跟我談起她，談到她時他的口氣無限懷舊。
“沒有人知道”的答案引起了哄笑，有人開始搗亂，更多的人應(yīng)和，也許是趁機發(fā)泄平時對老師的不滿。
很快課就亂得沒法上了，席文斌趁這個機會又談起了她，談起他們相識的那節(jié)課也是這么的亂，好像隨便的一件小事都能勾起他的回憶。這種時候我從不打斷他，我想他需要的僅僅是傾訴。所以我默不做聲。
他說了關(guān)于李薇瀾的許多事，當他說到李薇瀾、安雨琪和何暮雪參加了一個私人社團時我突然打斷了他：“那是一個什么樣的社團？”
是神的社團嗎？
可為什么里面會有何暮雪？
“我不清楚，她只說那是一個類似于交友會的小圈子，要我不要管她，我也想加入可她不讓。有一次他們聚會太晚我去接她，那些人關(guān)系看上去不怎么好，不太像交友的氣氛?！?/p>
“都是些什么樣的人？”我知道席文斌的記性出奇的好，這也是他成績好的原因之一。
“讓我想想……男生是兩個：一個看上去大一點，有點學究氣質(zhì)；另一個給人的感覺是那種很受女生歡迎的男生。至于女生……一個感覺有點傲慢，下來是李薇瀾她們宿舍的三個，再有一個好像是當時話劇社的社長，好像是叫曼昭琳的，我看過她演的話劇，所以認了出來……”
果然是神的社團，是那個叫曼昭琳的還沒死的時候?？蔀槭裁春文貉诶锩?？
“……她加入那個社團后變得有點怪，總是琢磨些，怎么說呢，我覺得非常奇怪的事情，還總在圖書館借莫名其妙的書。那些書讓她滿是奇怪的想法，甚至還產(chǎn)生了幻覺。”
“幻覺。”我心里稍稍跳了一下，“你是說那鐘聲？”
“你知道？”他眼里突然閃過一道光，“你也聽得到？是不是在……”
“不是。”我打斷了他，“我是聽人說的，她給很多人說過。你覺得那是幻覺？”
“我不知道?！彼q豫著，剛才那個因懷舊而健談的人已經(jīng)不見了?！斑@超出了我的理解。我寧可相信那是幻覺，是她受了那本子的影響?！?/p>
可神說了，那不是幻覺。
“什么本子？”
“她不知從哪兒搞來了那本子，上面是手寫的字，很舊，從不讓我看。有一次她看的時候我瞄見上面有一段格式像詩或歌詞的東西，我只看到了第一句：‘等待鐘鳴’?！?/p>
“那本子呢？”
“我不知道。她死后就再沒見過，遺物里也沒有?！毕抡n鈴響了，但他毫無感覺，一臉悲痛地對我說：“我想找到那本子，你知道嗎，我絕不相信她是會跳樓的那種人，我們在一起是那么的快樂……”
有些人沉浸在過去，有些人寄希望于未來。而已經(jīng)失去的終究不能挽回，未來卻又總是不可捉摸。
我不知道未來是否真的可以把握，我只知道已經(jīng)失去的從來都無法挽回。
就像人不能死而復生。
但有時我也會想，如果真的有可能使一切重來，會有多少人為此不惜一切？
哪怕只是一個可能。
我很想安慰他，但我不知從何說起。突然一個想法閃過，這使我不得不打斷他的悲痛。
“那本子里，在你無意識瞄到的時候，有沒有提到過月圓？”
他閉上眼睛，拼命地想，大約一兩分鐘后他猶猶豫豫地說：“我記不太清了，那首詩的后幾行里好像有‘月圓之夜’的字樣，但好像又不是那么回事。這和李薇瀾的死有關(guān)嗎？”
“現(xiàn)在還不知道。”我說，看到有人在教室門口向我招手。
居然是趙修文。